



圣安特勒修道院旁挺拔的榆樹林已經很有些年頭了,布魯日的冬陽透過疏離的樹冠傾瀉下來,將厚厚的落葉染成一片金黃,美得讓人窒息。
2011年11月,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組團赴比利時布魯日市圣安特勒修道院訪問,促成此行的是比利時外交部官員魏崇明及夫人阮麗明女士。魏崇明的祖父是“五四運動”時期中國駐比利時公使、出席“巴黎和會”代表團成員之一的魏宸組,他的團長陸徵祥個人檔案就保留在圣安特勒修道院的“陸徵祥圖書資料館”里。
沒有鮮花,沒有紙錢。代表團全體成員佇立在鐫刻有“Petrus coelestinus”(天士比德)字樣的陸徵祥臥碑前,默默無語。天地間一片靜穆。陸先生的那句警世名言——“弱國無外交”,在腦際閃現。短暫的靜默后,耳邊傳來阮麗明女士的一句:“你們是六十多年來大陸來此訪問的第一個官方代表團。”
慕廬
“陸檔”的征集無疑對研究“五四運動”史和北洋政府外交史極有價值,但我更對陸徵祥這個備受爭議的人物產生了濃厚興趣。
打開歷史教科書,陸徵祥的負面形象躍然紙上。這位曾擔任北洋政府外交總長和國務總理的政要,堪稱清末民初的一位外交奇才。但陸徵祥最為人所熟知的,也是他一生最大的污點,就是于1915年5月25日受袁世凱的派遣,和日本簽署了“二十一條”,成為“五四運動”時期那句著名的“外爭國權,內懲國賊”口號里所唾罵的大反派,由此背上了“賣國賊”的罵名。不僅如此,袁世凱稱帝后,陸徵祥繼續出任外交總長,在這個短命皇朝里俯首稱臣,與歷史車輪背道而馳。
按說早已官居高位的陸徵祥本可左右逢源、一路暢達,錦衣玉食地享盡一生榮華富貴。卻為何在后半生選擇在遙遠的異國他鄉過著清苦的、長達22年的隱修生活并埋骨于此?帶著這樣的疑問,我和我的同事泡在修道院里搜集檔案,爬梳剔抉,試圖還原這位千夫所指之徒、原北洋高官的前世今生。
“陸徵祥圖書資料館”除了堆至天花板的檔案,還有一間十來平方、別稱“慕廬”的紀念堂。古人為守父母、師長之喪,筑室墓旁,居其中以守墓,稱為“墓廬”。而1920年,陸徵祥任外交總長時,在北京百萬莊天主教教會墓園置了一塊地做陸氏家族墓地,卻號稱“慕廬”,為康有為所題。一字之差,對至親的愛慕盡在不言中。該墓立面仿古希臘神廟,墓室四壁鑲嵌著北洋政府首要、各界名流如袁世凱、段祺瑞、黎元洪、溥儀、康有為等五十余人的題詞石刻。如此高調,實乃陸徵祥希望通過此舉來補償自己未盡的孝心。如今,風流皆被雨打風吹去。“先墓旁之慕廬一變而為修院中之慕廬也”,低調素樸,真的是洗盡了鉛華。
“慕廬”里最引人注目的莫過于陸徵祥半身雕塑,寬松的修士青袍里,裹著一位歷盡世變、飽經滄桑的老人,后上方供奉著的五棵“參天大樹”,已是他心中永遠的圖騰,也為我的疑問提供了注解。
原來,早在陸徵祥任駐荷蘭公使時,就曾在瑞士馬奇爾湖畔的盧加諾城置辦了一座別墅,為了紀念他最愛慕的親人,他在那里栽種了五棵松樹,分別命名為“慕親樹”“父母樹”“許師樹”“培德樹”和“中華樹”。如今,這些樹名被制成小木牌釘在墻上,恰好組成了一個十字架的圖案。“慕親”“父母”不難理解,按下不表。其余“三棵樹”則該如何理解呢?
許師
陸徵祥的父親是一位虔誠的基督新教徒,每天早起讀圣經,生活簡單規律。在瑯瑯的禱告聲中,陸徵祥接受了洗禮。在傳教士父親的安排下,13歲的陸徵祥在中國的第一所外語學校——上海廣方言館開始了求學生涯,學的還是時髦的法文專業,當時的歐洲上流交際場合,可是以講法語為榮的。
1892年,在北京同文館法國語言文學專業深造畢業后,陸徵祥奉派俄羅斯圣彼得堡,擔任中國大使館翻譯。據陸氏在回憶錄里記述:“一八九二年十二月,我以四年級的譯員身份(四等秘書加翻譯——本文作者注)被派至中國駐圣彼得堡的公使館。在那里,我遇到一位老師,通過他的方法和榜樣,使我由個人生活轉為公開生活。”(陸徵祥:《回憶及浮想》)
這個老師,指的就是時任駐俄公使,被陸徵祥恩同再造的許景澄(1845-1900),這也是“許師樹”樹名的由來。當時陸徵祥的勤奮好學,引起了許公使的注意,有心要訓練這個雖是平民出身,但有思進取的年輕人做外交官。在當時那個年代,由于受中國傳統的“華夷之辨”思想束縛,遣使被視為服侍外人,外交官并不像現在是一個令人艷羨的職業。但在許景澄的言傳身教下,陸徵祥決意外交報國,“學習外交禮儀,聯絡外交團員,講求公法,研究條約”,從此走上一條職業外交官的道路。
從1892年起,陸徵祥在清廷駐俄公使館一步一個腳印地干了十四年。在“許師”的嚴格訓練下,他的外交才能逐漸顯露。由于他刻苦鉆研業務,不幾年后就擢升為三品知府銜二等參贊。
盡管陸徵祥的外交職業生涯順風順水,但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令他刻骨銘心的事。1900年,義和團運動興起,已升任總理衙門行走的許景澄力主鎮壓。八國聯軍進攻大沽,朝議和戰,他反對義和團圍攻使館,認為此舉違反國際法,以“主和”而被視為“通洋罪犯”“賣國賊”,其實慈禧太后認定他是“帝黨”,必欲去之而后快。是年7月,許景澄被斬首于北京菜市口,歿年僅55歲。
許景澄案直到宣統元年才被徹底平反,被賜謚號“許文肅公”。作為清末駐外重要外交官,許景澄積極支持“外交強國”的主張,在外交方面頗多建樹,他和屬員繪制的附有文字說明的帕米爾地區詳圖,至今仍是中國與塔吉克共和國邊界談判的珍貴依據之一。惜乎近代史著作或簡單將其定性為“私通洋人”,或避而不談,使這位外交前輩的知名度遠不及弟子陸徵祥。
一個鮮活的生命轉瞬即逝,給陸徵祥帶來了深刻的刺激。殊不知,15年后,老長官的命運在陸徵祥身上重演,“我國近代外交上的一頁痛史”,正是出自他的筆下。
許師已升入天國,他親口叮嚀陸徵祥的遺教也成為廣陵絕響:“歐洲的力量不在于它的軍械,也不在于科學,而在于宗教。你在外交生涯中將有機會觀察基督宗教,它有許多宗派和修會,選一個最古老最接近其起源的宗派去參加,研究其理論,奉行其戒律,遵守其管理,密切注視其各項措施。以后,在你任期結束后,你或許有機會作進一步考慮。你要在最古老的宗派里選擇最古老的修會,并盡可能去參加,成為其弟子并觀察其內部世界里的秘密,一旦你獲得了基督宗教的勇氣和力量,你就把它們帶走并將其獻給中國。”(陸徵祥圖書資料室檔案,下簡稱“《陸檔》”)
許景澄的話,陸徵祥牢記一生。
1906年陸徵祥升任駐荷蘭公使后,將第一個月薪俸全部用來鑄印有許景澄頭像的銀質紀念章,并將其分送國內友人和歐洲一些國家元首,以示對許景澄栽培之恩的感激和懷念。1931年,為紀念恩師遇難三十周年,已身在比利時圣安特勒修道院的陸徵祥撰文紀念許景澄,譯成英、法二種文字后自費刊印成冊,在歐洲廣為散發。他還親筆將先師的教誨和升入天堂的美好愿景繪制成卡片,畫面上“罪臣”許氏反綁跪地,身首異處。天使翩翩降臨,靈魂得以救贖。
辛亥革命爆發后,革命黨人對前清駐外使團大換血,但陸徵祥卻成為民國首任外交總長的不二人選。原來中華民國臨時政府總理唐紹儀組閣時對他青眼相加,不僅僅看中他是“大吏中首先剪發之一人”,而且認為他常年出任駐外使團的工作,諳熟西方外交。仰仗他來建立民國外交部,或可帶來中國推翻帝制后的外交新氣象。1912年3月30日,陸徵祥啟程返國,赴任外交總長。他清楚地記得甫進入外交界不久,正逢清政府簽訂恥辱的《馬關條約》。他的恩師許景澄痛心地對他說:“你總不可忘記馬關,你日后要恢復失地,洗盡國恥。”走馬上任后,陸徵祥請大翻譯家林紓寫下“不可忘記馬關”六字條幅,懸掛于總長辦公室內,以志不忘《馬關條約》的奇恥大辱。
陸徵祥躊躇滿志,意在改變外行官僚辦外交的陳規,設法修改清末累積的不平等條約,開創中國外交的新局。他憑借多年在歐洲工作時積累的經驗,著手革除清朝官場遺留下來的陳規陋習,引進較富科學性的管理制度,一方面努力吸取歐洲諸國之長,改良中國的外交;另一方面在造就外交人才方面強調德才并重,顧維鈞就是被他看中而網羅麾下的。一系列舉措卓有成效,成為中國外交建制和管理走向現代化之嚆矢。
培德
如果說陸徵祥的修行之路前有明燈指引,那么后面的推手或許更加重要。這就不能不提到另一棵樹——“培德樹”。所謂“培德”就是其比利時夫人的芳名——培德·博斐(Berthe Bovy)。
這樁婚姻在當時并不被外人看好,甚至遭到陸徵祥敬若父親的許景澄的激烈反對。他的理由是“國家利益高于一切”,并引經據典說德國鐵血宰相俾斯麥就不主張外交官娶外國太太,認為將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的確,涉外婚姻在當時本就十分稀罕,且按照中國傳統觀念,洋媳婦及混血后代是既不能進宗廟,也不能入祖墳的。不過,當陸徵祥遇見培德,該發生的還是都發生了。
培德小姐是比利時名媛,與陸在彼得堡的交際場合相識,隨即擦出了火花。培德才貌出眾,具有皇室血統,見識高遠,氣質不凡。只是她不僅比陸徵祥年齡大了十多歲,而且健壯豐滿,與清瘦、中等個頭的陸徵祥站一塊兒,似乎并不般配。但培德“一見面就看中了陸徵祥,因此他們在認識不久,她就向他索求照片,陸徵祥很大方,培德小姐在接到照片后,這樣寫信道:‘(您的照片)已掛在我的房間進門處,這樣我可在經過時向它作一個十分友情的敬意。’”(《陸檔》)
一封封滾燙的情書使自小缺乏母愛的陸徵祥成為愛情的俘虜,許師的再三警告也無濟于事。“我的領導曾經反對我娶個外國女子,我們毫不把他們的不悅放在心上,我太太以勇氣和忘我的精神接受這個不理解,整整達八年的工夫。”在沖破來自各方面的阻撓后,1899年2月,陸徵祥在圣彼得堡的一座天主教堂與培德正式結婚。多年后陸在回憶錄里寫道,“我喜愛她的思想和精神生活的卓越、正確判斷、大公無私、勇氣和忠誠,我們在婚禮中合而為一了。我們的心靈相互了解。我感到陸夫人(培德)是位真的生活伴侶,無比的可愛,是位合作的協助者。”(陸徵祥:《回憶及浮想》)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許景澄對自己這個得意高足也只能說:“汝醉心歐化,致娶西室主中饋,異日不幸而無子女,蓋寄身修院,完成一到家之歐化乎?”翻譯成白話就是:“你沉醉于學習西方,連太太都娶了外國的。將來假若你太太過世又沒有兒女,希望你能進修道院去,這樣學外國學得更徹底”。沒想到一語成讖!
陸徵祥與培德是按天主教的禮儀結婚的。婚后,受培德的影響,原本信基督教的陸徵祥改信天主教,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發不久,陸徵祥正式受洗加入天主教。在陸徵祥任駐外公使時,培德幫他與各國外交官員聯絡周旋;他回國后,培德也恪守中國習俗足不出戶,疏于社交。
“二十一條”簽字后,陸徵祥內心備受折磨。每年的“簽約日”這一天,都成為這個家庭的“受難日”。另一不幸是他們婚后一直無子女,這也是陸徵祥心中永遠的痛,在自傳中發出這樣的感嘆:“我無法理解上天的旨意為什么奪去了我的生兒育女的喜樂。”不過這反而使夫婦倆更加相依為命。
培德夫人在1922年因患高血壓、腦溢血癥而長期臥床。為了夫人病愈,陸徵祥遵醫生所囑攜妻前往瑞士盧加諾居住靜養,已辭官歸隱的他于是接受了中國駐瑞士公使一職。他清楚地知道留給兩人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于是決定盡可能多地陪伴妻子。1925年,心猶不甘的陸徵祥做了最后努力,他只身前往羅馬朝圣,請求教皇為夫人祈福并表明心跡有意“棄俗修道,葬身歐洲異邦的一座天主教的隱修院中”。
教皇庇護十一世接見并滿足了陸徵祥的請求,但1926年4月16日,培德夫人還是永遠離開了他。培德女士逝世當天,陸徵祥便立刻辭去公職為夫人守喪。次年,護送夫人靈柩回到她的故鄉布魯塞爾,葬于皇族墓園。
多年以后,陸徵祥在自傳里袒露了當時的心路歷程,“當我妻子去世后,我立刻感到孤獨,我一生只在此時尋求一件東西,我求一退省時機。在退省中,我有意尋路走入仁慈天主的家中。”(陸徵祥:《回憶及浮想》)
1927年7月5日,陸徵祥正式加入比利時布魯日圣安特勒修道院為修士,取名天士比德。他埋葬了塵世生活,也實踐了許師的教誨與夫婦的約定。從此,寬松的修士青袍一直陪伴他到生命的終點。
中華
與前兩棵樹相比,“中華樹”實乃陸徵祥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
曾經先后出任過九次外長的他,對“弱國無外交”有著切膚之痛。1915年,在袁世凱的指令下,陸徵祥代表北洋政府簽署備受指責的中日“二十一條”密約,接受這一注定失敗的談判任務,實非所愿。當時陸徵祥嘗言:“三四年后,一輩青年不明如今的苦衷,只說陸徵祥簽了喪權失地的條約,我們要吃他的肉。”
果然,“二十一條”披露后,舉國上下群情激憤,游行示威。陸徵祥成為憤怒民意的替罪羊,被釘上了十字架。良知的折磨使陸徵祥感到身心俱悴,終身為此痛悔不已。后來,他在給天主教史學家方豪寫的信中說明了二十一條的簽署并非出于自愿,而是無奈,悔不該遂袁之意。
一戰結束后,陸徵祥率中國代表團赴巴黎參加和會。陸提出“參戰”及“到和會時,再提出請各國修改”的針對簽下二十一條的補救建議。作為一名弱國外交官,在外不能為國家爭得平等權利,在內又不為國人所諒解。那種滋味,無時無刻不在噬咬著陸徵祥。巴黎和會后,陸感到“世界正義終無伸張之日”“國事也沒有可以樂觀的日子”,入世一條路既然走不通,便只有出世了。從此陸的人生軌跡開始發生逆轉,他退出外交舞臺,歸隱于“慕廬”。
陸徵祥“放下了一段長久的、顯貴的政治生涯,潛身本篤會隱修院的幽靜中,全心追求天主”。在悠揚的鐘聲與虔誠的禱告聲中,過起了極其清苦的隱修生活。“所衣者黑色衣服,所食者足充饑止渴耳。兩餐之外,不得進食。室內一桌一椅一榻,除經典書籍外,一無所有。”(《陸檔》)
陸徵祥“嚴守院規,以老邁病弱之軀,祈禱學習苦修行祭”,1935年6月,陸徵祥苦修八年后,晉升為本篤會司鐸,抵達宗教職業生涯的頂峰。
抗戰全面爆發后,陸徵祥雖然脫離俗世,地處異域,卻無日不在心系祖國。正如他自己所言,“這副國恥的重擔,在我退居隱院之后,仍沒有放棄。”他主編了《益世報海外通訊》,登載中國的抗戰進程。在給友人的信函中,陸徵祥有感而發,對中國及世界局勢評論道:“蔣委員長及野聲主教兩人,異其地位職責,而同其懷抱,環顧國內,未見他人。故能同心同德,猶比之亞爾倍前王,與梅西愛主教,攜手同行,共同維持危局,卒到凱旋舊都,舉行感謝勝利大彌撒,以報答全國士民,不愧保國保民保土之領袖。此二人者,殆將復見于東亞五千余年之古國耶!”(《陸檔》)
1940年5月的一個清晨,希特勒軍隊的皮靴馬刺打破了圣安特勒修道院的寧靜,包括陸徵祥在內的修道士全部被趕出了修道院。他不顧納粹的威脅,毅然到比利時各地發表演說,發起抵制日貨的運動,為中國和盟國的勝利進行公開祈禱。為此,陸徵祥被蓋世太保列入了黑名單,幸而曾擔任過蔣介石軍事顧問的比利時軍事管制政府首腦馮·法肯豪森極力阻止,他才沒被押往設在波蘭的死亡集中營。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向全國廣播《終戰詔書》,宣布無條件投降。《馬關條約》過去了50年!“二十一條”過去了30年!已經修行18載的陸徵祥,在這天失去了往日的沉靜。狂喜之余他無限感慨:“我初涉外交之時正值中國被迫簽訂《馬關條約》,今天我看到被日本踐踏的祖國領土主權一一收回。”有中國記者到達比利時采訪陸徵祥,他再次表達了“在有生之年得見祖國一雪前恥”的由衷喜悅,并對當年簽署“二十一條”向國人表示懺悔。
此時,已是風燭殘年的陸徵祥仍然希望能以一己的精神力量為中國做貢獻。
1949年1月15日,陸徵祥在比利時布魯日的圣芳濟醫院溘然長逝。彌留之際,當隱修院院長南文主教到醫院看望他時,陸徵祥用力說出了“中國”二字。院長說:“中國占去了你一半的心。”陸無力說話,但伸出三根手指,院長明白了:“中國占去了你四分之三的心!”他疲倦地笑了,安詳地闔上了雙眼。
這是一場馬拉松式的自我救贖,陸徵祥帶著微笑到達終點。
作者系第二歷史檔案館副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