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愛繾綣

那一月，我銘記你的逝去流年，不為矯情，只為感恩你的惠澤。

那一年，我素描你落淚的神情，不為炫技，只為觸摸你的溫暖。

那一世，我心甘愿重投輪回道，不為來生，只為成為你的兒女。

——寄我的母親

青春的單薄是絕對想不到命運如何無情，以至于無知無覺地在命途中唯唯諾諾度過了三年。如此前赴后繼地踏過命運的沼澤，總以為熬過了中考，天便放晴。結果公布那天，拼死拼活地熬到半夜，聽完電話里的報數，淚水不爭氣地從臉頰落下，沉悶的空氣中一次次回蕩著不堪負重的那點微薄的分數。

夢想在墜落，漸漸抽象成霧一樣的塵埃。年歲如此殘酷，抽干了時光，以至防不勝防。我如行尸走肉一般度過了幾天，堅定地認為人生從此湮滅。彼時的母親試圖安慰我，卻被我以“不需要憐憫”的借口轟出房間。后來幾天，我瞥見母親幾次欲言又止。終于在第四天，她的語氣摻雜著懇求：“亦兒，我帶你出去走走吧！”我木訥著既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

幾天后，我已身處離家幾千千米的麗江。不可否認，這終究是赴一場美麗的盛宴。綠瑪瑙般透明的流水潺潺貫穿著古鎮，輕撫著道邊的楊柳。風與柳枝戲舞，隱約飄來絲竹樂音，攜著阿儂軟語的民族腔。不夠高的屋檐雕刻著如花檀木，微微翹起的四角如鳥兒的啼鳴，煤熏陶的瓦片，朱漆染紅的梁柱，厚重莊嚴的大門，吱嘎吱嘎響的閣樓，斑駁凹凸的青石板，古老的街道延綿著樓外樓，交錯相織。徒然一個轉身，又是一個拐角，又見另番天地。我在這似迷宮的街道中踱步，不斷拐彎，不斷直走，見過無數次似曾相識的街角，如同與自己的窘迫面面相覷。倏然抬頭，屋角明亮的光暈和氤氳的水汽水乳交融，若隱若現天邊的云朵，那是我從未見過純白，單純的色澤映襯著民族的瑰麗，任何矯情的修飾性的辭藻在此卻顯得異常空洞。純得靜謐，白得高貴，瑕如白玉。

轉眼望向母親，依然如舊，露出典雅脫俗的微笑，正如她的心情一樣安然。微風吹拂她散落兩鬢的絲發，無意間瞥見兩鬢陡增的白發，在陽光照耀下反射在視網膜內的圖像卻絲絲如銀針，刺痛了雙目，更刺痛了心。皮膚也不再光澤無瑕，顴骨也凸顯現，濃重的黑眼圈呆滯了原先炯炯有神的目光。可以清楚地看到，歲月無情地在她臉龐留下了痕跡，在眼角，在額頭，碾過了時間的齒輪，印下了日月的滄桑。也許是心靈上的感應，她回過頭來給了我一個燦爛的微笑，略有調侃地說：“看來我老了，剛剛那把雨傘還在手上的，可現在……”說完，便牽起我的手往前走。我緊緊握住她的手，粗糙的皮膚摩擦著我的小手，她的手又瘦了一圈，手背不再厚實光滑，手上的老繭又增多了。我已明白，時光無情地雕塑著她的日漸蒼老，我的心陣陣刺痛，她何時就這么老了？我竟已真切體會到，轉眼的春去秋來如此之快，以至于沒法想象歲月的殘酷，留下了時光的標記，滄桑的記號。

我想到這幾天她一直陪在我的身邊，改變穩重的性格，像孩童一樣招呼著我，進那家店的門，品這家店的茶，也許是擔心我失利后無法承擔的心情吧。人總會在最深的谷底看清楚最美的真情。記憶溯漫開來，她在我的少年輕狂與不羈的時代，無聲無息地陪伴在我身邊，歲月充滿了彼此隱喻的言辭，沒有矯情的行為，只有默默扶持著的目光。我從未想過母親會年邁，依舊理所當然地接受她每晚端給我的夜宵；依舊在心情不好時，毫不羞赧地歇斯底里的惡語相對；依舊習慣肆意妄為地命令她為我辦事；依舊恬不知恥地痛罵世上最不關心我的人就是她……我沒有想過，她的白發會讓我如此心痛，以至于所有的記憶鋪天滿地涌來：住校時，天天一通電話，盡管每天同樣的對白，她不曾厭煩；當我急需東西時，一家一家店鋪詢問我所想要的東西，她不曾厭煩；沒有怨言地全盤接受我的叛逆，一點一滴的教導，她不曾厭煩。

一點點的情愫卷起層層旖旎。人在最脆弱的時候，才會驚覺，母親只不過希望我能夠快樂。如此簡簡單單的愿望，十七年如一日付出自己無私的關懷，如此簡簡單單的夙愿，蒼白了青絲，蠟黃了嬌容，桎梏了后半輩子的自由。母親，沒有對子女的埋怨，只有用默默無言的目光陪伴你的一生，走過繾綣的流年。

我沉浸在痛苦時，可有想到母親會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人生路漫漫，多少次陷入命途多舛的沼澤，曾屢次筑起一道隔絕世界的墻，但母愛的深情卻一次次去融化心中堅冰。人生的很多事情都可以重新來過，而所珍惜的人卻不再重生。云南之行，欣賞的不單是風景，更讓我開始明白那一片潔白完美的母愛。這世上最完美的愛，正如云南這個處中國南境的云一般，永遠無瑕如白玉。

在淺嘗人生的失望，感情的脆弱，黑夜的無助，青春的多變后，回首，殷切的目光依然留戀在我身上。無言的母愛永遠如云庇護著我，我頭頂的那片天，秉承著母愛，直到地老天荒。

（樂清市虹橋高級中學2011級1班）

【簡評】

母愛人人感受到，有的藏在心里，有的加以表達。它幾乎給作家寫得淋漓盡致了，可就似愛情一樣，人人寫，人人均不一樣。本文作者感受母愛選取了特定的時空——中考失利，云南旅游。

散文本姓“真”。在特定的時空，純美的自然環境里，作者有了特別的發現：母親老了。于是真情如注，注入字里行間。“我”的一“轟”，母親的“幾次欲言又止”，四天后的“懇求”等細節感人至深，可惜這樣的細節少了點，若能加以細致入微的描寫，本文會更上一層樓。

（指導老師：陳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