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瞿洛嚴知道,自打那夜后,他的妹妹,游小迪就再也不會原諒他,不,她不是他妹妹。他以為時間會沖淡一切,但當知道她要嫁人,他迷茫了。當知道她真的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他嫉妒得發狂。但他從不知道,游小迪心里從頭至尾只藏了一個人,無論何時何地,這一點從未改變過。發生了什么才讓他們這樣折磨對方,他們最后又將面臨什么樣的結局?
Chapter1
月亮像一個愛撒嬌的孩子,緊緊依偎著襁褓似的云朵,清輝直瀉而下,為梯田里的山茶鍍上一層幽藍色的薄紗,朦朧一片。
瞿洛嚴掩在藍幽幽的山茶堆里,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游小迪的身影。
她那樣子,傻乎乎的,兩手端著下巴,像可以瞧出什么端倪來似的,一動不動地望著無垠的夜空。
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女孩就是這樣,望天,嘆地,找星星,腦子里有一堆子的花里鼓哨,今天又不知撿了什么窮新鮮,沒完沒了地跑到茶山頂上,說是要等什么彩虹。
想到這里,他就覺得無聊,都大半夜哪兒還有什么彩虹,那游小迪就是個怪胎,怎么說都不信。
這倒好,彩虹沒等來,等來了一場水災。
田里的定時灑水器驀地飆起水來,淋得她渾身都是水澤,大半夜正是蟬鳴寂靜,她突然哇哇大哭起來,吵得四鄰八方全不得安生。
無奈之余,做哥哥的還得去善后,他不知走了多久,不合腳的人字拖膈得腳疼,來到她身邊的時候才發現,她像一個嗷嗷待補的雛鳥,嘰嘰喳喳的嚷著要吃食,看到他更是變本加厲的哭喊。
他無奈問:“還等?”
她灰撲撲地說:“矮精靈說,彩虹的另一端藏了幸福,看到彩虹,就看到了幸福。哥哥,我沒看到彩虹,我這輩子是不會幸福了!”
他恍惚覺得頭更痛了,她還那么小,哪懂什么叫幸福,只道別人有,自己無的,那就是天大的委屈。
從兜里掏出一包玻璃紙裝的糖果,在山下尋了一天,累得他七葷八素的,幾乎粗魯地仍在她懷里,命道:“給!完事跟我回家。”
她像是沒反應過來,慢騰騰地把玻璃紙打開,里面,紅、橙、黃、綠、青、靛、紫。
“彩虹糖?”她喃喃自語,拿出一粒打量,月光皎潔,糖果泛著一抹淡藍色的光暈,放進嘴里嘗了嘗,忽的笑開了眉:“好甜!”
她像著了魔,越吃越有興致,邊吃邊笑:“哥哥,哥哥,幸福全在袋子里!吃了,我比誰都幸福!”
瞿洛嚴定定站在那里看著,彼時,她的眼睫還是濕潤的,琥珀色的眼珠子里熒光點點,笑起來的時候唇角吊著顆虎牙,如四月桃瓣的粉唇上下開闔……
他驀地想到了什么,問:“接天蓮葉無窮碧,下一句是什么?”
游小迪功課素來不好,賊兮兮地說:“本女俠吃糖不解釋。”見他沒轍了,她才樂呵呵地笑起來。
“不許笑!”他皺眉呵斥道。
“……”她撅著嘴悶悶地看著他,為什么不許笑。
他斂去戾色,漫不經心地說:“丑。”
那時她才十歲,他十八歲。
Chapter2
十年后。
香賓大酒店里,一場盛大空前的婚禮正拉開序幕,黑白兩道但凡有頭有臉的人物,無一不到場慶賀,倒不好奇瞿家那位二小姐,怎么會看上孟家的二傻子,只嘆過去一向水火不容的瞿孟兩幫,一夜之間竟成了秦晉之好,真是世事難料。
孟家財大氣粗,原本在德國為游小迪定制了一套拖地長擺包肩裙禮服,裙擺上鑲遍了卡地亞藍鉆,典雅高貴。
但從小游小迪脾氣怪,拒絕說:“裙擺長,拖著累。”堅持把它改成及膝抹胸,穿在身上不像新娘,倒更顯清純俏麗。
游小迪穿著裙子去洗手間,瞿洛嚴敬酒的時候把紅酒灑在了她裙上,才看到洗手間的門,手臂就被人從后面拽住,猛地使力把她拖進了另一個房間,房間里漆黑一片,但那狠厲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說:“哥哥想必在暗處混久了,連人都只會偷偷摸摸。”
他猛地把她壓在墻上,冷哼:“跟我睡了一年,倒把你睡出息了,才走了三個月,你讓我大開眼界啊,釣凱子釣到了孟家,還懷了一個野種,哭著喊著要嫁給那個傻子。”
他的黑色西服在暗夜里透著酸苦的酒香,她笑了笑,“傻子也不會把86年的Latour當水喝,哥哥,你醉了。”
“別一個哥哥長,哥哥短的!你不過是那姓游的女人帶進我們家的拖油瓶,她死了,你什么都不是。”
他的嘲諷像一把尖厲的冷箭,捅得她體無完膚,過去的一年里,每一夜都是噩夢,每一幕都在昨天,她幾乎絕望地叫喊:“混蛋,放開我!”
他小心探著她的小腹,漆黑的厲眸里似要噴出火來:“肯定是弄錯了,你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
“孩子是誰的都好,終歸不是哥哥的,這禮儀倫常的大事,妹妹我就有天大的膽,也萬萬不敢讓你的孩子活著!”
她話音剛落,就被他用唇死死堵住了,她狠命捶打他的腰背,卻被他箍得越緊,他還是那么強勢,連她的呼吸都要占有。
“別以為姓孟的是什么好東西!”他眼底布滿血絲,似要把她活活吞了一樣,“我告訴你游小迪,這黑白道里的泥漿子要沾上,誰都別想脫干系!”
她緊緊咬著牙,看著他嘴角漸漸裂開一道猙獰,“你要識相的,就把這個野種弄死!乖乖和姓孟的離婚,以后的日子才不那么難過。”
氣氛僵持不下,“嗡……”她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開一看,是孟景初的微信。
Chapter3
瞿洛嚴一把搶過她的手機,通話鍵被按開,孟景初帶著怯怯的聲線傳來,“老……婆,你在哪里?”
他忽然大笑起來,松開鉗制,大刺刺地走出房間,留她一人在房間。
最后的堅強恍如塌陷的房梁,壓得她喘不過氣。她突然笑起來,淚珠一顆顆掉下來,對著手機無力地回復:“我這就回家。”
新房是一套普通的三室一廳,游小迪嫁到孟家,他們自然不會虧待她,之前給她備下的一套三層別墅足足四百平方,但她脾氣怪,嫌大,不想住,偏偏孟景初老慣著她,孟家人只好依著這兩個小祖宗,給他們買了一套普通的套間。
臥室里堆滿了各式各樣的禮品,以至她連放腳的地方都沒有,馨黃的燈光柔和地環繞著她,怔怔看著墻上那副別扭的結婚照,那真的是她嗎?
興許是太累,她從抽屜翻出藥瓶,一如既往的苦澀味撲面,但里面卻不是白扁的藥片,而被換成了異彩紛呈的糖果,紅、橙、黃、綠、青、靛、紫,齊了。
心不停顫抖,腦海里百轉千回的畫面呼之欲出,她幾乎尖叫起來:“孟景初!看你干的好事!”
孟景初一聽到“好事”,還以為她是要表揚他,跑到門邊笑呵呵地說:“安眠藥,寶寶……不,不喜歡。”
和她認識以來,她好像很喜歡吃彩虹糖,所以他去買了來給她吃,想討她歡心。“哈哈……”她笑得極夸張,連淚花都逼出來了,眼睛像被罩上了一層層灰網,胸口痛得無法呼吸,她似乎一字一頓地說:“又不是你的孩子,別人不急,你急什么?”
她兀自掏出一包自卷煙湊到嘴邊,剛點燃就被他抽了回去,她發了狂地縱身去搶,他把煙藏在身后,煙星在他的大掌上烙糊了一個疤,他一聲不吭地躲著,藏著,不利索地求著,“寶寶,不喜歡……”
她像用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倒在他的肩上,哇哇大哭起來,“景初……景初!”
孟景初緊緊抱著她,“景初在,我在。”
“你知道嗎?”她顫抖著雙手捧起他的臉,“景初,我早就被別人玩爛了,你明白嗎?!”她驀地躲進他的懷里,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這一年來的慘痛已把她逼向了窮途末路,她早就絕望了。
他似懂非懂地點頭,一會兒又搖頭,看著她眼里不斷冒出的淚珠,他急得鼻尖冒汗,卻只能干干地看著,一點辦法都沒有。
游小迪拋下了所有,不停地哀求,“別丟下我,房子大,我怕……”他從沒見她這樣,她從來都是古怪脾氣,從沒有像這般脆弱得不堪一擊,小心地把她抱上床,答道:“不大……才,才九十六平米。”
她不停抽搐著,“那也大……”無助到了極點,連一平米都嫌大。
他諾諾地點頭,不敢再說一句,任她在懷里睡去。
Chapter4
孟景初或許不傻,游小迪不止一次這樣告訴自己。
且不說孟景初是孟家的獨子,生活起居自有人來料理,光是他從小患有孤獨癥還能自理,這就足以讓她嘆為觀止。
餐桌上擺放著餐具,西式,中式,他笑瞇瞇地在廚房里換著花樣,油燦燦的煎蛋冒著騰騰熱氣,吃進嘴里不咸不膩,游小迪傻了,“你做的?”
他訕訕地點了點頭,眼睛笑成了一彎月亮。
起初孟瞿兩家都打算要派自家的大廚來,誰也不想委屈了自家孩子。
她還記得剛歸門的第一天,瞿勇康打算配一個廚師過來,孟景初急得嚷起來:“我自己老婆……自己疼。”近乎執拗地抗拒任何打擾,繼父不怒反笑,反倒夸他是好女婿。
所以結婚到現在將近半年,這個家一切的雜務都是他在打理,井井有條。
“對不起。”她厭憎著這三個字,過去二十年,錯了便是錯了,從沒像現在這樣羞愧得無地自容,仿佛只有不停地道歉,她才能正視他的眼睛,而他的眼眸從來都清澈明亮,如同暮春的晨光,那樣溫暖,無時無刻地注視著她。
新婚那幾天,瞿洛嚴打過她的電話,如游魂般的聲音在耳邊回響:“你要讓他碰你一根手指頭,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她知道瞿洛嚴一向說到做到,陽臺,房間,床角,說不定都裝滿了針孔攝像機,等著她自投羅網。
可孟景初還還是那么地極力討她的歡心,任她怎么排斥,疏遠,躲避,他都只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好。
她漸漸開始不安起起來,甚至寧愿他打,他罵,都比他癡癡地對她,要來的讓人安心。
“我不會感激你。”那天,她殘忍地說道,看著他眼底的光澤一點點的消失,心止不住的猛跳,“無論你做什么,等寶寶出世,我就和你離婚,這輩子,我們兩清。”
他眼里注滿了迷霧水澤,不可置信地看著寒徹如冰的游小迪,艱難地哽咽:“我,我知道……連你都嫌我傻。”
她慌亂地抬起頭,不是的。
還沒說出口,卻見他翻箱倒柜的從書房里撈出兩個紅本,那是結婚證,他這樣緊緊把證件護在懷里,臥室門“碰”的一鎖,誰也別想奪走。
他們之間橫著一道門,哪怕知道他在一端嗚嗚低泣,她也只能站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他把自己鎖在臥室里,幾天不吃不喝,任她怎么求,他都不開門,最后找來開鎖師傅,才把門打開。
房門打開的時候伴著一股霉味,游小迪立時上前查看,他的唇邊圍了一圈胡根,眼窩深陷,一動不動地癱在床上,死了一樣。
她聽到自己的哭聲:“孟景初其實不傻,一點也不,只是別人錯看了,對不起。”她厭憎著這三個字,因為這三個字足以把她往死里痛上一番,但此刻她沒得選,“對不起。不離了,再也不離了。”
他這才笑開了嘴,安心的睡過去。而她卻像真正地步入地獄,只有她才知道什么是背叛,不是被人玩爛了,不是懷了別人的孩子,是使了渾身的力氣,都不能把那個人忘記。
隔天早晨,見他精神還好,她才提議道:“我想出去走走。”
“去哪兒?”
她頓了頓,笑著說:“茶山。”
Chapter5
游小迪坐在車上,車窗外的景色翻書一樣,不停從眼前越過,層層疊疊的梯田環繞著茶山,姹紫嫣紅,山茶花開得正爛漫,隔著千山萬水,那夜的場景還依稀可見:
淡藍色的月夜,等了一夜的彩虹,瞿洛嚴漆黑透亮的眸子,不合腳的人字拖,還有玻璃紙裝的彩虹糖。
紅、橙、黃、綠、青、靛、紫。
忘了才對。
她看見孟景初在燦黃色的山茶堆里追趕蝴蝶,從來沒好打量過他,細細觀察才發現,他的臉頰旁邊有一個不深不淺的酒窩,嵌在他臉上總有說不出的滑稽。
一直有種強烈的感覺,她似乎見過他,可一直想不起在哪里。
直到他顛顛地向她跑來,臉上掛著傻傻地笑,她才恍然大悟,對了,是牽牛,《野蠻女友》里的牽牛啊,好久以前曾經見過,之后就給忘了,忘得一干二凈。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孟景初,一切都仿佛不真實起來,明明長得不像,可每次看到心底還在不停澎湃。
“看!是哥,哥!來了。”
游小迪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愣了愣,瞿洛嚴身著parad白色襯衫,黑色底的休閑褲顯得腿更修長,棕色太陽眼鏡在驕陽下閃爍著耀人的鋒芒,阿默尾隨其后,儼然一副唯我獨尊的派頭。
“哥哥也來了,真是稀奇。”她不怎么驚奇,說不定家里早就裝了竊聽器,他什么都知道。
瞿洛嚴似笑非笑,“稀奇的到底不止哥哥我,妹妹一向不喜歡外出,怎么今天偏偏選了這個地兒?”
她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瞿洛嚴,我早就不是你妹妹了,彩虹糖我不要了,幸福我也不奢望,要能安安分分地做景初的妻子,這輩子總算沒白活。”語罷,拉著孟景初的手大步離去。
他看著她嬌小的背影,肚子看上去比照片上大了一圈,粉色碎花百褶裙很適合她,她就巴望不得和他撇清關系。
他警告過她!讓她別起了別的心思,原先還心存僥幸,看她選了這個地界來游玩,想必心里還存了念想,可剛才和阿默在燈塔上看他們的時候,他才知道錯了。
她那樣地對那個傻子笑著,眼眸里熒光點點,笑起來的時候唇角吊著顆虎牙,爛漫的樣子,自打那夜強要她之后,就再沒看到過。
那時他剛大學畢業,瞿勇康就忙著讓他來接手幫派里的事務,最初倒也不忙,每天還可以和她在一起逛街吃飯,之后才知道幫里的事一疊追著一疊,一會兒接待越南毒梟,一會兒協調幫里的雜物,忙得每個月都只能見她一面,連她高考完了,他都不知道。
那天他剛好落了文件在家里,大半夜的回來取,卻看見她還在鐵柵欄門外杵著,那個男人是誰他不知道,之后想來應該算她的初戀,她那樣的對他笑著,最后吻了那個男人,飛一般的跑回房間去。
他在車廂里大概抽了兩包煙,坐了一個小時才進屋,瞿勇康在公司里加班,保姆睡得正熟,路過她房間的時候,門是虛掩著的。
握著把手推門進去,她的床四周圍著流蘇一樣的水晶簾子,幾縷月光擠進房間,水晶簾子閃耀著迷離的光暈,一溜溜地映射在她的唇上,腰上,腿上,他幾乎不著痕跡的爬上床,或許是氣息太重,把她弄醒了,她問:“哥哥?”
他那時在想什么,看到她眼眸里閃點點熒光,笑起來的時候嘴角吊著虎牙,如四月桃瓣的粉唇上下開闔,他驀地想起了什么,問:“接天蓮葉無窮碧,下一句是什么?”
她沒說話。
他用拇指迷戀一樣地摩挲著她的粉唇,說:“映日桃花別樣紅……”
“是荷花。”她笑了起來。
他眼前迷蒙一片,“不,就是桃花。”猛地俯下身去咬她的唇,清甜柔潤,嬌嫩如同四月桃瓣一樣。
他只是受不了,一想她終有一天會屬于別人,一想她方才對那個男人笑的樣子,他就嫉妒得發瘋發狂。
那夜,水晶簾子不停喇喇做響,任她怎么掙扎,他都死死糾纏著,仿佛掉進了一片繁星璀璨幻境里,快樂得能把人送上天去。
之后,每月他都會來幾次,每次她都愣愣地縮在床角,不論他做什么,她都躲得遠遠的,再也不主動說話,再也不對他笑,之后他也像破罐破摔了似的,再也不給她好臉色。
而如今游小迪又笑了,卻不是為了他,只是因為一個傻子。
阿默定定站在瞿洛嚴身后,見他拳頭攥得緊緊的,該是真的生氣了。
Chapter6
游小迪下山之后就沒看到孟景初,她開始后悔剛才跟瞿洛嚴說的那番話,依著他的性子難保孟景初會出個岔子,幸得孟景初是孟家的獨子,他該不會那么沖動的要了他的命。
想及此,她才稍稍平靜下來。
日已夕暮,街道人頭涌竄,她張皇地四處尋找,是真的要絕望了,準備到街口打車報警。
紅燈漸起,車子,人群都歇下來,眼前的畫面頓時都明朗起來,站在對街的那個人,不是孟景初又是誰?
只見他傻傻地笑著,時不時地揮舞著右手邊,一袋玻璃紙裝的彩虹糖,想必是聽她剛才提起了彩虹糖,才中途去買糖。
那糖曾經代表著幸福,如今在另一個男人手里。
往事不堪回首,她不止一次告訴自己,游小迪,你這輩子注定不會再幸福了,而如今世事難料,她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那個月影婆娑的夜里,拿著彩虹糖的,不再是穿人字拖的少年,而是現在的孟景初。
她笑著,心不停狂跳著,看著孟景初在淚水里一點點的模糊,她從前都是不稀罕他的,甚至把他的愛護當做傻氣,她自責又輕賤,直到他剛才差點從她的世界消失,她才知道,蕓蕓眾生,紛繁冗雜,明智也好,傻氣也罷,愛就是愛了,再也逃不了。
此刻,她仿佛感覺上方已經漸漸籠起一座七色霓彩的虹橋,橋的那端是孟景初,他寵她,護她,愛她,不禁心里暗喊,是牽牛,牽牛回來了。
她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他的懷里,而他也似乎舍不得多待一秒似的,綠燈一亮就突然跑過來,她第一次覺得交通道修得太寬。
20,19,18,綠燈不停倒數。
她現在幸福得無以復加,周遭的喇叭聲全都是喝彩。
6,5,4,3,2……
紅、橙、黃、綠,青、靛、紫,齊了。
可就在這時,一輛大白卡忽的從主干道沖出來,猛地讓眼前的一切靜靜的灰飛煙滅,她甚至只差一點,就可以摸到他的臉。
只聽見“嘩!”的一聲,銀白色的大卡把孟景初撞到十幾米之外,血濺當場。
耳邊一陣轟鳴而逝的聲波不斷撞擊著耳膜,她甚至忘了剛才發生了什么,就這樣呆呆站在那里,原來剛才看到的不是七色霓彩,只是轉瞬即逝的海市蜃樓……
她突然想放聲大聲的笑,指尖狠狠刺進手心,血流了一地,胸口不斷起伏仿佛充滿了氣泡,讓人無法呼吸。
天際驀地劃過一陣撕心裂肺,“啊!”,不久又恢復了平靜,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Chapter7
游小迪醒來的時候,周圍包圍著呼吸機,輸液管,她聽見穿白大褂的人說:“有小產跡象,但并無大礙,好好靜養就行了。”
“你醒了?”這是瞿洛嚴的聲音,“你剛剛暈倒了。”
她忽然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一切,淚珠劃過唇角,“孟景初……”
“死了。”兩個字輕描淡寫,卻狠狠刻在她的心坎上。
她毫無先兆地起身抓緊他的脖子,“你怎么可以!你殺了景初,啊!”
瞿洛嚴沒想到她反應那么大,從前對她冷言冷語也像木偶一樣,現在不過死了個人,她就恨不得把他殺掉,他突然沒來由地想報復,他想看看,究竟是那個傻子重要,還是他重要,他嚷起來:“是!是我殺了他,他動我的女人,他該死!”
她驀地像失了魂一樣,緩緩松開他的衣領,“你的女人?別做夢了,瞿洛嚴,你撈偏門就早晚注定死無全尸!”
“啪!”她的臉頓時火辣一片。
他的手還停在半空中,掌心還是熱的,從前再怎么破罐破摔,氣她,罵她,卻怎么都舍不得打,總隱隱覺得打了,就再也回不去。
現在倒好,一切都被毀得一干二凈,他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好,好得很,游小迪你TM就是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是誰從小拖著你,是誰成天給你收拾爛攤子,是誰送你到國外讀書?!”
“哈哈……”她忽然笑起來,她的聲音本是輕盈動人的,卻生生被逼出這般尖厲冷澀的話語,凄厲慘絕:
“瞿洛嚴,這世間每一秒都有人因為各種因由喪命,可為什么?為什么偏偏是我的牽牛死了!而你還能好好活著!你把景初還給我!把牽牛……牽牛……還給我”
他額上青筋凸起,突然又想甩一巴掌,卻看她額上冒起了黃豆大的汗珠,她似乎難受極了,嘴里卻什么都不肯說,“裝什么!游小迪……”她漸漸把身子蜷起來,臉色越加蒼白,他不敢再說,直嚷著:“醫生!醫生!快來看看我妹妹!我妹妹怎么了?”
醫生用聽診器探了探她的腹腔,說:“要生了。”
“她才懷了七個月,怎么生?”
醫生不耐地說,“都九個月了,你這個做哥哥的是怎么搞的,連自己妹妹的預產期都不知道。”
他怔怔望著游小迪,驀地想到了什么,但沒問出口,由著護士把她推進手術臺。
產房里傳出她悲鳴一樣的叫喊,阿默看他急得在產房外焦頭爛額的樣子,納納地問:“大哥,當時我們雖然安插了人去整孟景初,但并沒有拿車去撞他啊。”
瞿洛嚴沒說話,他只惦記著他的游小迪,其他的再也不重要了。
過了不知多久,久得像一個世紀,她還在尖叫,像是痛到了極點,他不停吸煙,煙蒂掉了一地,最后醫生出來告知:“病人對麻藥過敏,不能麻醉!”
瞿洛嚴瞪大了眼睛,猛地掏出手槍,“咔嚓”上好了膛,指著醫生就嚷:“她要有什么事,我立馬‘崩’了你!”
醫生嘆氣,這樣的場面是司空見慣了:“家屬現在需要簽署協議書,要同意我們就開始手術,也就是不打麻藥,活剖。”
他只覺天昏地暗了一樣,游小迪從小就被他保護得極好,哪兒受過這樣的苦,阿默扶著瞿洛嚴,摧他趕緊簽字,不然一尸兩命,后悔都來不及。
他不知道那天是怎么過來的,她最后幾乎都喊不出聲了,卻還是嚶嚶哭著喊著,“牽牛……牽牛……”
他恨不得一刀把自己捅死,怎么當初怎么沒有懷疑,要是再追問幾句,要是……
當醫生再次出來的時候,他幾乎覺得自己早就死了,醫生把孩子抱給他,是女兒。
“她死了?”他眼睛沒了光彩。
“母女平安。”
Chapter8
游小迪是被痛醒的,肚臍上還留著密密麻麻的針線,病房外隱約回響怒吼的聲音,她知道,那是瞿勇康的聲音。
“老子混跡幾十年,怎么生出你這樣的孬種!”
瞿洛嚴幾乎哀求,“爸……爸爸,你聽我說,那是您的孫女啊。”
“畜生!那是孟家的孫女,永遠不是瞿家的,你記住!”
“爸……爸,我求您,我得娶她……”
瞿勇康終于發狠了,“啪”的一聲,走廊一下沒了聲,“你要是敢做出有辱家門的勾當,我就殺了那個孩子。”
…………………………
過了很久,他才回到病房,嘴角殘留著淤痕,懷里抱著嬰孩,那是他們的孩子。
瞿洛嚴小心地哄著懷里的小家伙,她嘟嘟的臉頰像極了游小迪。
“我知道你醒了。”瞿洛嚴沒看她,“等你好些了,我們就去新加坡結婚。”
游小迪微微睜開眼,現實終究是現實。
他繼續哄著女兒,問:“為什么要瞞著我?”
“不為什么,我高興生就生了。”
自打把她從生死線上撿回來,他就再也舍不得和她吵,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臉色,說:“給孩子取個名字。”
她似乎不以為意,久久不肯看那孩子,她不知道,她這樣生無可戀的樣子,像錐子一錘錘定在他的心上,他甚至想過,要是她沒了,他也就沒了。
從前沒哄過她,不,應該是哄過的,那時他對她做了錯事,他甚至跑到香港去,為了買她喜歡的塔維奈爾藍鉆,他舟車勞頓買回來,卻不敢直接拿給她,和著彩虹糖把鉆石一同放到床頭,還偷偷地在回廊邊的轉角看她,現在想起來,那時真傻。
她發現后,似乎沒多大反應,連眉都沒抬一下,把藍鉆直接收進雜物箱里,而那袋彩虹糖卻被狠狠丟進了垃圾桶,他當時絕望極了,一想到她再也不會理他,他就五臟俱焚,痛得不能自已,所以不斷地折磨她,只有這樣她才會正視他。
現在倒好,有了女兒,他們就有了彼此的牽絆。
他每天不厭其煩地跑到醫院,照顧她日常起居,和她說話,“我為我們的女兒取了名字,叫朵朵。花骨朵的意思,你念念,好不好聽?”
有時會和游小迪使性子,“朵朵,你看媽媽不理爸爸,你勸勸媽媽好不好?”
得知瞿永康對朵朵不利,他甚至不顧院方勸阻,堅持每夜抱著朵朵和游小迪睡,無時無刻地看著她們,有了她們,他才能活下去。
夜里,游小迪和朵朵被那雙粗壯的雙手摟著,瞿洛嚴呼吸均勻,大概是睡著了,看著窗外繁花著錦,她突然很想家里花園的梔子花,第二天就嚷著出院。
瞿洛嚴不敢再激她,萬事都由著她,與當初判若兩人。
他以為,她早晚會原諒他,卻沒想到,這終究是一廂情愿罷了。
Chapter9
游小迪堅持回她與孟景初的家,瞿洛嚴沒反對,以為她很快會好起來。
她的精神狀態讓他極為不放心,于是也搬來同她一起住,陪著她,像從前一樣溫柔的呵護她,也許他是真的太傷她,無論他做什么,她都不給一點回應。
半個月后。
瞿洛嚴端著剛調好的溫水,用鑰匙打開臥室的門,阿默和幾個兄弟在客廳守著,準備給他當幫手,他拒絕了,房門被打開,游小迪愣愣坐在那里,半個月來幾乎都是這樣呆愣的坐著。
瞿洛嚴把她的鞋襪退掉,把她纖細的腳放進去,用溫水一波波的澆在她冰冷的腳踝上,看著她手腕猙獰的割痕,皺緊眉頭,:“小迪,我知道你恨我,我是被你丟慣了。”他幾乎嘶啞地求她,淚水滴進盆里,“但朵朵還小,你別丟下她。”
這大半個月,他幾乎被她逼瘋了,她居然自殺了兩次,一次吞玻璃,一次舉刀割脈,最后逼得他把房間里的硬的,尖的,都統統搬走,本想把那張結婚照搬走的,她卻死死的護著,說什么也不肯讓人碰半分。
他沒了辦法,每天把她鎖在房間里,怕人害她,更怕她害自己,無時無刻地守著她。
他的自尊在這半個月里早被磨得一干二凈,一遍遍幾乎低聲下氣地求她,別丟下朵朵,別丟下他。
那天,她總算有了知覺一樣,淡淡地說:“我要吃糖,彩虹糖。“
這是她出院后第一次開口對他說話,他以為聽錯了,直到她再說一遍,他才慌忙擦干眼淚,得了救贖似的,連連答應,“只要你喜歡,我什么都肯做!你等著,我去買糖,你等著啊!”走的時候不忘吻吻她的額角。
游小迪看著他遠走的背影,心臟像被人捅了十幾刀一樣,血肉模糊。
她立刻翻開那框結婚照,結婚照的后邊有一個保險柜,當初她正奇怪孟景初究竟把安眠藥藏在哪兒了,她在垃圾桶里翻了很久也沒找到,結果發現他居然把安眠藥藏進了保險柜,這是她昨天把照片取下來的時候發現的。
安眠藥被裝在原先放彩虹的紅鐵盒里,打開盒蓋,一支生銹的彈簧貼在盒蓋上,黏在彈簧上的橘黃色便條忽的彈出來,上面畫著一個笑臉,是孟景初的臉,她似乎可以想象他一邊咬筆頭,一邊寫便條的樣子,他說:“TO:老婆,不怕,我永遠等你。”
淚水淹沒了所有記憶……他做得油燦燦的煎蛋,他臉頰旁深陷的酒窩,他買彩虹糖的傻樣。
他疼她,護她,愛她。
牽牛,是牽牛……
她幾乎毫不猶豫地,一把把的抓著藥片,吞進胃里,咽進心里,今天的藥不苦,帶著彩虹糖的余味,讓她幸福得不得了,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迷茫的月夜。
她邊吃安眠藥,邊念叨著:“紅、橙、黃、綠、青、靛、紫。”
哥哥,那時我真的看到了彩虹。
它就在背向月光的地方,你的身后。
“紅、橙、黃、綠、青、靛、紫。”
我從沒在深夜里看到過彩虹,過了好久,才明白那天看到的真是彩虹。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彩虹不是拱形,而是圓形的,只要一轉身,就是幸福。
“紅、橙、黃、綠……綠……”她這樣念著著,像是吃了彩虹糖,真的幸福了一樣。
瞿洛嚴回來的時候,見游小迪還睡著,也不急著叫醒她,輕輕地把彩虹糖放在地板上,她睡著的樣子,無助得像個孩子。
他合衣躺在她身旁,緊緊摟著她,把頭埋進她的脖子,說:“哥哥離不開你,哥哥愛你,你答應哥哥只睡一會兒就醒來,好不好?”他一直不肯承認,他是她的哥哥,而今卻死乞白賴地想讓她記起,哪怕是一點點美好的回憶。
那晚,他摟著冰冷的游小迪。做了一個美夢。
夢里,他們回到了十年前,他寵她,護她,愛她。
不準她笑,因為太好看,舍不得看,更不許讓別人看,所以不許笑。
回家的時候,她非賴著要他背,他只顧著回家交差,只得隨了她。
她的身子極輕,說話的時候不時在他耳邊吐氣:“哥哥,哥哥,我知道一個人好像你。”
他本不想說話,但還是忍不住好奇:“總不會是你吧,誰啊?”
她緊摟著他的脖子,笑開了嘴,“是牽牛,《野蠻女友》里的牽牛,原來哥哥就是牽牛啊!哈哈……”
聽她咯咯笑起來,連他也止不住的笑起來,回家的路比來時順暢,不一會兒,家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