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她是成精的寶瓶,對修得仙術的他一見鐘情,她從他那里可以求得一具完美無瑕的肉身,卻求不來真心實意的疼愛。那個完全占據了他的心的人是誰?她要成全還是糾纏……
楔子
空城是聞名天下的瓷器之鄉,這里最不缺的當然就是名貴瓷器。
可若要問這最精致的瓷器是那一個,那當屬城南楊家的綠寶瓶了。瓶身雖為瓷質,可從上到下從里到外都如翡翠一般碧綠,夜晚不掌燈的時候,綠寶瓶還會借著月光發出淡淡的光華,美得直想讓人看進心里一輩子不忘!
【碧蕪】
空城最近發生的幾起強搶民女遭拒便殺人滅口的惡劣命案告破,滿城出了城南楊家,每戶都張燈結彩的。
“哎呀,我的兒啊!”楊家老爺就楊明郎那么一個兒子,盡管平時也看不慣他囂張跋扈,可自己還要指望他為自己家延續香火,此時不得不哭得老淚縱橫。
相比之下,被楊明郎叫做娘親的太太則淡定得多,畢竟不是親生的嘛。
“老爺,別哭了,小心身體。”
“勸我別哭?你有什么資格!女兒都生五個了,要是能生個兒子,我現在也不用哭成這樣!”
一聽這話,太太心里倒痛快了。只要楊明郎一死,楊家就沒有人再跟自己奪財產了!
列在柜子最頂層的碧蕪瞅見了太太無意流露出來的暗爽表情,不禁哀嘆,好可憐的一家人。
“知縣上回來家里說喜歡綠寶瓶,不如我們試試送他瓶子保明郎一命?”
“綠寶瓶雖屬奇珍,可未必救得了明郎的命,這案子不是知縣大人一個人審的,還有京城里來的巡按大人,聽聞這位大人鐵面無私,除非有證據證明不是明郎做的,不然……”
聽了太太的一番話,楊老爺徹底哭得背過氣去。
太太和下人們一起抬楊老爺回屋,正廳里一下子空無一人。久坐柜子上的碧蕪翻身跳下,只見一個通身翠綠的瓷瓶在馬上摔到地面時突然停住,飄在了空中。
沒錯,這空城最精致的瓷器綠寶瓶成精了,還給自己取了一個蠻好聽的名字,叫碧蕪。
一路飄著去了楊明郎的房間,碧蕪從衣柜里面翻了件干凈的內衣出來,又在桌上拿了幾塊點心,準備晚上去大牢里看望楊明郎。
空城第一惡人楊明郎就算沒有翻案,也有人恨得想要砍了他,但碧蕪對他卻沒有厭惡,只有可憐。她來楊家的時候,楊明郎那時才九歲,還是一個每天被私塾先生夸獎勤奮好學的乖孩子,可不久后,楊家大太太過世了,不到十歲的楊明郎整日受到二太太私下的虐待,一忍就是三年。終于有一天,他忍夠了,他為了不再受二太太的欺負,變得比她還要壞。原本只是為了自保的楊明郎,后來結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最終還是徹底墮落了。
“沒娘的孩子真是可憐!”自言自語著收拾好包袱,碧蕪趁著無人發現又飄回了正廳的柜子上。待到夜深大家都睡了,她才元神出竅,拎著包袱出了楊家大門。
這大半夜要是看到一個包袱滿大街飄蕩,一般人一定嚇得尿褲子,但韓遠山沒有,他相當淡定地喝著酒跟碧蕪擦肩而過。
人沒有被嚇到,這嚇人的倒是感覺不舒服了。碧蕪停下來回頭望向那帶著一抹寂寥的背影,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沒完。
【韓遠山】
第二次見韓遠山,碧蕪實在狼狽,沒有顧得上去數自己的心跳。
“仙人,求你幫我做個身子吧!泥的,木的都可以!”昨夜去看望楊明郎回來,碧蕪發現自己的瓶身竟被一只潛進楊家的野貓打碎,從今以后只能做一只孤魂。一夜傷心罷了,她突然想起了楊家下人們閑聊時提起的一位仙人,于是便冒昧登門求助。
韓遠山聽著耳邊那個小女子的哀求,不疾不徐地給自己斟酒,連喝三杯后他終于開口:“我是人,不是仙人,幫不了你。”
“怎么會?他們說你修得了仙術,得到了不老容顏!你一定可以幫我的!”碧蕪急得都帶了哭腔,“求你幫幫我,我也是要救人的!”
昨夜碧蕪給楊明郎送包袱,明明趁他閉目休息的時候丟進去,可還是被發現了。楊明郎跟韓遠山一樣不害怕,他說自己小時候就發現了碧蕪不是一個普通的瓷瓶,之前沒錢的時候想過偷來賣掉,可念在親娘喜歡它,便再沒有動它的心思。他還說自己真的沒有殺人,一切都是那群狐朋狗友做的,然后推到自己身上的。
“他沒有求我救他,可既然我知道了,便不能坐視不理!韓仙人,幫幫我吧,你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無非是想要具身子去探案,何必呢?如今這樣來去一陣風不是更方便?”
“我這樣去大堂之上為楊明郎洗冤,別說人們不會相信我,估計膽小的都會被嚇死,韓仙人忍心看百姓被我嚇死?”
才舉起的酒壺被狠狠地放在桌上,韓遠山眉間爬上一絲怒意:“我再說一遍,我是人不是仙人!”
有求于這個脾氣不好的家伙,碧蕪只有言聽計從的份,連聲答應:“是是,韓大人!”
氣來得快,消得也快,韓遠山繼續給自己斟酒,語氣平和很多道:“我是真的幫不了你,你還是另請高明吧。大漠入口那里有個巫師,最擅長給魂魄做肉身,你可以去找他,只要給錢,他一定會幫你。”
大漠?碧蕪要是有嘴,現在一定張得比碗大。從空城去大漠就算她是輕飄飄的魂魄也要行半個月多,楊明郎五日之后就要砍頭,根本來不及嘛!
“韓大人,不如這樣,你若是給我做具身子,我就管你一輩子的酒。”
見他酒不離手,碧蕪試圖誘惑韓遠山,可這招也是無用的。韓遠山收起了酒壺說:“你我見了兩回,雖然我都在喝酒,但我不是一個愛酒之人。魂魄姑娘,你就死了心吧,我真的幫不了你。”
死心二字怎么寫?碧蕪不知道哪里來的感覺,就是認為韓遠山到最后一定會出手幫自己,于是死賴在他家里不走。
被她纏得有些透不過氣,韓遠山決定出門躲她。
今天初一有大集,街上擺攤的人是平時的三倍,好生熱鬧。在一個賣碗糕的攤子前坐下,韓遠山要了兩塊紅豆碗糕。
“楊家最近還真倒霉,兒子要被砍頭了不說,家里最寶貝的綠寶瓶還被野貓打碎了。”坐在韓遠山身后的客人滔滔不絕地講著八卦,“這綠寶瓶的制作師傅已經過世多年,看樣子沒人能把它修好了。可惜了這么一個絕世寶瓶啊!”
咬了一口的紅豆碗糕被放回碟子里,韓遠山起身丟了幾文錢便逆著趕集的人群回家了。
【肉身】
“你決定幫我了?”碧蕪不可思議地嚷了起來,“報酬呢,要我給你什么?”
不愧是在楊家待久了的家伙,思想都這么世俗。不屑地哼一聲,韓遠山開口道:“你沒權選擇,我想把你做成什么樣子就做成什么樣子。”
“沒問題!”前腳答應,碧蕪后腳就后悔了,擔心地問他說,“你不會把我做成五只眼睛的怪物吧?”
“這么擔心,那還是不做了吧。”韓遠山拿喬,起身拍拍屁股要回里屋。
碧蕪趕緊道歉說:“韓大人大人有大量,我不擔心,你想把我做成什么樣子都可以!”
制作如真人一般的肉身框架,用普通的蓮藕泥巴竹子都可以,但若想身體能夠靈活自如,必須要用藍蓮花煮的水浸泡材料。藍蓮花就長在城外的一座荒山上,采摘沒危險,路程一去一回卻要兩天,而碧蕪的魂魄已經不能再居無定所地在外飄蕩,引不來山里的妖精也大傷元氣,于是考慮她的安全,韓遠山先將她封印進了自己的酒壺,帶著她一起出城去采藍蓮花。
“韓大人,你能不能別把我拴在你的腰間?”這個位置好令人臉紅啊!
專心趕路揮刀斬荊棘,韓遠山根本就沒聽見碧蕪那如蚊子振翅一般的建議,爬到半山腰,他感覺乏了便在一棵大樹下坐下休息,順手解下酒壺大口暢飲,以酒解乏。
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么回事,碧蕪已經跟韓遠山嘴巴對嘴巴了。這種情況之下,她一個小女子怎么可能不羞澀難耐渾身發熱?于是韓遠山喝進嘴巴里的酒也變溫了。察覺到這絲異常,早把碧蕪忘沒影的他才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雖相貌年輕不過二十五歲,年紀卻已四十多的他也不可避免地紅了臉頰。
一人一壺面色緋紅,這般景象好生詭異。
從城外回來的第二天,太陽都還沒有升起來,躲在酒壺里睡大覺的碧蕪就被頂著熊貓眼的韓遠山搖醒了。
“去照照鏡子吧。”
照鏡子?揉著睡眼從床上坐起來,碧蕪在面前的銅鏡里看到了一位明眸皓齒我見猶憐的大美人,晃神晃了半炷香的時間,碧蕪突然大聲號叫起來,好像被人踩了尾巴的野貓:“這是我?是我嗎?”
不耐與鄙視的神情在韓遠山臉上浮現出來,他冷言冷語道:“若是覺得自己有愧這美貌,你大可在自己臉上劃兩刀。”
“才不要!”碧蕪興奮地對著鏡子自戀,把自己的新樣子牢牢記在心里后才轉過頭望向韓遠山,“謝謝你,韓大人!等我救出了楊明郎,我便回來報答你!”
“不需要,以后別再來了。”躲掉那一眼回眸,韓遠山心事重重地望向遠方。
【楊明郎】
“最近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俠,給楊明郎洗了冤,還抓了真正的犯人!”
“楊明郎死里逃生,還答應她改邪歸正呢。”
“好想見見這位女俠啊!”
拎著買來的兩條魚往家走,韓遠山這趟出門聽了太多關于碧蕪的傳說,百姓們都要把她捧上天了。楊明郎被救出來已經五天了,想起碧蕪臨走時說的話,韓遠山不禁自嘲地笑了。
但當他回到家里,推開伙房的門時,他整個人都怔住了,就跟被人點了穴道一樣。
“韓大人,你回來啦!”生火弄得一臉灰,灶前忙得不可開交的碧蕪抽空沖他揮揮手,“本想救了人馬上就回來的,可楊家非要招待我在府上住一段時間。”
“我說過,不要再來。”
無視他的冷漠,碧蕪將鍋里炒好的菜盛進盤子捧到韓遠山面前,笑臉相迎問道:“我在楊家學到一道菜,味道很不錯呢,你嘗嘗?”
韓遠山收緊了眸子盯著她,沒有品嘗也沒有說一句話,最后決絕地轉身離開了。
碧蕪臉上沒有露出傷心的表情,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只要能夠在他身邊便夠了,他對自己笑不笑,都不重要。
韓遠山雖然沒有再跟碧蕪說一句話,可他也沒有翻臉趕碧蕪出門,于是在一間簡陋的小側屋里,碧蕪給自己支了一張床,搭了一個簡陋的梳妝臺。
對于韓遠山的冷漠,碧蕪也常常感到疑惑,別人都夸自己長得美,想多看幾眼,為什么他好像并不喜歡的樣子?這可是他親手做出來的啊。
一日風和日麗,碧蕪拎著一罐蜂蜜從外面回來,進門見韓遠山正在院子里和泥,她好奇地湊了上去。
“韓大人要做什么?我幫你,我可是瓷器出身,身上帶了制作師傅的靈氣,要知道制作我的瓷器師傅可是空城最有天賦的……”話還沒說完,碧蕪就被韓遠山一手揮開,一個踉蹌坐到了地上。
這人不待見自己,有人卻懂得憐香惜玉。
楊明郎進門看到碧蕪正坐在地上,連忙上前將她扶起,滿眼關心地詢問傷到哪里了沒。
這讓正要進屋的韓遠山停住了腳步,語氣帶著不難令人察覺的不友好問道:“你是什么人,來我家做什么?”
楊明郎自己沒有回答,門外又闖進來的一個胖婆娘替他回了話:“這位是楊公子,是來上門提親的!”
“我家就我自己一個,難道楊公子喜歡男人?”
媒婆大笑:“韓公子真會說笑!我們是來向碧蕪姑娘提親的!”
“我?”碧蕪驚訝地看向楊明郎,然后一臉無辜地又望向韓遠山。
然而韓遠山看都不看她一眼,丟了一句話給媒婆便進了屋:“都出去,這里是我家,不是她家。”
帶著楊明郎和媒婆從韓遠山家離開,碧蕪進了附近一家茶樓。將媒婆支開,她小聲對楊明郎說:“你知道的,我不是一般姑娘家。”
楊明郎望著她的眼睛笑出聲:“那又怎么樣,不管碧蕪你是人還是精,我都愿意用余下的一生照顧你陪伴你。”
這話要是韓遠山說的那該多好!碧蕪暗自哀怨,抿口茶婉言拒絕了楊明郎:“我已經心有所屬,還請你見諒。”
“是韓遠山嗎?可我見他待你一點兒都不好。”
碧蕪面露無奈回答說:“可我心里卻裝著他。從見第一面開始便是如此,聽說這就是宿命。”
“好一個宿命。”楊明郎沒再多說什么,喝完茶便回去了。
【橙雁】
楊明郎雖說已改邪歸正,但對于他這種精神上一無所有的人來說,一旦出現了他想要擁有的,他便會想盡辦法得到,就算再次墮落也在所不惜。
第二次去韓遠山家,楊明郎還帶了個人去,是個姑娘,戴著一頂垂著長長黑紗的帽子,看起無比神秘。
“你可還認識我?”摘了帽子,姑娘露出了廬山真面目,沒想到竟是一副四十多歲女人的樣子。她叫橙雁,是個隱居在城外的巫女。楊明郎知道韓遠山會法術,自己對付不來,所以找了她,可是沒有想到他們認識,不過幸好橙雁像他一樣不喜歡韓遠山。
“好令人羨慕啊!”冷嘲熱諷的橙雁踱到面容緊繃的韓遠山面前,伸手輕輕摩挲他的面頰,“皮膚真好,六年修仙之術沒有白學。”
再撫摸自己的面頰,她哀傷道:“如果姐姐還活著,如今也是我這般殘花敗柳了,面對你的時候,她一定會自卑!”
楊明郎沒有興趣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催促橙雁道:“讓他消失,讓他在碧蕪的世界里消失。”
雖拿人錢財為人辦事,橙雁卻也有自己的脾氣,冷冷地瞟楊明郎一眼,她將一顆丹藥彈進他的口中:“一個惡人改邪歸正最有效的辦法就是讓他忘記自己是誰,像個新生兒一樣重新生活。”
話音落地,楊明郎已經如嬰孩般沉沉睡去了,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他什么都不會記得了。
“而你,”橙雁眼中放出兩把眼刀刺向韓遠山,“負了人心的人,只能以死謝罪!”
沉默的韓遠山終于開口,奇怪的笑容在他嘴角綻放:“如果我死得了,我早已經去找鳳青。”
七年前韓遠山拋下與自己定了親事的鳳青,遠去仙山學修仙之術,一學就是六年,當他學成歸來之后,他才得知鳳青已經過世三年。
她死那年才二十歲,是空城里最有天賦最年輕而且唯一一個女瓷器師傅,她死前最后一個作品便是轟動了整個空城的綠寶瓶。
姐姐過世之后,橙雁便沒有了親人,孤單寂寞的她恨透了韓遠山,從那時起,她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報仇,將韓遠山這個負心之人殺死,以慰苦等情郎而病死的姐姐的亡魂。
“想死,很簡單。”橙雁掏出藏在袖中的一個小藥瓶,陰暗的笑容浮現在臉上,“我花了近二十年的時間研制了這種化仙散,別說你這區區一介凡人后天修成的仙術,縱使是天生便有的仙力,它也可以消化干凈!”
毫不猶豫,韓遠山將化仙散奪了過來,仰頭灌下。心有一結無法解開,生不如死。
【成親】
被韓遠山趕出來后,碧蕪便一直沒回去,不是生氣耍脾氣,而是一直在思量再次登門的理由。正鬧心著,她聽路邊幾個閑聊的人說到了自己想念的人,便駐足停下來偷聽。
韓遠山生了怪病一夜蒼老?碧蕪眉頭皺成一道溝壑,惶惶地趕去了韓遠山家。進門,她便瞧見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人。漆黑的頭發白了一半,光滑的皮膚也粗糙了,眼角還伸展出幾道皺紋。
“韓大人,你怎么了?”
韓遠山抬頭瞧向她,眼神沒了曾經的冷漠,多出一抹溫柔,那溫柔如同顫抖的雙手輕輕撫著她的臉頰:“我沒事,沒事。”
盡管還是擔心他的狀況,可碧蕪的心里還是因為他的溫柔生出了一絲甜蜜:“聽說仙啊妖啊的,元氣受到損傷就會變老,莫不是之前你幫我做了肉身,元氣沒有養回來?”
化仙散藥力驚人,不光化掉了韓遠山的法力,還使他神智變得不清,根本就忘卻了碧蕪肉身的事情,如今在他眼里出現的是一個長得與鳳青一模一樣的女子,或者就是鳳青本人。
“韓大人不要擔心,我會負責把你照顧好的!”碧蕪信誓旦旦,微笑的眼睛瞇成了兩彎月牙。
“好,留下來照顧我,一輩子。”
碧蕪不用再想死纏韓遠山的理由了,他親口要她留下,還說一輩子。
住回院子后,碧蕪將韓遠山照顧得無微不至,雖沒有幫他返老還童,卻也養出了滿面的紅光。而韓遠山雖然還是話不多,卻每每望向她的時候,都是含情脈脈。
這日鄰居有女兒出嫁,街上好不熱鬧。碧蕪拉著韓遠山一起坐到院子門口看熱鬧,大紅花轎從他們的門前經過時,韓遠山突然拉住了碧蕪的手,攥得緊緊的,生怕她會跟著大紅花轎跑了似的。
“我們也成親吧,好嗎?”
一句簡單的問話,讓碧蕪紅了眼圈,趕緊連連點頭:“好,好!”
她有哭有笑的樣子引人發笑,看在韓遠山眼里卻美得不像話。
碧蕪的婚事由她自己一手操辦,紅幔帳紅蠟燭,新嫁衣新棉被,樣樣齊全。就連拜天地都是她自己喊自己拜,累歸累,卻幸福。只是進了洞房吹了蠟燭,她才明白,韓遠山要娶得不是自己。
“我們終于成親了。”他拉著她的手捂在胸口,碧蕪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那種動情的速度。“對不起,讓你等了這么久,鳳青。”
鳳青,這個名字對于碧蕪來說一點兒也不陌生,可以說再熟悉不過,如果沒有鳳青,那么也不會有她碧蕪。她是她的作品,最得意的作品。
【化仙散】
新婚第二天,韓遠山的情況變得更糟了,頭發已經全白,從后面望過去就像個年過八旬的老翁。
“鳳青,你嫌棄我的白頭發嗎?”
“鳳青,我的手干燥粗糙,拉著你的手時會不會弄疼你?”
“鳳青,我說話越來越慢,你會不會對我不耐煩?”
一直被叫做鳳青,碧蕪從不糾正,她笑著回答他所有的問題,只是笑容里的苦澀叫人看了心疼。
端午節將至,韓遠山混亂的記憶中唯一清晰的就是,他記得鳳青喜歡吃蜜棗粽子,于是今天一早便吵著要上街。碧蕪答應了,說要跟他一起去,韓遠山卻像個孩子一樣任性,非要一個人去。沒辦法,碧蕪只好偷偷地跟在他的身后。
韓遠山的身體幾乎每天一個樣,昨天還可以勉強靠自己行走,今天便只能拄著木棍出門。走在他身后五米的地方,望著他蒼老的身影,碧蕪心如刀絞。可惜自己只是一個連法術都不會幾個的小瓶精,對他的怪病無能為力。
街上賣粽子的人很多,買粽子的人也不少,推推搡搡幾回,碧蕪便找不到韓遠山的身影了。她罵自己白癡無能,急得額頭上一層細汗。這時身后卻突然冒出一只手,手里托著兩個粽子,味道很是香甜。
“我就知道你會跟著我出來。”韓遠山緩緩地笑道,朦朧的眸子里寫滿寵愛,“等不及我帶回去給你吃,要當街吃粽子嗎?”
話罷,他雙手微顫地將粽葉拆開,只留一片包著糯米遞給碧蕪:“粽子吃多了不好消化,只能吃一個。”
接過粽子,碧蕪咬掉一角,甜蜜蜜的棗子吃進嘴里卻是咸的,是淚的味道。盡管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韓遠山的愛,但她不忌妒,不怨恨,她已經被韓遠山對鳳青的愛完全感動了。
一心沉浸在別人的愛里,碧蕪沒有發覺自己卻被人盯上了。
攙扶韓遠山回家,扶上床休息,碧蕪輕手輕腳地關了房門退出來。此時的院子里卻多了一位陌生人。
“你是?”
頭戴一頂垂了長長黑紗帽子的神秘女人對著她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碧蕪朝她走過去,重復一遍剛才的問話:“你是?”
橙雁摘掉帽子,眼中閃爍著淚光:“我叫橙雁。”她知道面前這個跟姐姐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可能是自己的姐姐,但她還是忍不住哭了。
“你是來找韓大人的?”
“不是。我只是想看看你。”
碧蕪帶橙雁去了側屋,她們面對面坐著,沉默了很久。
“是不是我長得很像一個人?”她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容貌并不是屬于自己的,她只是一個人的復刻版。
橙雁抹去眼角的淚,深深地嘆了一聲。
“是像鳳青吧。”
“你認識我姐姐?”
“除了你和韓大人,沒有人比我再熟悉她了吧。”碧蕪輕輕撫了下自己的臉頰,“我是她傾盡心力做出的綠寶瓶。”
在橙雁驚訝的目光中,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了出來:“也許正是因為我是鳳青的作品,所以才對她愛的男人心動不已。”
“你怎么知道我姐姐對韓遠山沒有憎恨?”
“如果鳳青恨他,我也不會第一次見到韓大人就愛上了他。”
“難道我的化仙散給錯了……”橙雁自言自語,靜靜地坐了片刻起身道了別,心中有些后悔,卻為時已晚。
【鳳青】
韓遠山死了,他終于停止了繼續衰老。
那天橙雁離開后,碧蕪去了伙房做午飯,飯菜上桌后,她去喚醒韓遠山吃飯,卻怎么叫都沒有將他叫醒。心跳呼吸脈搏,了無生機。
紅事才辦不久,碧蕪便又要操辦白事。如行尸走肉般走上街頭,她到上回買紅幔帳的鋪子里買白紗帳。
“姑娘稍等,我叫閨女給你去倉庫里拿。”鋪子老板同情地看碧蕪一眼,喚來閨女,“青兒,去倉庫里給這位姑娘抱一匹白紗來。”
“知道了,爹爹。”老板的女兒十五六歲的樣子,長得喜慶討人喜歡,但令碧蕪目不轉睛盯著她看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奇妙的感應。
碧蕪是鳳青的作品,傾注了靈魂的作品,就算瓶身已經打碎,她還是能夠感覺到鳳青的氣息。
鋪子老板的女兒就是已經投胎再世為人的鳳青!
仿佛對碧蕪也生出了奇妙的感覺,老板的女兒多看了她一眼才離開去了倉庫。
白紗帳如今不需要了。碧蕪掉頭離開鋪子,一路打聽著找去了橙雁的家。
“我要你幫我。”
碧蕪定定的樣子太像鳳青,橙雁沒有拒絕的力氣。她答應幫碧蕪的魂魄下到陰曹地府,去求閻王爺一命換一命。
第二天破曉,雄雞打鳴聲連綿起伏,躺在家中的韓遠山睜開了雙眼,他又變回了年輕的樣子,在他的床頭有一封信,是碧蕪寫的。
“樂安街布鋪老板的女兒,是鳳青的這一世,希望韓大人能夠與鳳青再續前緣。碧蕪留。”
“那你呢,你是誰……”韓遠山握著書信淚流滿面。在地府中,他什么都聽到了。
偌大的殿堂上,碧蕪哀求著閻王爺:“求您成全韓大人和鳳青,我愿意用我自己的命換韓大人還陽!”
“你只知那家女子是鳳青投胎再世為人,可知你自己也是鳳青的一部分靈魂?”
碧蕪確實一無所知。
“鳳青制作你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等不到韓遠山回來,所以將自己的血融進了瓶里,希望自己能夠依托到你的身上,等待韓遠山回來。相比那家女子,你擁有的鳳青的靈魂更多。如今你全都知道了,你還要用自己的命來換他的嗎?”
“換!”碧蕪毫不猶豫,“我已經與韓大人擁有了一段共同度過的日子,知足了。鳳青的靈魂是多是少,總是鳳青。只要韓大人能夠與鳳青再續前緣,那便是好的。”
來年開春,韓遠山的陶器店“碧蕪館”開張了。同年端午節,韓遠山娶了布鋪老板的女兒進門。第二年春來到,他們兩人一同制作了第二個轟動空城的綠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