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言歸

如果可以，能否歸去。

——題記

陽光撲棱棱地把滿眼的灰塵拂到空中飛舞，我想，如果我睜開眼，定能看見空中揮著透明翅膀的小蟲，看見花朵爛漫于滾落的晶瑩露滴，看見過去美好的屬于我們的時光，看見你的寵溺。

可是，我是瞎子。

一

你推開門，的風挾裹著溫暖的陽光沖進了我的眼簾。

你燦爛著微笑，泛白的鏡頭逆光捕捉著你手指間的溫柔。你拎起我那沾滿灰塵的球衣，用手撣去那些調皮的土屑。你幫我系上鞋帶，拍拍我的頭說，走吧。

穿越在熱鬧的街市，周遭的一切喧囂像一只只大手，哀怨地纏住我的幼稚。

我突然站住。

你急切地問道，怎么不走了，不要站在馬路中央，很危險。

可是，你是帶我去哪。那是一個充滿和我一樣的孩子的地方，他們自私、消極、憤怒，他們的哀愁每天在我耳中急劇膨脹。

我和他們不同。我有人們口中說的，心靈的窗戶，很干凈。

你使勁把我推開，呼嘯的風刮過，很疼。

留給那天下午的，有人們的嘈雜和醫院福爾馬林的怪味。可無論我的聽覺、嗅覺多么靈敏，這些都不重要。

那天，我看見了你殘缺的身影，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地對我。微笑，揮手。

可是，我是一個瞎子。

二

我去外面走了走，暮春帶著夏的炎熱。

樹丫間跳躍著鳥兒和它們的歌唱。在公園的長椅背上，我摸到銘刻著的我的和你的名字，我摸到你給我唱過的那些歌謠。

好像那些風是從海邊吹來的，把海水的咸味逼進我的眼睛，一顆顆浪花翻滾，墜下。

我走到麥田，麥田里的種子發了很多的芽，它們是你說的嫩綠。

我舉起手，對著陽光照射的方向，那鋪滿了整片田野的光芒好像離我很近很近，沸騰了我安靜的血液。

那一刻，我像站在高空，俯看那麥田里，你牽著幼小的我，撫摸那些麥子——它們是多么幸福。你向我描述它們肆意生長的模樣，是發了瘋的金黃。我扶著柵欄，那柵欄也是金黃的。我想，若是沒有這些秸稈綁成的柵欄，這些充滿香味的植物可以長到炕上，長上云端，鋪滿蒼藍的天空，那是幸福的顏色。

黝黑的田埂上，柔軟的泥土曾沾滿了你和我的褲角。你曾坐在炕上，用同樣柔軟的手指捏下它們，再鋪到花盆里。

可你現在只是坐在白色的嚴肅的病房里，冰冷的藥水注入你溫暖的血管，多么冰冷。

疾奔在麥田里的風，襲卷了我這個瞎子，蒼茫冰涼。

三

我趴在你身邊，睡著了。

在夢中，我看得見你的笑，正如我一直都看得見一樣。

夢中的你健康，卻老了。花白的頭發，坐在陽臺的搖椅上，厚重的老花鏡架在鼻梁，吃力地讀著一本童話。

年老的你幸福柔和，像你一生的旋律一般，它正要有一個溫暖的尾聲。

我站在陽臺門口，漸呈修長的手扶著門框。我看到你溢滿溫和的側臉。

你突然轉過頭，你說，回到過去好好相處吧。

我重重地點點頭。

我們的過去，你對我太好，我卻極不領情。現在一切都可以逆轉了，時光的密碼漏了餡。

“滴滴滴滴”。急促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夢境。

你怎么了？

焦急的人群徘徊在急救室門口，紅色的危急信號一直亮著。

腦中盤旋著的只有你不停微笑的臉。

你會好的，就像我會看見一樣。

其實我一直都看得見，你的高興，你的憤怒，你的悲傷，你的微笑。

我們說好要回去的，我不會再是一個瞎子。

四

我猛地從夢中睜開眼，夢中的我是一個瞎子。

燥熱的候車室里，我的身上沾滿汗滴，手中握著的奔向遠方的車票在汗水之中露出了猙獰。

手機屏幕閃爍著帶來了你的聲音：回家吧。下意識咬緊嘴唇，不讓眼淚和著歉意和感動爆發。

所以晚點，所以等待，是為了回家。

撕掉車票，粉白的碎片向遠方逝去，留我獨自，卻不孤單，那急切的渴望逐漸充盈豐沛。

布滿霧靄的眼終于云開月現。

曰歸，諾歸，回家。

生命中總是會以自己的固執、頑劣，傷害身邊最愛我們的人，比如母親。我們像瞎子一樣忽略掉他們的愛，總在之后后悔卻無法挽回。

那，不如，珍惜現在。

——后記

【點評】

本文最大的特點是想象豐富，構思巧妙。作者打破了常見的結構模式，運用豐富的想象分小節向讀者講訴了一個似真似幻的故事。母親（父親）的保護曾是羈絆，孩子的叛逆曾是傷害，但愛終究是愛，家終究是家，她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相愛的人們互相理解包容。文章節與節之間是跳躍的，也是富于想象的，字里行間巧妙地蘊蓄了自己激越跳蕩的情感，雋永而深沉。內涵豐富深刻，再輔以充滿意蘊和詩意的語言，自然就詩情畫意而含蓄雋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