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街上搶點錢

我剛做了一筆生意，掙了幾十塊錢，準備回家喝點酒。天氣陰沉，我騎著電動車，心情不好也不壞，我想，路邊這些無精打采的樹木，可能也是這樣吧。可是轉眼之間，發生了一件小事，讓我的心情沉落到谷底，沮喪之感馬不停蹄地狂奔而來。

事情發生在西二環和槐安路交口。我走到那里，紅燈亮了。兩側的車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闖過來。我只能停下，等綠燈亮起。闖紅燈對我來說是家常便飯。今天難得守次規矩。車流稀了，有了闖過去的可能。我慢慢啟動電動車，試探著前進。我的前面走著一個姑娘。她把手機捂在耳朵上，正在打電話。我能聽清她在說什么，其中一兩句是對壞天氣的詛咒。好無聊的電話。我跟在她的后面，眼看要超過她了，一輛車飛來，我不得不捏了下閘。姑娘也暫停了腳步。這時，我看見前面的地上有一百塊錢。那是一張折疊起來的一百塊錢，只能看到其本來面目的四分之一，但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是一百塊。剛才那筆生意，我收到了兩百塊，就是這樣的錢。

我內心激動，想馬上沖過去。意想不到的是，那個姑娘也看見了地上的鈔票。我倆幾乎同時行動。她的位置得天獨厚，跨了兩步，就走到近前，然后火速彎腰撿起。我僅僅晚了一步。姑娘對著手機興奮地大叫，我撿了一百塊錢！我撿了一百塊錢！她繼續往前走。我停在原地，四下搜尋，再也找不到一分錢。綠燈亮了。

今天出門之前，我習慣性地查看了星座運勢，發現雙魚座的運勢是三星。那個姑娘的運勢肯定是五星。我這三星的運勢，不好也不壞。如果是二星，恐怕連看見那一百塊錢的機會都沒有。但看一眼有什么用呢，什么也沒撈到。姑娘彎腰一撿，比我剛才掙到的錢都多。此刻，沮喪之感就像我前面說的那樣，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她穿著紅色裙子，顯得喜氣洋洋，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拿著一百塊錢，已經穿過了槐安路。我慢慢前行，跟在她的后面。她結束了通話，把手機和鈔票放進包里。她開始專心致志地走路，速度明顯加快。她要去哪里？她還能再撿一百塊錢嗎？

二環路上的人不多。這里是城市的邊緣。我抬頭看看，天空還是那么陰沉。回家喝酒的念頭不再強烈。我停在路邊，點上一根煙，想緩和一下心情。她還在前面走著。她根本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她的包挎在左胳膊上，里面裝著那一百塊錢。

我把煙頭扔在地上，心想，就這樣干吧！我跨上電動車，以最大的速度向她沖去，在靠近她身體的那一刻，我伸出右臂，一把奪過了她的黑色小包。我風馳電掣，一路狂奔。身后傳來她的尖叫聲。我偷眼看下后視鏡，嚇了一跳，她奔跑起來，正緊緊追趕。我扭頭看看她，這個姑娘的速度確實不慢，但要想追上我，勢必登天。我沖她笑了笑，又擺了擺手。我想，她的運勢應該只是一星而已。

回到家，我打開她的包，里面有錢夾、手機，還有一堆化妝品的瓶瓶罐罐。她是一個愛美的姑娘。可惜的是，雖然我對她的背影了如指掌，對她的相貌卻一無所知。我僅僅在匆忙之間回頭看了她一眼，恍惚的視線中，她好像是個清秀的姑娘。這已經無所謂了。我和她的緣分，應該到此為止了。

打開錢包，有三百多塊，其中一張一百塊，本該是屬于我的。我把三張一百的都拿出來，在桌子上排開，很快就找到了那一張。三張新錢，只有那一張有幾道折痕。我又發現了她的身份證。她的名字叫劉瑩瑩，照片上的臉還說得過去。我知道，身份證上的照片總會比本人難看。以此推斷，她確實是個好看的姑娘。

手機突然響了。嚇了我一跳。鈴聲是梁靜茹的一首歌，好像叫《勇氣》，愛真的需要勇氣，來面對流言蜚語……是她的手機在響。

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我說它陌生，是因為她的手機里沒有這個號，來電顯示僅僅是一串數字。任它響吧。梁靜茹的歌還算好聽。

我開始考慮喝什么酒的問題。這間屋子里有啤酒、白酒和黃酒。想了半天，我覺定每樣都來點。我把三個杯子放在桌子上，分別倒滿了啤酒、白酒和黃酒。下酒菜是花生米，五香的。我坐下來，嚼著花生米，想著劉瑩瑩這個名字，多好聽的名字啊，干凈而透明，我自己的名字叫張墩墩，就像今天的天氣一樣沉悶而渾濁。

她的手機不響了。我喝了一杯啤酒。屋子里好清靜，只有我嚼花生米的聲音。突然，她的手機又響起來，依然是梁靜茹。我喝了一口白酒，真給勁兒。一邊聽著梁靜茹的歌，一邊喝酒的感覺不錯。我從來沒發現梁靜茹的歌還是下酒的好菜。僅僅四十秒，我就喝完了白酒，開始進攻黃酒，片刻之后，黃酒也見底，而梁靜茹還在唱。

我的腦袋有點暈。我意識到，喝得太急了。突然，我做出了一件連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事。我拿過她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那邊傳來女人的聲音。應該是她。

喂，你好，我是這個手機的主人，我就在你家樓下，我打了輛車才追上你，現在連車錢都沒得付，你能下來幫我付嗎？

我說，你怎么知道是在我家樓下？

她說，你電動車在樓下停著呢。

我說，那樣的電動車多得是。

她說，我親眼看你進了這個小區，絕對錯不了，現在我只想要回我的身份證和十多塊的車錢，我沒有報警，你放心。

我說，你眼望天空，你的身份證和錢就會掉下來。

我打開窗戶，偷眼觀看，果然看到了她，還有一輛出租車。她仰著腦袋，眼巴巴地望著天空。我把她的包扔了下去。包里有她的手機、錢夾和那些瓶瓶罐罐。我只拿了那張一百塊。我三星的運勢，絕對不能扔掉。樓下傳來她的叫聲，謝謝你！

桌上的三只空酒杯，又被我倒滿了，我準備再喝一氣。門鈴響了。我趴在貓眼上，一眼就看到了身份證上的那張臉。她倔強地站在門外，拼命地按著門鈴。我回到桌邊坐下，考慮要不要開門。她真是個大膽的姑娘。你的包已經失而復得，為什么還再來糾纏呢？

她在門外喊了起來，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扔包的時候，我看見那扇窗戶了，你給我開門，再不開門我要報警了！我要報警，我要打110！

我打開門，一把拉她進來。她氣喘吁吁，好像累得不行。我說，你怎么不走？她說，手機和化妝品都被你摔壞了，你得賠我。我說，我是個壞人，我會殺了你的。她說，你要是喪心病狂的壞人，就不會把包還我了。我說，我剛喝了酒，馬上就要喪心病狂了！她說，那我馬上就報警！我說，你的手機壞了，拿什么報？她說，你的手機在哪里，借我用一下。我說，馬上就要欠費了，不借！

我在餐桌前坐下，無可奈何地看著她。她坐在我對面。我們中間的三個酒杯都是滿的。她抓起那杯啤酒，一飲而盡。我把裝花生米的盤子推給她。我說，你膽子真不小。她說，你膽子也夠大的，光天化日之下搶劫。我說，我只想拿回那一百塊錢。她咯咯地笑起來，你是說我撿到的那一百塊嗎？我說，我比你先看到，但卻被你先撿到了，這不公平。她說，當時你可以找我商量，我會分你五十塊的。我說，我是壞人，懶得和你商量。她說，呸。

她拿出手機讓我看，果然壞了，屏幕四分五裂，還沾著亂七八糟的化妝品的殘液。我說，能修好，你去電子城換個屏吧，也就幾十塊錢。她說，那化妝品怎么算？我說，就算你倒霉吧。她怒目圓睜，緊盯著我說，你到底是個壞人。我說，嗯。我干了那杯白酒。

她像一只焦躁的小貓，在我的房間里走來走去，將我的住所看了一個遍。她說，你一個人住？我說，是的，我是個單身漢。她說，你做什么工作？我說，在網上賣點東西，勉強糊口。她說，原來是個自由職業者。我說，應該比你自由。她說，我大學剛畢業，還沒有找到工作，你說咱倆誰自由？

我真懶得再討論關于自由的問題。我對眼下的場景一點都不習慣。這個房間，好久沒有女人的光臨了。她好像也是個無聊的人。她四下看看，是不是就該走了？她走了也好，我很忙，還有很多酒要喝。

她在我對面坐下，看起來那么端莊。她把一只酒杯拉了過去。那是一杯白酒，最像酒的酒。我說，你干了吧，然后回家。她豪邁地仰脖飲下這杯烈酒，然后要求再來一杯。我只好把酒杯注滿。她又干了。看架勢，她想喝光我所有的酒。

喝吧，喝吧，喝夠了她就想走了。我連干了啤酒和黃酒，我還想喝一口白酒，可是酒杯被她把持著，我不好意思開口。她的臉紅了，體現出白酒的勁道。我不知道說什么，突然意識到，眼下的場面，已經不由我掌控了，盡管我是這里的主人。她沉默著，奮不顧身地喝著白酒，已經出其不意地控制了我。

你得賠我的手機。沉默了好久，她終于開口，舌頭在白酒的挾持下早已麻木不仁，聲音含混不清。我笑了起來，說，鬧了半天，你還是想要我賠手機啊，好，我賠，但你得等一下。我離開酒桌，來到門口換鞋。她說，你去干什么？我說，去街上搶一個賠你。她說，好，能搶個蘋果的嗎？我說，想得美，你一個山寨機，想換蘋果手機？她說，那起碼得是諾基亞吧？我說，沒準兒。她說，我跟你去，省得你亂搶。

我騎著電動車，帶著劉瑩瑩，來到了熱鬧的大街上。劉瑩瑩的下巴像一把槍，抵著我的脖后。她的手沒有摟住我的腰。這說明兩個問題，一是酒力已經發作，二是她還有理智。

這里是高教區中的紅旗大街。附近有幾所大學，保證了街上有源源不斷的學生。我在路邊停下電動車，指著熙熙攘攘的人群說，這里的每個人都有一部手機，你想要誰的？她說，要個質量好點的。他們爭先恐后地經過我們身旁。手機在他們的手里，或者口袋里，或者包里。我無法斷定誰的手機質量好。她的要求讓我很為難。

我說，我不知道該搶誰。

她說，你不是專業的嗎？

我說，不是，搶你的包，是我的處女搶。

她說，我真倒霉啊。

一個手拿蘋果手機的女孩走了過去。劉瑩瑩說，就她吧。我想了想，說，好吧，賠你個蘋果。我慢慢啟動電動車，悄悄地跟在女孩身后。這是個很普通的女孩，正面和背面都平淡無奇。她身上唯一的亮點，就是手里的手機，她緊緊地攥著，不時湊到眼前看一下。劉瑩瑩催促我動手。我搖搖頭。目前的環境太過復雜，不適宜下手，關鍵在于得手后車子跑不快——學生太多了，到處都是，幾乎要將交通堵塞。

我的意思是，先跟蹤她，等她走到僻靜之處，再下手。劉瑩瑩沒有耐心，不停地催促，快，快。我有點煩了，說，快什么快，要快你自己去搶。她說，要不你負責駕駛，我負責搶？我同意這樣的分工，于是就耐心地把利弊分析給她聽。她是個聰明的姑娘，我剛說完她就懂了，若有所悟地點點頭。突然，她一巴掌拍在我的后背上，說，你簡直是個天生的劫匪，要不怎么會考慮得這么周到！我被拍疼了。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力氣如日中天。

前面有個大超市。路上的人越來越多。女孩好像要去買東西，呈現出轉彎的動向。我說，糟了，她要去超市。劉瑩瑩說，那怎么辦？我說，第一是等她出來，第二是另選目標。劉瑩瑩說，你太謹慎了。我說，小心駛得萬年船。女孩果真拐進了超市。劉瑩瑩很沮喪，吐出一口怨氣，又把下巴頂在我的后背上。

我決定離開這個繁華之地，找一個人少的地方。我調轉車頭，往南騎。到達南二環后，轉向東邊，人越來越少，漸漸地少到了可以出手的程度。至于搶誰，還是劉瑩瑩做主。手機搶到手就歸她。她的手機她做主。路過的人，大多騎著自行車。偶爾有走路的，打扮像民工，他們的手機不是劉瑩瑩想要的。她不由得感嘆起來，搶個手機怎么這么難？

天空原本陰沉，此刻烏云變本加厲，從四方涌來，堆積在頭頂。刮起了風，雨不容分說地落下，激起一股泥土的味道。充盈著酒精的腦袋，被雨一淋，感覺要像西瓜那樣裂開。我否定了劉瑩瑩提出的避雨的想法。雨是最好的掩護。我們濕了，路過的人也濕了，世界兵荒馬亂了。我說，你馬上確定目標吧。她說，愛誰誰吧。我說，那好，我駕駛，你動手。她說，沒問題。

前面有一個模糊不堪的女人，透過雨幕，我看見她的包挎在左肩上。她急匆匆地走向不遠處的公交車站。在雨的掩護下，我們靠近了她。劉瑩瑩的呼吸變得急促。我加速，讓電動車擦過那個女人。劉瑩瑩下手了。我斜眼看見女人的身體歪了一下。下面，趕路是最要緊的，我的電動車在雨中穿行。幾分鐘后，我問，得手了嗎？她回答，沒有，最后放棄了。

行動失敗。但我不能停下。我們已經打草驚蛇。劉瑩瑩說，回去吧，身上都濕透了。我只好拐上回家的路，心里平靜下來。剛才的緊張，竟然超過了我搶劉瑩瑩的那次。酒勁兒已經完全過去，渾身冰涼。

回到家里，劉瑩瑩沖進衛生間，她再也無法忍受被雨淋濕的身體。我則攜帶著滿身雨水，坐在桌子前，斟上一杯白酒，一飲而盡。酒能取暖，亦能壯膽。我盯著衛生間的門，心想，里面有一個女人，一個總讓我考慮下一步該怎么辦的女人。這是不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感覺？外面雨聲喧嘩，好像過節。我的屋里更加冷清。

她在衛生間里喊，給我一身干衣服。我喊，沒有女人的衣服。她喊，你的衣服就行。我找了一件襯衣，和一條褲子，敲敲衛生間的門，開了一條縫，手伸出來。我把衣服塞到她的手里。她穿著我的衣服走出來，低頭打量自己，抱怨衣服很不合身。我說，你的衣服怎么辦？她說，去幫我晾到陽臺上。我聽從吩咐，把她的衣服掛到陽臺上。空氣那么潮濕，不知到什么時候才能晾干。

她說，你不換身衣服？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濕著。我進了臥室，脫光，又穿上干燥但并不干凈的衣服。我回到客廳，卻看不到劉瑩瑩。外面下著雨，她走出去只會再次被淋濕。另一個小房間里傳出聲音。她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把槍。她說，我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我說，嗯？她說，你是賣玩具的。

小房間里堆滿了玩具，都是我從批發市場弄來的。我在淘寶上開了個店，賣玩具，市內免費送貨。網上的人看來，這好像個挺大的網店，有店小二，還有送貨員，其實里外就我一個人。每天的大部分時間，我都在上網，等人們來買我的玩具。今天我做成了一單生意，掙了幾十塊錢——已經好幾天沒開張了，我越來越理解安徒生的賣火柴的小女孩。

她說，你的工作不錯。

我說，瞎干。

她說，你這里還招人嗎？

我說，一個人都養不活，還招個屁人。

她說，我來為你打工吧。

我說，雇不起，再說，你未必能勝任。

開網店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得去逛批發市場，會攝影，會PS，會網聊，還得會打包送貨。這些，你都能干嗎？劉瑩瑩考慮了一下，她說自己只會逛批發市場和網聊。我說，你還是去找個正經工作吧。她說，我差點學會了搶劫。我說，搶劫是個好工作，可以作為兼職。

雨停了，天也黑了。我認為劉瑩瑩該走了。但她還沒有走的意思。我只好提醒她，喂，你該走了，你住哪里，要不我送你。她說，我住西二環。我說，和男朋友住？她說，不是，和同學。我說，你還不回去，她們該著急了。她說，借你電話用用，告訴她們，我今晚不回去了。我把手機給她。我非常同意她打這個電話。

不管她喜不喜歡，晚餐我做了方便面。我很煩那些人，說什么吃方便面太久，一見方便面就想吐。多么矯情的話。我一直在吃方便面，永遠也吃不煩。我把我喜歡的方便面擺在桌子上。她吃起來，毫不猶豫。我喜歡和愛吃方便面的人坐在一起。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姑娘。

我睡大床，你睡客廳的沙發。她一邊吃著方便面，一邊平分了天下。我同意，點點頭。吃完后，我把碗洗干凈，然后坐在電腦前，等待人們來買玩具。她說，搞網店有點像守株待兔，真不如搶劫來得痛快。我說，搶劫太累，跑來跑去的。沒有人來買玩具。我們很無聊。于是我提議看一個電影。她同意，說要看一個好看的。

我們一起觀看了德國電影《羅拉快跑》。看完后，她在臥室的大床上睡覺，我則睡在客廳的破沙發上。我心里很矛盾，不知道該不該沖進去，和她睡在一起。這件事不像搶劫那么容易。我在客廳里踱步，走到臥室門前，想敲下門。手舉到半空，停下了。我沮喪地扎進衛生間，恨恨地洗了把臉。讓水流一會兒，后面的水更涼。我用更涼的水洗頭。然后索性脫光了衣服，沖涼水澡。

水打在身體上，帶走表面的熱度，卻又勾引出深藏于內部的火焰。要想壓抑欲望，只能手淫。我站著手了一個淫，平息了自己，就像鎮壓了一場革命。射精后，體溫迅速下降，體會到沖涼的痛苦，凍得打起哆嗦。我不能去臥室拿條毛巾被裹上，只能赤裸著身體，坐在沙發上，等待水分蒸發干凈。躺下，依然睡不著。我拿過白酒瓶子，灌下幾大口，酒能取暖，亦能催眠。

天亮后，她來到客廳里，叫我起床。她依然穿著我的衣服。我有一種宿醉的感覺。她突然問，你說，我把頭發染成紅色怎么樣？我說，像羅拉那樣嗎？她說，是的，頂著一頭紅發奔跑，挺酷的。我說，想染就染吧。

平常的日子里，我起床的第一件事是打開電腦。現在我起來了，走到臥室門前，心里猶豫了一下。我的臥室已經不一樣了，被她睡了一晚，充滿了女人的味道。我坐在電腦前，又開始等待人們來買玩具。她問，平常銷量怎么樣？我說，慘淡經營。她說，市內的你為什么要親自送？我說，為了出去放風，見見陌生人。她說，那你不算一個純粹的宅男。

我們很平靜地說著話。我沒有問她要不要吃早飯。我是不吃早飯的，最多喝幾杯水。她好像也不餓，梳洗完畢，看上去很干凈。外面是個大晴天，從陽臺望出去，是很有希望的藍天白云。在這個城市里，好天氣僅能維持一天，天空很快就會變成灰白色。我考慮要不要掃掃地，或者洗洗衣裳。但我們聊得那么好，實在抽不出時間。

眼前的場景，好像假的。很長時間以來，這間屋子里只有我一個人。我獨自呼吸，獨自吃飯，獨自做生意。她好像是假的，是一股氣體，一開窗戶，就會消散。我不怕她消失不見，毅然把窗戶打開，讓外面的風吹進來。她依然凝固在那里，像一個真正的女人那樣。

電腦響了，有一個人要買玩具。這個買家是本市的，想買一個很貴的玩具，問我能不能馬上送過去。很少有人這么早就買東西。我有點興奮。她更興奮，給我出謀劃策，說，馬上送可以，但得加運費。我照辦，對方竟然答應了。這筆生意很快就成交了。我馬上將玩具打包，準備出發。

她說，咱們一起去送吧。我說，你應該留在電腦前，幫我賣玩具。她答應了。我出門的那一刻，她在臥室里喊，順便搶點錢回來！我喊，搶錢給你買手機嗎？她喊，你被人抓住了，我好跑去救你！我喊，你為什么要救我？她喊，因為我很善良！

我騎著電動車，走在二環路上。真是個好天氣。路邊的樹木經過一場雨的洗滌，不再萎靡不振。我將要做成一筆生意，掙幾十塊錢。十字路口依然有獨自行走的姑娘。我加快速度，經過她們，沒有下手，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