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洪災：讓我們讀懂“教訓”

2012年7月21日，北京遭受了61年一遇的特大暴雨災害，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這一陣，臺風蘇拉、達維、海葵也對我國東南沿海地區造成了很大的影響。為此，中國科協在第17期“科學家與媒體面對面”活動上，圍繞著如何科學應對洪澇災害，特邀相關專家，從氣象、救災以及心理的角度，進行了全面解答。

有備方能無患

說起北京“7·21”那場暴雨，身為北京市氣象局研究員、北京減災協會常務理事的吳正華說，這場雨主要下在南面，北面下得不多，但即使如此，北面密云水庫也增加了7000多萬立方米的水。目前密云水庫大概有11.8億立方米水，大概比平常多六七千萬立方米。

“北京盡管地處北方，但實際上水澇災害還是非常嚴重的。”吳正華介紹說，在金、元、明、清朝的宮廷檔案中，就有許多關于洪澇災害的記載。最近的一次是1890年（清，光緒16年），檔案記載：“北京地區，5月24日持續下降暴雨20余日，北京各城門因雨水灌注，不能啟閉，行旅斷絕。”“永定河洪水沖入北京西便門，護城河水深丈余，朝陽門外水浸過橋……右安門內三轉橋迤南，水深七八尺……”

北京為什么容易產生暴雨洪澇災害？吳正華認為主要源自三個原因：

首先是永定河流域（特別是官廳水庫以下，位于門頭溝區的山區河道）出現大暴雨時，其產生的洪水經三家店，向南流經房山與大興交界線，如果左堤被沖塌，洪水就會漫入北京城區。

其次是北京城區普降大暴雨或特大暴雨時，因河道排澇能力不足（城市河道排洪能力設計標準只為20年一遇，遠未達到大城市應具有百年一遇排洪能力標準），造成全市性漬澇災害。

第三是屬于局地強雷陣雨，一小時下50毫米甚至超過100毫米，而且范圍很小，雨量大，便會造成局部低洼區域，尤其是立交橋下積水。大家印象比較深的是2004年7月10日蓮花橋被淹，還有2006年安華橋兩次被淹，這種情況差不多每隔一兩年就會發生，是北京的一個“常見病”。

吳正華特別指出，北京的下水管道標準低，是雨水排不下去的重要原因。他說，北京現在一般的路面設計標準，大概是1～2年一遇，每小時降雨強度大概36毫米～40毫米，重點路段是按照3～5年，每小時56毫米的雨強來設計。蓮花橋是按照3～5年標準設計的，但是當時的雨強遠遠超過了這個標準。

再就是城市化的結果，使城市的硬路面明顯增加，馬路、房屋建筑密度比較大，綠地比較少，所以不透水地面的面積占總面積的比，在城區來講一般都達到70%～80%。

如何應對暴雨災害發生，吳正華提出三點建議：一是應有長遠規劃，提高排水管網標準（超百年一遇標準），重點部位建地下儲水庫等；二是采取逐路逐橋工程措施，最大限度減少周邊來水的匯集，并將周邊坡形地面改成梯形（類似梯田），加修導流溝，將下沉路段兩頭路面坡形改成脊形，阻斷兩頭地表水流入；三是實行應急管理——應急預案要做到一橋一案、一路一案。

自救勝于求救

當暴雨到來時，會出現溺水、觸電、雷擊及泥石流導致的砸傷、掩埋，以及災害以后導致的胃腸道疾病甚至傳染病等問題。對此，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總醫院院長錢陽明說，當下最要緊的是提高國人的科普知識，做到科學預防和應對，一旦災害發生時，不至于束手無策或者盲目防護。

“從我們國家現狀來看，伴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水平在提高，但是從一個醫學救援者或者醫務工作者的角度來看，每一個個體目前對防護方面缺乏的知識很多，特別是與歐美國家相比。”錢陽明遺憾地道出這樣一個現實。

他特別強調，災害發生后，個體的防護顯得尤為重要。他認為，像觸電、雷擊以及溺水死亡等情況，從以往和這次北京“7·21”掌握的情況來看，都是因為準備工作不足，或者缺少相關常識所致，讓人很痛心。特別是災害發生時，專業救援隊伍不可能馬上趕到，醫務人員也不在身邊，因而自身防護、自身應對突發情況的能力就非常重要。

錢陽明說，要建立一套預案，要有一套防護體系，全面普及如何在惡劣天氣時預防觸電、雷擊、溺亡的知識，特別是災情發生以后24小時到48小時，在應急救援隊伍沒有到來的情況下，如何進行自我保護和自救。

洪澇災害發生后，還會有暴發消化道疾病甚至傳染病的可能。錢陽明說，這就需要做好兩個準備，一是要有一支專業的消防隊伍，在第一時間趕到現場進行人員緊急救助；二是需要有一支訓練有素、精干的醫療救援隊伍，主要對外傷、骨折等情況進行醫救。還有就是對災害后期的飲用水衛生、公共衛生等進行把關，對消化道疾病、傳染病等進行防控。錢陽明再三強調，這是水系災害以及其他一些自然災害發生以后，必須要建立的兩支隊伍。

錢陽明說，最最關鍵的還是防范的個人主體，因為專業救援隊伍、醫務防疫隊伍人員畢竟有限，特別是發生自然災害以后，在交通堵塞、信息不暢的情況下，不管是農村還是城市，群體與個體的防護意識至關重要。

“一場大難以后，給我們民族帶來很多教訓和經驗，昭示我們要提高全民防范自然災害的意識，提高我們的防范知識和技能，使我們在災難面前能夠從容應對。”錢陽明說，對于每個家庭來講，都應該想到在極端天氣出現時，應采取哪些措施，比如說準備救生圈、安全飲用水等等。只有做到有備，在自然災害面前，才能從容應對。

◆北京“7·21”特大暴雨，房山區災害嚴重，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前二三十年的干旱造成河道被侵占，河道兩邊燒石灰、挖煤、做水泥，剩下的礦渣、尾礦都在山底堆積著，一旦暴雨下來，就變成了泥石流的固體物質條件，在狹窄的河道上很容易形成災害。

心理危機干預

每一場災難之后，人們除了身體創傷，心理也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如何進行心理危機干預，讓受傷的心靈從災難的陰影中走出來，是心理危機干預所要解決的問題。

在大家的認識當中，心理干預可能就是心理咨詢或者心理治療。但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安定醫院心理危機與壓力管理中心主任西英俊說，這是一個認識上的誤區，實際上，心理危機的工作遠遠超出了這個范疇，它具備的內容和形式更加復雜化和體系化。

據西英俊介紹，心理危機干預包括六個體系：預警監測體系、組織管理體系、應急處置體系、技術支持體系、后勤保障體系、監督督導體系。還分為三個階段，包括：

第一階段（事發后2小時內，危機潛伏期）：配合總體應急部署，危機干預指揮部向事件處置負責部門提出意見和建議。

第二階段（事發后至1周內，危機敏感期）：危機干預指揮部有針對性的派出有鮮明特點的干預小組領導者和小組成員，以應對危機初期復雜的局面。

第三階段（事發后1周后至1月內，危機轉折期）：危機干預指揮部負責人員綜合現場危機干預隊伍前期工作，及時與事件處置部門負責人直接交流，對其它高危群體實施進一步心理危機干預。

西英俊說，心理危機干預的目的，就是要恢復受災群眾的心理健康水平，維持社區的和諧狀態。

災難之后人們會有哪些表現

災害性事件發生后，人們如何判斷自己心理上是否受到了干擾，或者是否需要進行治療？西英俊說，但凡是人，經歷過重大突發性、災難性事件都會有心理上的反應和生理上的反應。

心理反應包括驚恐、緊張、焦慮、擔憂；生理反應方面可能表現出胃腸道不適、植物神經紊亂、睡眠問題、飲食問題。這些都是我們正常人經歷突發事件以后會出現的反應，當然還會呈現出很多別的狀態，具體到每個人的自身特點，比如軀體不適，還有急性應激障礙。

西英俊說，一個月之內，如果當事人很明顯地出現一些情況是跟所經歷事件有關聯的，比如說話多、情緒激動、又哭又鬧，就是精神運動性興奮；不講話、運動遲滯，和別人少有交流，就是精神運動性抑制。還有一部分當事人表現得更為嚴重，就是在災害發生的短暫時刻，可能會出現反應性精神病的表現，甚至出現幻覺、妄想，以及沖動性行為的精神病表現，這就是急性應激障礙的類型。

再有就是創傷后應激障礙（PTSD），這是近幾年特別熱門的精神科研究項目。

如果一個人精神異常超過一個月以后依然表現比較突出，臨床癥狀跟這個災難事件有明確關聯，并且有三個核心癥狀：一是有不斷反復的闖入性的回憶，包括一些當時的畫面和感受不斷在腦海里閃現，二是易被激惹，還有就是表現出回避性的反應、過敏性的反應，這就是創傷后應激障礙的核心癥狀。如果這些癥狀持續３個月，就是慢性創傷后應激障礙；如果災難發生以后半年才出現，這就是延遲型的創傷后應激障礙。

西英俊說，還有一些其他和創傷性事件相關聯的精神科方面的問題，包括抑郁癥、抑郁狀態，包括物質濫用和驚恐發作等，都可能會被一些災難性事件誘發出來。

上述情況出現時應該怎么辦？西英俊認為，大部分經歷過災難性事件的當事人不會產生創傷后應激障礙，因為每個人天生都有自我修復的能力，每個人幾乎都有他的社會資源可以運用，經過一段時間的沉淀，便可以從創傷中走出來，甚至比之前的自己更加強大，更加具有應對不堪的能力。

因為，人類也是生物的一種，就像鹿見到獅子、老虎會跑得很快，人也是這樣，在災難發生以后會動員所有的資源和力量，即便沒有逃脫死亡命運，也會啟動內在的所有力量與死亡抗爭下去。對于情緒的把控，有時不需要你來教他如何保持鎮定和沉著，事實上，很多人那時候就是處于鎮定狀態的。

而對于有問題的當事人來說，就需要進行精神科方面的干預了，這個干預包括藥物干預和心理干預。

西英俊告訴大家，災難發生以后，人的心理自我調整，與非災難時出現心理問題需要自行調整是完全不一樣的。非災難時一個人出現的心理亞健康問題，我們看到的主要是內因，會建議他應該做點什么。但是在災難之下，尤其是剛剛發生災難以后帶給人的心理沖擊，有時候是不可抗拒的，不僅僅要看內因還要看外因。

“災難性事件發生后的心理危機干預，一個取決于人的自我調整，但是在激進期，尤其需要社會力量，需要政府部門和各職能部門，給受災群眾以安全感和歸屬感，這個再怎么強調也不為過。”西英俊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