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派出所建在大山山腰上,回山就是回派出所。這天夜里,我和夏至北從縣城辦案回來,走到“死人窩”,突然聽到一串嘶啞蒼涼的哭聲悠悠地傳來,嚇我們一跳!是誰在山上哭呢?
曾聽老輩人講過,死人窩原先是個住著百多戶人家的大村莊。上個世紀,日寇入侵那年,為了捉拿共產黨人,寧可錯殺一千,不愿放走一個,把全村人不分男女老少,統統逼進“死人窩”槍殺了,“死人窩”因此而得名。這地方白天也少人走,到了夜間更是有些嚇人。四面樹木參天,藤羅倒掛,夜一來,一些不知名的動物,這里叫一聲,那里叫一聲;有些鳥兒,也不時地嗞啦一下,發出奇怪異樣的鳴叫,令人心驚膽戰,毛骨悚然。
夏至北是個年輕民警,膽子小,猛一聽見大山窩里有哭聲,嚇得不行。他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往回走吧拐子,可能是鬼在哭啵,嚇死人羅!”
我壓低聲音告訴他:“莫怕,這種時候只能進,不能退,更不能膽怯。俗話說,人到急時須放膽,人不怕鬼,鬼就怕人。”
夏至北牙齒打顫,不再敢吭聲。
轉過一道山梁之后,我們發現了啼哭之人。并不是鬼,而是桂花莊上的村民玉龍叔。
我說:“玉龍叔,你大深夜的跑山窩來哭么事呢?”
玉龍叔先沒吱聲,后來回話時,又含含糊糊,聽不太清楚。好一陣才弄明白:原來玉龍叔是在找他兒子國林,說國林經常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躲在山窩的山洞里賭博,他要把兒子找回家去。
我勸玉龍叔:“大叔,你回家去吧,今后我們幫你管一管國林,別太傷心,弄壞了身體啊!”
可是,不管我們怎么勸說,他就是不肯回家,硬是鐵了心。
第二天,我約夏至北去桂花莊辦案。一進村,就碰到國林在禾場上曬谷。他看見我倆,哈嘴一笑說:“兩位警官又下來重視一下啊!”
我說“你這齷齪,少說廢話,你只少賭一點就是哩。你爸昨夜是在什么地方把你找到的?”
國林本來彎腰在干活,聽我一說,趕忙伸直腰瞪著兩眼望著我說:“你莫說鬼話,我爸死了,死幾天了,你不會不曉得啊?”
我大吃一驚:“咋?你爸死了?我還真不知道哩!這些天我們不在村里,昨天夜里和夏至北才回山。”接著我就將頭天夜里看到的事情從頭到尾,認認真真的說了一遍。國林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
我一臉狐疑,看著夏至北嘀咕道:“難道我們真的見鬼了?”
夏至北嚇得直哆嗦,對國林說:“我們真的看見了,他還說非找到你不可呢!”
國林還是連連搖頭說:“這絕對不可能!不過,我爸死后就埋在死人窩對面山坡上。”
這太邪門了!我建議立馬再去山上看看。
夏至北立即反對,堅決不愿意再去了。他說,不說不知道,說了更嚇人。
我只好和國林兩個去。
爬過幾座山梁又繞過幾張山咀之后,到了昨天晚上的地頭。國林抬手往對面一指說:“哥,對面的新墓就是我老爸的墳墓。”
我說哦。話音未落,我駭然發現墳邊樹下坐著一個人,見了我們,呼地立起身,蹣跚著走過來了。
“國林,你爸走過來了!”
“你盡嚇我!”
“不信你自己看!”
國林半瞇起眼睛,透過明亮亮的陽光,看了一下,揉揉眼睛,又看了一下,然后驚叫一聲:“娘也……”
國林轉頭就跑,丟魂落魄。他一邊跑,一邊喊我也快跑,說他老爸真的驚尸了。
所謂驚尸,是遠古時代民間一種迷信的傳說,延至今日,仍有人折服。說是死去的人在一七之內,遇到某種動物,比如老鼠、貓蛇或者雷電、霹靂之類等物質刺擊,又突然活過來了。
聽見國林的呼喊,我也跟著撒腿就跑。背后有個聲音在喊:“國林啊,你不要怕哩,我不嚇你,往后只要你不躲到山上賭博就行了哩。”
國林聽得清清楚楚,但不敢回話。
事后,國林真的金盆洗手,一心一意種莊稼。他種的是袁隆平的水稻王,獲得了好收成。去年他還頭一回受到了鄉長表揚。鄉長說他浪子回頭金不換,還號召一些懶人向他學習。
其實這“鬼”,是我和玉龍叔的老弟玉云叔合伙做的“籠子”。
玉云叔和玉龍叔是一對雙胞胎,音容笑貌長得極像,不仔細瞧很難識別。玉云叔見國林在父親死后,賭勁更足,勸戒不住。便來找我想辦法,我靈機一動乘他父親還未滿頭七之機,導演了這出“鬼”把戲。沒想到歪打正著,比罰款還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