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炒肉

將女兒送進大學后，她不覺松了口氣，他卻感覺到心里一下子空了許多。

她和他已約定，女兒考取大學離開家后就協議離婚，他們雖然同住一個臥室，但一個睡床上，一個打地鋪，分居已有些日子了。

不是說兩人誰感情出了軌有了外遇，只是因為兩人的性格差異太大，她喜歡清淡的飲食，而他卻好濃郁的味道；她喜歡將家里布置得典雅清爽，他在家里偏偏丟三拉四，亂扔亂拋；她是個心思細密的人，他卻不拘小節。最重要的一點是，他做什么事從來都不考慮她的感受。再加上他在公安部門工作，很忙，經常不在家。他們的交流越來越少。

雖然對他有著太多的意見，但修養極好的她只是將這些放在心里，從沒有與他大吵大鬧，只是默默地做著家里的事。

女兒從小乖巧懂事，讀書后成績一直不錯，沒讓她和他操過任何心，這點讓她感到很欣慰。也是支撐她走過十九年婚姻生活的主要動力。

她和他是經人介紹認識的，她的娘家在外地，她大學畢業后直接分到這個小縣城當了一名中學老師，住在教工集體宿舍里。而他老家在農村，也是一人在縣城，認識她那時已工作三年了，單位分配了一套福利房給他。喜歡靜的她見他有房子，人又樸實、熱情，點頭同意了，他也喜歡上了她的文靜和大方，相處三個月后，他們就領了結婚證。

她本以為日子就這樣將就著過下去，可是一件事讓他們決定為他們的婚姻劃上一個句號。

一個月前的那個晚上，她半夜醒來，看著身邊睡著的他，忽然感覺到很陌生，對于他，她感覺自己一點都不了解，心里頓時很孤單，不覺嚶嚶地哭了起來，哭聲驚醒了他。他嚇了一跳，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可她什么也不說，他不禁有些火了，他因一個案件忙到深夜才回家，這才剛睡著又被她莫名地吵醒，他重重地躺在床上，責備道：“這日子還過不過啊？天天哭喪著臉，我欠了你什么啊？”

她突然揚起了臉，說：“離婚！”雖然聲音很輕，但他聽得出這兩字是從她的牙縫里一個個嘣出來的。

看著她的神情，他知道這不是氣話，他的睡意一下子跑掉了！對于他們的婚姻，他也曾有過疑惑，但從農村出來的他很傳統，認為過日子只要不鬧不吵就是合得來，所以對于她是否開心，他很少去關注，也沒時間。

他和她重新坐下來，自結婚后他們第一次心平氣和地談了那么多話，最后得出的結論是，他們的結合是一個錯誤，不是因為別的，主要是兩人沒有一點共同的地方。不過，女兒還有一個月左右高中畢業，她和他決定先暫時分居，然后在女兒走后再分手。

那天下午，他在家休息，看著她默默地整理自己的東西，他知道她在用行動告訴他該履行他們共同決定的事了！他有些傷感，雖然他擔心家在外地的她何去何從，但他什么話也沒說，只是在一旁發著呆。不知過了多久，看著天漸漸黑了，她停止了收拾，說：“我們好合好散，晚上一起吃頓飯吧！”

他們一前一后地出了門，沿著江邊大道一直往前走，那里新開了許多酒店，突然，走在前面的她停下了腳步，他抬頭一看，見一酒店的名字竟是“辣椒炒肉”，這四個大字在霓虹燈的映照下一閃一閃；他不覺咽了下口水，這道菜他最喜歡吃，可他知道她不吃辣的，卻見她徑自往酒店里走，他只好跟了進去。

老板娘將他們迎進了雅座，他見她低著頭坐在那里，他也沒心思點菜了，一揮手說：“來幾個你們這的特色菜吧，不過，少放點辣椒！她怕辣。”

聽他這么一說，她不禁抬頭看了他一眼。

菜陸陸續續上來了，有白切雞，水煮魚片，麻油炒腰花，油淋小白菜。都很清淡。

“你們的菜上齊了，請慢用。”老板娘說完準備退出。

“辣椒炒肉呢？”她輕聲喚住了老板娘。

“不是說怕辣嗎？”老板娘笑盈盈地問。

“他喜歡吃。”說著她望了他一眼，發現他也正望著他。

“不好意思，辣椒炒肉這道菜呢確實是我們店的招牌菜之一，但是這道菜只送不賣。而且送也是有條件的。”

“什么條件呢？”他和她又互望了一眼疑惑地問。

“別急，先聽我說說我們的小店為什么叫‘辣椒炒肉’。我的性格較火爆，而他的性格溫和。于是，他戲稱我是辣椒，他是肉。他還說辣椒和肉放一塊炒，那味道真絕了！肉好吃，辣椒也好吃。就像夫妻兩個，相互諒解，相互融合，日子才會越過越有滋味。于是，我們就用‘辣椒炒肉’作為店名開了這個小店，并且將這道菜作為我們的招牌菜，送給來小店吃飯的恩愛夫妻。”

他和她沉默了。

“請問你們確定要這道菜嗎？”

他將目光望向她，她猶豫了一下，說了一個字：“要！”

老板娘歡天喜地地出去了，他坐在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哽咽地說：“對不起！是我不好。”

辣椒炒肉很快端上來了，她迫不及待地夾了一塊肉放在嘴里，嚼了幾下，笑著說：“真的很好吃，近二十年了，我怎么就沒發現呢？”

望著她吃得香甜的樣子，他的眼睛微微濕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