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和陸風都在老趙飯店打工。王麗是服務員,陸風是廚師。客人點了菜,王麗就記在本本上,撕下,從一個很小的窗戶口遞給陸風。
王麗喜歡這個小小的窗戶。沒有客人時,王麗就和陸風趴在小窗戶口,扯閑話,有一搭沒一搭,東一句西一句。有時,王麗不說話,陸風也不說話。他們,就靜默著。
王麗喜歡陸風。
她喜歡陸風在廚房里砰砰啪啪干活的樣子;喜歡陸風透亮、爽朗的笑聲;王麗還喜歡陸風的牙齒。陸風的牙齒怎么好呢?也沒什么特別的,可那白釉般的光把王麗的眼神閃得一跳一跳的。王麗最喜歡的是陸風左手腕上一個指頭大小的肉球,深紅,光溜。端菜時,總要用眼睛把那疙瘩撫了又撫。
陸風喜歡她嗎?王麗不知道。
有一次,王麗聽見陸風對著手機笑得春風蕩漾。她想電話里肯定是個女孩子。她就悄悄地掉下幾滴淚,可心里,還是喜歡著陸風。
清明節前,陸風說要回家上墳,跟老板請假。王麗聽見了,就買來金紙銀紙,悄悄疊了好多“金元寶”“銀元寶”,等到陸風要回家時,都給了陸風。
陸風舉起滿滿一包“金元寶”“銀元寶”,眼睛一瞪,旋即,就嘎嘎笑著,也沒說什么,在王麗的頭上輕輕摸了一下,就走了。
陸風不在店里的日子,王麗一直想著他。王麗站在小窗戶口,想陸風干活的樣子,說話微笑的樣子,想陸風手腕上的那個圓溜溜的肉疙瘩……想到陸風在她頭上摸那一下時,王麗覺得頭頂陸風摸過的地方癢癢的,頭發好像飛起來般飄動。她就把手放在那個地方,放了好久。王麗慢慢地想著,一點一點地咂摸。好像是,想快了,就沒了似的。
王麗想,原來惦念一個人,是這么好。
陸風回來時,王麗站在飯店門口,一直看著陸風從遠處一晃一晃走了過來。等到陸風進了廚房,王麗歡喜得又倚在小窗戶口邊了。
可是,很快的,王麗覺出了陸風的不高興。炒好的菜放在窗戶口,一句話也沒有。一天,都沒有說一句話。
那天晚上,飯店要關門時,王麗敲敲小窗戶口叫陸風下班。王麗每天晚上都要等陸風出來,看看他,跟他說上一句兩句的話才走。王麗是想要帶著陸風的神態睡覺。
廚房那邊沒人答應她。
王麗就再敲敲,還是沒有聲音。她心一慌,就跑到了廚房。
陸風在喝酒。沒有菜,一杯一杯地灌。
王麗站到陸風的背后,足足看了他三分鐘,才問,咋了啊你?
陸風不理她,仰脖又是一杯。
王麗還是站在陸風背后,說,別喝悶酒,傷身……
陸風瞪著紅脹的眼睛,為啥?為啥她不喜歡我?
王麗柱子般僵住了,她不知道手往哪兒放腳又該怎么站了。
陸風咕咚又是一杯,指著空酒瓶子說,你知道不?這世上什么都可以沒有,獨獨的,不能沒有愛情。
陸風的眼淚淌了滿臉,王麗的眼淚也清涼涼地流了兩行。王麗把手放在陸風的肩上,輕輕地捏一下,又捏一下,流著淚,不說話。說什么呢?王麗覺得心里苦死了。
陸風猛然轉身撲在王麗身上,嗚嗚地哭。
王麗先是一驚,膠著了般不能動彈,可是,分明的,她覺出了內心柔軟得要命。她輕輕地抱住了陸風。
陸風哭著問為啥為啥?
王麗拍著他的背輕輕地說沒事,睡一覺,睡起來就好了。
王麗把陸風攙到廚房旁的小屋子,陸風的宿舍,把陸風安頓到床上,蓋好被子轉身要走時,看見了陸風左手腕上那顆肉疙瘩。她伸出一個手指頭,在那顆肉疙瘩上輕輕地摸了一下,抬眼看陸風時,陸風已經睡著了。王麗就在那個肉疙瘩上又摸了一下,看著陸風睡覺的樣子,她說,睡覺的樣子也是這樣好看。就低下頭,在陸風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王麗站在陸風的床邊,看了好一會兒,才走出去。
這是一個溫暖的春夜,風輕而柔,王麗默默地朝家走去,內心又悲哀又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