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小孩,最后的小孩

好好寵那些曾把你當做小孩一樣對待的人，比如，我們的父母。

印象中，我的父母勤勞簡樸個性隱忍，他們一生辛苦勞作，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盡可能地為我們姐弟幾個的成長準備豐裕的物質條件。他們很少抱怨、很少爭吵、很少訓話、很少向我們控訴他們的辛苦，在我們懂事和不懂事的年齡段，總是有求必應。所以，我的家雖然很簡陋，但很溫暖。我的父母一生并無太大建樹，在人群中平凡而渺小，但他們也有讓自己感到自豪的事，就是他們養育了幾個能在社會中獨立生存的孩子。這是母親后來和我袒露的心聲。

當最小的弟弟也順利簽了工作以后，父母一夜之間就變得不再像從前那樣深沉嚴肅了。有一次，父親對我拖回家的新型密碼行李箱很感興趣，就趁著大家聚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偷偷一個人蹲在行李箱那里鼓搗半天。后來，等我想打開箱子取東西時才發現，行李箱被換了密碼。我問父親是不是換了行李箱的密碼，他一直不肯承認，直到看見我真的生氣了，才小聲地跟我說：“我就是動了一小下，一小下而已。”

“那你還記得最后換了什么號碼嗎？”

“我沒換，我真的沒換，我都看不懂，怎么可能給你隨便亂換。”

結果是，那個行李箱被我強制撬開，徹底報廢，從此就變成家里的廢物箱，供父親立項研究。

工作后的第一筆工資，我用來給父母分別買了一件衣服做禮物。拿回家后，兩個人興高采烈地試穿，后來就問到了價格，母親總說我亂花錢，這兩件衣服一定價格不菲。為了不讓他們心疼，我只好騙他們說，衣服本來是很貴的，但是正好趕上店家打折促銷，就特別物超所值了，然后我又順口說了一句：“爸爸的那件稍貴一點。”

大衣鏡前面母親的臉色頓時晴轉多云，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迅速脫下來，說：“這件衣服我覺得我穿上一點都不好看，我不想穿了，你還是送給別人吧。”

父親喜氣洋洋地試著新衣，看著母親笑嘻嘻地說：“是不是嫌你的比我的便宜啊！”

剩下的時間，就是母親爭辯自己并沒有因為衣服的價格低而不高興，但是她明明就是不高興，我都看出來了。

后來這樣的事情發生了很多次，我經常自問，過去那對冷靜深沉的父母哪里去了？

有一天我聽說，人成熟到一定階段后，就開始越活越小，便釋然了。我的父母已經完成了人生的重大責任，不必再弓著腰板去艱難支撐自己的生活，壓力盡數卸去。他們現在正在慢慢往回長，那么總有一天，他們會變成真正的小孩，可能要學會撒謊，可能會開始闖禍，搞不好還要經常告狀哭鼻子。現在，我經常接到母親說父親壞話的電話，也接到過父親抱怨母親的電話，甚至，還有母親讓我查詢偶像明星資料的電話。

多么離譜啊。

我記得奶奶７０歲的時候和３歲的小弟弟很合得來，兩人經常在一起做幼稚的游戲，有時會為了輸贏爭個不停。那時候，母親就告訴我說，他們一個是老小孩，一個是小小孩，都是需要被人寵的，這世上所有的老小孩都寵過小小孩，所以小小孩長大后一定要學會寵老小孩。

現在，我還沒有小小孩，但我已經在慢慢地擁有兩個老小孩，生命的責任風干了他們年輕的容顏，萬幸的是，在功德圓滿的時候，他們還保持了一顆未被歲月侵蝕的心。我愛這滄桑的容顏，更愛那顆不滄桑的心，因為，在我還是小小孩的時候，他們都曾給過我無限寵愛。當時雖渾然不覺，但時光飛逝，在人情冷暖中猛然回頭，終于讀懂他們那些憨厚的、不善表達的寵愛是多么珍貴。

所以，現在我要把他們捧在手心里，哄著他們，寵著他們，無論他們懂與不懂，日后明不明白。而且，我相信在將來，也一定會有一個曾經的小小孩來寵我。你看，這將是人世間多么美好的輪回啊！

編輯 / 楊世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