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日是世界新聞自由日,奧巴馬照例發表聲明,指責一些國家和地區侵犯新聞自由和言論自由。這不禁讓我想起那則笑話:蘇聯人跟美國人爭論誰更自由,美國人說,我們敢在白宮門前罵美國總統。蘇聯人不干了,說那有什么,我們也敢在克里姆林宮門前罵美國總統。
我相信他們說的都對。按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國會不得立法……侵犯言論自由或出版的自由。” 美國人毫無疑問擁有批評包括美國和蘇聯在內的所有官員的自由。但即便如此,也絕不意味著一切言論皆可因自由之名大行其道。回顧美國立國200多年的歷史,已有多項言論被最高法院列為不受保護行列,比如在法庭作偽證,謊報火警引發公眾恐慌,教唆或者懸賞殺人,刊登虛假商業廣告,淫穢、挑釁和仇恨言論。
上述言論之所以被禁,皆因違背了傷害原則。上世紀80年代開始,隨著文化多元主義日益成為無可躲避的事實,出現了一個流行至今的詞匯——“政治正確性”(political correctness),此PC與彼PC(personal computer)有著極其類似的基本特征:比如強大、霸道、追求統一性,以及對異己分子不容置疑的壓制與排他。
政治正確性的初衷是為了保護少數族裔或者弱勢群體,從而禁止一些可能造成傷害的歧視性觀念、言論和行為。在政治正確性的大傘下面,很多舊名詞都獲得了新稱謂,比如黑人不再是黑鬼而是非洲裔美國人,“chairman”也搖身變成了“chairperson”,還有不少議題則被親自由派的價值觀所壟斷,比如在公共論辯中應當支持女性主義,支持多元主義和少數族裔的權利,支持環保主義,強調用社會學的方法而不是生物學和心理學的方法去解釋人類行為,支持各種積極補償行動等等。
政治正確性就像一個雷區,踩中的人輕者被視為麻木不仁、心理陰暗,重者被貼上種族主義或者法西斯主義的標簽,遭眾人唾棄。可問題的關鍵在于,什么樣的傷害才是真正的傷害?杰弗遜說:“我不會因為我的鄰居說有20個上帝或者壓根沒有上帝而受到傷害。”既然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談論上帝,為什么不能肆無忌憚談結巴而只能說口吃,不能說瞎子而只能說盲人,不能說胖子而只能說體重超標者?
當雷區的邊界越畫越大,雷區內的炸點越來越多,便有人開始擔憂在政治正確性的掩護下,真正受傷的其實是言論自由。在一家名為Hellum的網站上,有人就“政治正確性已然傷害了言論自由嗎?”發起投票,1911個投票者中,說“Yes”的人占48%,說“No”的占52%。反方辯友中有一個觀點值得一提:政治正確性就像政治禮儀,你在自家廁所里大可以光著膀子唾沫四濺地痛罵隔壁王二,但出得門來,最好還是梳著偏分、打著領帶、彬彬有禮地互相打招呼,就此而言,政治正確性對言論自由不僅無害而且有利,因其營造了體面且寬容的公共空間。
但是與此同時,當“政治正確性”本身成為最大的政治正確性,也的確會讓公共話語極大萎縮,一些重大議題被逐入私人領域,在避免沖突的同時也可能失去了對話的機會,等它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里時,很可能已經發展成為惡性腫瘤。方此之時,重溫歐文?羅伯茨大法官的那句名言或許會給我們帶來些許啟發:“盡管存在濫用自由的現象,但從長遠來看,這些自由在一個民主國家,對于促成開明的公民意見和正當的公民行為,可謂至關重要。”
因為,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無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