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愛情是:用心聽,不說話

愛上一個不會說話的聾啞女孩后，有人問他：“沒有聲音的愛情，如何長久？”他反問：“清晨，我們在廚房里搶奪鍋碗瓢盆做飯；傍晚，我們手挽手去散步；深夜，我們相擁著親吻。這，不都是愛情發出的聲音嗎？”

“在這個競爭激烈、婚姻和情感似乎越來越涼薄的現代社會里，很多人都在抱怨自己不幸福。生不逢時、家境一般、父母不疼、愛人不愛、孩子不省心……但是今天，我真的想用我的心告訴你：用心愛，即使聽不到、不能說，也會很幸福。”2011年11月11日，獲得中國殘聯首屆“綻放藝術激勵獎”后，女畫家史曉慧在紙上展示了她的“獲獎感言”。

史曉慧，33歲，著名人物畫家，她是和史鐵生、邰麗華一起獲過中國殘聯“綻放文學藝術成就獎”的“最美女孩”；是作品被韓國國會、美國前總統布什永久收藏的知名畫家；也是電影《聆聽寂靜》的女主角……這樣一個氣質溫婉的女子，是一個聾啞人。

愛不需要耳朵和嘴巴，愛是用心聽

1994年9月末的北京，陽光普照，微風輕拂，氣候乍涼還暖。操練場上，一群新兵正在訓練。不遠處的草地上，有個女孩席地而坐，拿著畫筆，正在畫畫。她一身紫色長裙，長發如瀑布，頭上戴的藍色發帶如一只翩翩欲飛的蝴蝶。看著這個美麗的背影，新兵們哪還有心思操練。王耀武就是其中之一，這個入伍不到半年的遼寧男孩，很想跑上前去看看這個女孩是誰。

訓練終于結束了，人群中的王耀武忍不住回頭望去。女孩還在那里，保持著一個多小時前的姿勢，仿佛世界的喧鬧嘈雜根本打擾不到她。自小就喜歡畫畫的王耀武，突然有了重拾畫筆的沖動。回到宿舍，他從箱底翻出畫夾、畫筆和顏料，計劃明天黃昏也去草地上畫畫。

但是第二天，女孩沒有出現。第三天、第四天，她還是沒有出現。王耀武感到很失落，這個17歲的小伙子陡生無端的想念——她是誰，來自哪里？

第八天，當王耀武坐在草坪上發呆時，肩膀似乎被一只小鳥輕輕啄了一下。他回頭一望：是她！他手足無措地起身，行了個軍禮：“你好！我叫王耀武，新兵連戰士！”女孩睜大眼睛，然后歪頭看他的畫：靜謐的樹，飄飛的樹葉，樹底下托腮深思的女孩……她紅著臉笑了，隨后豎起了大拇指。

她蹲下身，拿出紙和筆寫道：“你好！我叫史曉慧。我聽不見，說不出。你能寫下你的名字嗎？”王耀武寫下了名字，心里涌上一陣失落：這么美麗清純的女孩，怎么是個聾啞人？

天色已晚，王耀武帶著滿腹疑問和史曉慧道別。史曉慧迅速寫下一行字：“以后還能見到你嗎，我們可以一起畫畫嗎？”看著她澄澈的眼睛，王耀武笑著點了點頭。

每天晚上6點左右，史曉慧都會來到操練場。看見她，王耀武就會忍不住背上畫夾跑過去。二人相視一笑，然后背對背坐下來支起畫架畫畫。偶爾，他們會欣賞彼此的畫作，然后在紙上寫下贊賞或建議。

即使是寫批評意見，史曉慧也總是笑著；當王耀武表揚她時，她會瞪大眼睛看著他，意思是：“你是恭維我還是說真的？”有一次，史曉慧遞給王耀武兩個餡餅，然后在紙上寫道：“我昨天好像‘聽’到你肚子咕咕叫了。”王耀武驚奇地看著她，心想她怎么可能“聽到”自己肚子叫。轉念又想，她真是個體貼又聰慧的好女孩啊。

時間荏苒，轉眼到了冬天，下起了大雪。當操場上的草坪再也不適合席地而坐、王耀武不能再天天看到史曉慧時，他發現自己非常想她，是那種即使午睡，她的一顰一笑都會墜落到夢里來的“想”；是那種看見任何背影，都會猜想是不是她的“想”……1994年圣誕節的晚上，王耀武在宿舍里給史曉慧寫了一封信，信中只有幾句簡短的問候，青澀而又惴惴不安。

隔了兩天，史曉慧回了信。她大膽地問他：“你的意思是喜歡我嗎？如果是，我得提醒你：我可不能天天陪你說話，你說什么難聽的話，我也聽不見！”王耀武“撲哧”一聲笑了：這個機靈的丫頭！

天氣好的時候，兩人相約在附近的公園一起畫畫。他們每星期給對方寫一封信，說說各自的生活和對未來的設想。“愛”和“喜歡”雖然還沒說出口，但他們彼此已經心心相印。

轉眼3年過去，這份靈犀相通的感情越來越熾熱。1997年冬天，王耀武面臨兩個選擇：退伍回家或申請轉志愿兵。退伍回家，王耀武能在遼寧找到一份好工作，而且父母也幫他物色好了漂亮的對象。就在這時，王耀武偶然得知：史曉慧的父親竟然是他所在部隊的高級軍官。這下，他忐忑不安了：史曉慧的父親會看上自己嗎？

不是愛她的家世，就是愛她這個人

對史曉慧的愛，讓王耀武最終放棄了退伍回家。王耀武知道前路“艱險”，但只有留在部隊，他才能有機會為二人的未來打算。因為多次獲得部隊射擊、散打冠軍，酷愛畫畫和寫作的王耀武又是文藝骨干，他便很順利地轉成了志愿兵。

1998年2月，剛過完春節回到北京的王耀武約史曉慧在一家咖啡館見面。他拿出一對手鏈，是用丁香木做成的，正面是他刻下的一顆心，背面則分別刻著“武”字和“慧”字。王耀武將“武”字的手鏈戴在史曉慧手上，把“慧”字的手鏈戴在自己手上，然后用手語告訴史曉慧：“丁香花一樣的姑娘，聽到我說‘我愛你’了嗎？”史曉慧低下頭，雙頰緋紅，然后哭著使勁兒點頭。

回到家，史曉慧向父母坦承她談戀愛了，對方是個跟爸爸一樣高大英俊的軍人。爸爸很震驚：“女兒怎么不聲不響就戀愛了，那個男孩可靠嗎？”

第二天，史曉慧的父親找到王耀武，第一個問題就是：“你為什么喜歡曉慧？”王耀武說：“我愛她的全部，我愿意做她的耳朵和嘴巴。”史曉慧父親說：“你先聽聽我和女兒的故事，再告訴我，你能否成為像我一樣愛她的男人。”

1978年，史曉慧出生在河北省定縣。由于她5個月大時發高燒，當地醫院給她注射了過量藥物導致失聰。父親身在北京的部隊，每次休假都和妻子帶著女兒去全國各地尋醫問藥。但幾年過去，積蓄都用光了，女兒的聽力卻沒有任何好轉。史曉慧的媽媽傷心欲絕，丈夫安慰她：“每個孩子都是上天派來的天使。曉慧雖然不能說話也聽不到聲音，但是你沒發現她喜歡涂涂畫畫，而且畫得也很好嗎？”8歲還沒上學的曉慧，會用樹枝在地上畫小動物、背著書包奔跑的孩子。她在報紙上空白的地方，畫星星、月亮和朝著太陽微笑的向日葵……

1987年，9歲的史曉慧隨媽媽來到北京。爸爸給她買了五顏六色的畫筆和大大的素描紙，然后送她去上學。這個15歲就當兵，一直在部隊摸爬滾打的男人，把所有的業余時間都用在了女兒身上，送女兒去畫畫培訓班、周末陪女兒去公園寫生、冬天帶女兒去冰天雪地的東北、夏天帶她去碧海藍天的三亞……他總是對女兒說：“不要因為自己聽不到、不能說話，就放棄欣賞美麗的風景和人生。常人的耳朵長在腦袋上，你的耳朵是長在心里！”

在爸爸的呵護下，史曉慧幸福地成長。她年年被評為“三好學生”，甚至從小學六年級直接跳到初三。12歲那年，她獲得“北京市紅領巾獎章”、“首屆全國兒童鉛筆字大賽一等獎”。她不再是那個蹲在墻角，低頭落寞畫畫的孩子，她對每個人都報以微笑，并且不再畏懼陌生人異樣的眼光。在爸爸眼中，這樣一個單純的女孩，當然抵不住一個英俊高大的兵哥哥的攻勢，他不相信這世上還有像自己這樣愿意為女兒無私付出的人。

思前想后，王耀武決定去史曉慧家。最初幾次登門，他打了“報告”，無人理會；去得多了，史曉慧父親的警衛都忍不住替王耀武求情，王耀武終于能進門了。一進門，王耀武就幫史曉慧媽媽做家務，洗衣做飯樣樣干得利落漂亮。史曉慧的媽媽很快被“收買”了，但爸爸依然不松口。

史曉慧適時給男友報告父親的態度：“你今天走后，爸爸跟媽媽吵架了”“今天，爸爸吃了你做的菜”“爸爸問我，是不是真的喜歡你”……這些信息，讓王耀武越來越有信心。他知道，只要用心愛，愛就沒有距離。

愛不是拽著不放，而是和她一起成長

1999年，史曉慧大學畢業，應聘到一家廣告公司做平面設計師。同事們每天給客戶打電話，熱情聯絡。史曉慧失落地告訴對王耀武：“在公司里，我才發現我真的是殘疾人。”王耀武說：“把工作辭了，回家畫畫吧。”

辭職后，史曉慧在王耀武的建議下報考了徐悲鴻畫室。考試那天，父親要送她去考場，她卻突然紅了臉，表示自己一個人去。透過窗戶，父親看到女兒奔向那個高大的男孩，而那個男孩笑著朝她張開雙臂……

史曉慧的繪畫功底無可挑剔，但有個教授卻擔心她的情況特殊，不能和其他正常的學生一起順利完成學業？史曉慧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躲在閱卷室外面抹眼淚。王耀武找到畫館館長、徐悲鴻的夫人廖靜文，向她講述了史曉慧的經歷，懇求她看看女友的畫。看完畫后，廖靜文微笑著遞給史曉慧一張紙，上面寫著：“孩子，你被錄取了。天道酬勤，多努力！”

一回到家，史曉慧便迫不及待地告訴父親：如果沒有王耀武，她就進不了徐悲鴻藝術學院。那一刻，父親知道：自己在女兒心目中的地位，不再是第一了。

史曉慧在徐悲鴻畫室學習的日子里，王耀武只要有空就去陪她，他是她潛心學習的支柱，更是她的嘴巴和耳朵。2003年底，史曉慧通過了中國書畫協會的審核，當她向王耀武亮出協會會員證書時，王耀武竟然也拿出了同樣的證書。原來這些年，在陪伴女友學習的同時，王耀武也從不曾放棄畫家之夢。

一天晚上，父親讓史曉慧把王耀武帶回家。“我和曉慧媽媽，把這個珍寶交給你了。我們不求你給她富貴，只求你讓她快樂。”默默考察了王耀武6年之后，史曉慧的父親終于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了王耀武。

2004年夏天，一直反對兒子和史曉慧交往的王耀武父母來到北京，與史曉慧的父母見了面。看到兒子細心柔情地照顧史曉慧，看到這個不能說話的女孩在紙上寫下“叔叔阿姨，我的心，看得到也聽得見。我會好好愛他的，你們答應我們，好嗎”，他們被這份愛情感動了。

愛是用心聽，不要說話

2004年秋天，王耀武被分配到通州區文化館。這年冬天，相識10年的史曉慧和王耀武結婚了。史曉慧的父親早就為女兒女婿準備好了新房，他和妻子都希望小兩口跟他們住在一起。史曉慧卻跟爸爸“說”：“您和媽媽好好養老，我要跟耀武去過小日子了。”

王耀武單位分給他一間平房，隱藏在某個巷子里：鐵柵門、小院子、幾棵常青樹。一進門的客廳，是夫妻倆的畫室。房子沒有裝修，四面墻上貼著的都是這對新人的畫作。每天王耀武下班快要到家時，史曉慧會像小孩一樣雀躍地奔出去，躲在鐵門后，突然蹦出來嚇丈夫一跳。

王耀武的工作朝九晚五，史曉慧則一個人在家畫畫。早上，王耀武會給妻子做好午飯，讓她餓時用微波爐加熱后吃。史曉慧經常畫畫到很晚，所以丈夫第二天起床時，她還在睡夢中。醒來時，冰箱或者桌子上，有丈夫留的紙條：“飯和菜都在電飯鍋里。”“你起床后給我發個短信。”不太忙的時候，他們也會在網上聊天。

因為妻子的畫作《太陽花的微笑》在“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60周年書畫大賽”中獲得了“金獎”，還有一幅《花開的聲音》被美國前總統布什收藏，王耀武的QQ名就叫“我為花狂”。不知情的人笑他這QQ名太招蜂引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個QQ好友欄里只有史曉慧一個人。

因為使用手語，常常有人對這對夫妻投以異樣的目光。有一次在公交車上，兩個女孩在他們背后竊竊私語：“那是兩個聾子！”王耀武沉下臉：“你們說誰呢？”兩個女孩很尷尬。史曉慧微笑地看著丈夫：“我都不生氣，你干嗎要不高興呢？用心聽著就行了，不要說話。因為有你，我能說話，也聽得見。”

有人問王耀武：“如此寧靜的生活，從來不會覺得枯燥嗎？”王耀武笑唱起了陳奕迅的新歌《不要說話》：“我藏起來的秘密，在每一天清晨里，暖成咖啡，安靜地拿給你；愿意，用一支黑色的鉛筆，畫一出沉默舞臺劇，燈光再亮也抱住你；愿意，在角落唱沙啞的歌，再大聲也都是給你。請用心聽，不要說話……”而與他相識17年的妻子史曉慧，此刻正歪著頭，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編輯 尼尼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