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筆者曾提出多研究日本的經驗,然后出海也不遲,但這聲音在當時日漸高漲的出海大潮中未曾激起一點點浪花。
日本企業的海外并購是在1985年“廣場協議”達成后逐漸增多的。在1985年到1990年間,日本企業超過500億日元以上的海外并購案達到21起。但是,據專業人士統計,日本上世紀80年代的并購成功率不足30%,其中15樁規模較大的并購案只有4樁取得了成功,而其他大多數都沒能收回成本。而上世紀80年代失敗的海外并購也成了把日本經濟拖進此后十年低迷的重要原因。
中日海外并購浪潮的相似處
首先,兩國并購浪潮均產生于國際經濟全球化的大環境之下。經濟全球化是現在人們所津津樂道的詞匯,企業的經營更必須在世界范圍內尋找最佳的經營組合,這就意味著經濟競爭、企業分工以及經營資源的世界性視野,不管是上世紀80年代的日本,還是之后的中國,都面臨著將經營戰略納入經濟全球化的軌道,在全球范圍內優化資源配置,尤其是發揮經營資源跨國轉移的“異地效應”。與直接在海外設立新企業相比,并購使得被購并的企業長期經營累積而成的銷售渠道得以沿襲,新技術、新產品等潛在經濟價值和投資者的資源水乳交融,不僅能夠節約時間,還能利用現成的勞動力,因此,海外并購成為了推動企業全球化最為重要的手段。
其次,貨幣升值成為推動中日兩國企業大舉進行海外并購的主要動因。1985年“廣場協議”的簽訂帶來了大幅度的日元被動升值,日元匯率快速由1美元兌240日元升至120日元,在隨后的10年間,日元兌換美元的比率更攀升至87∶1,這一結果導致了日本經濟結構由商品輸出開始轉為資本輸出。日本的對外直接投資額從1986年的220億美元迅速上升到頂峰時期1989年的675億美元,這令日本成為當時全球最大的對外直接投資國,而在1986年到1991年的五年時間里,日本的海外投資總額達到了4000億美元。中國也在經歷了經濟高速增長和長期貿易順差之后,于2005年7月21日改變人民幣管理制度,此后,盡管中國政府不斷頂住美國政府要求人民幣大幅升值的壓力,但人民幣對美匯率一路小步上揚。貨幣升值同樣為中國企業進行海外并購打了一劑強心針。
第三,并購行業由初期的資源、制造業向第三產業過渡。日本由于自身條件限制,對資源的渴求自是毋庸置疑,綜觀日本1985年到1990年的重大海外并購,最初主要集中在能源和制造業,而后向金融、娛樂等第三產業發展。而中國企業海外并購在2000年前后主要集中在石油、天然氣等自然資源行業,以及汽車、機械設備等制造業,2006年電子信息產業并購開始嶄露頭角,2007年金融業并購興起,第三產業并購比例迅猛上升。
日本海外并購的前車之鑒
1983年,日本知名的飲料商三得利收購了法國波爾多的三級酒莊拉格喜酒莊,法國社會當時的普遍反應是“不敢想象竟然把酒莊賣給亞洲人”。之后,三得利注入大量資金引進設備,整合葡萄園,讓拉格喜酒莊升格為二級酒莊。日本國內掀起了品味法國高端紅酒文化的熱潮。可是好景不長,上世紀90年代初日本本土的經濟蕭條、國內消費模式趨向平民化及本土酒業的崛起都使三得利的這樁并購淪為雞肋。可見,企業海外并購更需要順應本土的發展變化,適時做出調整,讓歷史沉淀下來的經典不斷適應日新月異的現實。
與三得利的案例相比,是1989年日本三菱地產公司以13.73億美元的高價收購被譽為“美國國家歷史地標”的洛克菲勒中心14棟辦公樓的案例可謂慘敗。收購完成之后,由于地產不景氣加之日元繼續大幅升值造成匯兌損失,到1995年,三菱公司的虧損高達880億日元,最后,三菱不得不于1996宣布洛克菲勒中心收購項目破產,以3.08億美元的價格加之8億美元的債務,將洛克菲勒中心賣回給美國,整個并購損失1500億日元,以當時匯率計算,超過10億美元。這一浮華的破滅似乎正應驗哈佛商學院教授塔倫·赫納的那句“勝利者的詛咒”,即真正競得并購機會的公司沒獲得什么好處。又如沃倫·巴菲特所說,并購應該把自己的目標限定在自己真正懂得的領域。當時的三菱認為其在日本本土的不動產行業經營得好,在國外也能做得好,正是抱著一種盲目的沖動和錯覺,三菱忽視了洛克菲勒中心曾經為兩家房地產公司出面擔保融資13億美元的秘密,也忽視了美國早于日本進入經濟泡沫、房地產業投資風險與日俱增的事實。
另一個案例是,索尼創始人盛田昭夫在索尼的發展如日中天的1989年以34億美元現金收購了美國哥倫比亞電影公司,創下日本海外并購之最。而如今,這場收購行為被專家評價為“簡單且草率”。由于索尼美國使用“全球本地化”戰略,聘請美國管理人員沿用原來的管理模式,自己卻置身事外,對經營無從插手,更無法決策。僅在收購之后的第五年,索尼的投資虧損已達到27億美元。這個案例不禁令人思考,跨國并購之后的整合如何使收購方和被收購方二者水乳交融,真正發揮1+1>2的功效?

日本海外并購的后果
上述個案分析之于盲目并購浪潮給日本經濟帶來的嚴重后果,可謂小巫見大巫。一方面,海外并購泛濫導致了日本國內產業的“空洞化”。許多企業為了降低成本而將生產基地移向國外,對國內的就業率及技術水平均造成了沖擊,甚至造成“國內”和“國際”兩個市場的不平衡,最終影響本國經濟的長遠發展。另一方面,日元的升值背景下進行的一系列錯誤的海外并購更加劇日本當時的金融泡沫。貨幣供應量大幅增加,出現“過剩的流動”,這些過剩的資本無從投入實體經濟部門,只能涌向資產市場。如此一來,進行海外收購“不差錢”,尤其是以美元計算的美國資產更是便宜得令人咋舌,許多企業在并購時顯得“財大氣粗”,不計價格,不僅沒能正確評估購并資產的價值,更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盲目擴張,這樣就更加劇了金融泡沫的風險。
上述日本海外并購的前車之鑒是,大規模的海外并購的一大潛在威脅便是國內市場和國外市場的平衡問題,確保國內產業的發展和核心技術的保留,擴大“內需”,保障就業不容忽視。海外并購,企業更需立足國內市場,關注本國金融穩定即經濟形勢,這才是發展壯大的根基所在。
作者為國際貿易、仲裁和公司法律業務專家。
責編/陳夢琴 E-mail/chinamanage@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