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賦》中植物配置的借景

摘 要：謝靈運《山居賦》，無論從園林四要素角度，還是園林美學角度，都蘊含了豐富的中國古典園林思想，本文就植物配置的角度來考慮園林的借景。

關鍵詞：山居賦 植物配置 園林美學

中國的古典美學，在漢末魏晉南北朝時期突破了很多桎梏，山水美學就是其中之一。在魏晉之前，山水美的自然屬性并沒有得到人們的重視，人們欣賞山水也只是付諸于儒家的思想。到了魏晉，山水最本真最原生態的美學才被發覺，而且這個時候山水畫、山水文學也興起。這些美學深刻影響到了中國古典園林的發展方向。中國古典園林發展到這個時候，功能上已經從狩獵、生產等而轉為單純的審美、欣賞。更加上魏晉南北朝時期，私家園林的興起，那些極具文化素養的文人，身心安放之園林，已經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園林已經成為他們頤養性情、避世隱居的樂土。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莊園經濟都占據著主導地位，許多官僚、文人同時又是大莊園主。城市以外的別墅園一般都成為莊園別墅或園林化的莊園。[1]在利用自然山水方面更顯得得心應手天地廣闊。

謝靈運謝靈運（公元385～433年），東晉劉宋時人，出身于“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東晉名門望族會稽謝家。天賦異稟，

卻又狂傲不羈，仕途坎坷，處處受人排擠，郁郁不得志。“弱質難恒，頹齡易老。撫鬢生悲，視顏自傷”（《山居賦》[2]。人在不得志的時候，總是需要一些精神上面的轉移的。謝靈運以自己獨特的審美眼光和極高的審美情懷，將這種郁郁不得志轉移到自然山水的欣賞和園林的熱愛當中。好在家產殷厚，有足夠的物質基礎來經營。據《南史·謝靈運傳》：“靈運父、祖并葬始寧縣，并有故宅及墅，遂移籍會稽，修營舊業，傍山帶水，盡幽居之美。”謝靈運從景平元年（公元423年）秋至元嘉三年（公元426年）春在故鄉始寧（在今浙江今嵊州市北三界鎮境內）開始第一次隱居生活，《山居賦》大約作于元嘉元年下半年至次年上半年這段時間，系斷斷續續，故結構并不十分嚴密。[3]在這篇賦中，作者極盡描寫了他經營的莊園周圍的山水景致，篇幅很長，內容最豐富，也奠定了剡溪文化的基礎。本文從園林四要素中的植物配置要素為出發點，來考察謝靈運園林思想中，關于植物配置的審美意向和思想。

“作者他偉大，所以不屑于要求觀眾僅僅滿足于妙肖原物或精妙技巧所產生的那種空洞而冷淡的快感，在他的藝術里他所最熱愛和尊重的莫過于藝術的最終目的。”[4]園林之于謝靈運，就是自己寫的詩。從單純的審美角度來看，他是把始寧墅當成一個藝術品在經營的。他的最終目的就是挖掘和升華這種山水美，讓這種美與自己的園林結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獨特的藝術風景。而園林中的植物配置，是直接關

系整個園林的整體質量和功能的體現。謝靈運的植物配置理念，并不是完全出于科學的配備，更過的是出自于自己的審美要求甚至還有經濟要求，這與當時的園林系統沒有成為理論是一致的結果。初期的園林審美角度，更多的是將園林作為莊園而出發的以大自然的本真的美麗與否來作為標準的。“播綠葉之郁茂，含紅敷之繽翻”[5]，他對于植物的配置果然也是要求賞心悅目的。植物配備要求植物與植物之間互相配置，還要求與山水、建筑、園路之間也需要互相配合，達到相輔相成互成興趣。謝靈運經營的畢竟是莊園式的園林，地廣，“其居也，左湖右江，往渚還汀；面山背阜，東阻西傾；抱含吸吐，款跨紆縈；綿聯邪亙，側直齊平。”[6]各種植物總體看來比較松散，且有的還有經濟價值，如種植有粳米、麻麥粟菽。更多的植物配置是從觀賞角度來考慮的。園林借植物的景而成趣，植物成為園林的景而成一體。《園冶》中最能體現這種關系的，筆者認為，卻是《借景》一章。

試看《園冶·借景》中的精彩論述：構園無格，借景有因。切要四時，何關八宅。林皋延佇，相緣竹樹蕭森；城市喧卑，必擇居鄰閑逸。高原極望，遠岫環屏，堂開淑氣侵入，門引春流到澤。嫣紅艷紫，欣逢花里神仙；樂圣稱賢，足并山中宰相。閑居曾賦，芳草應憐；掃徑護蘭芽，分香幽室；卷廉邀燕子，間剪輕風。片片飛花，絲絲眠柳；寒生料峭，高架鞦韆；興適清偏，怡情丘壑。頓開塵外想，擬人畫中行。

陰初出鶯歌，山曲忽聞樵唱，風生林樾，境入羲皇。幽人即韻于松寮；逸士彈琴於篁里。紅衣新浴；碧玉輕敲。看竹溪灣，觀魚濠上。山容靄靄，形云故落憑欄；水面鱗鱗，爽氣覺來欹枕。南軒寄傲，北牖虛陰；半窗碧隱蕉桐，環堵翠延蘿薜。俯流玩月；坐石品泉。苧衣不耐涼新，池荷香綰；梧葉忽驚秋落，蟲草鳴幽。湖平無際之浮光，山媚可餐之秀色。寓目一行白鷺；醉顏幾陣丹楓。眺遠高臺，搔首青天那可問；憑虛敞閣，舉杯明月自相邀。冉冉天香，悠悠桂子。但覺籬殘菊晚，應探嶺暖梅先。少系杖頭，招攜鄰曲；恍來臨月美人，卻臥雪廬高士。云冥黯黯，木葉蕭蕭；風鴉幾樹夕陽，寒雁數聲殘月。書窗夢醒，孤影遙吟；錦幛偎紅，六花呈瑞。棹興若過剡曲；掃烹果勝黨家。冷韻堪賡，清名可并；花殊不謝，景摘偏新。因借無由，觸情俱是。夫借景，林園之最要者也。如遠借，鄰界，仰借，俯借，應時而借。然物情所逗，目寄心期，似意在筆先，庶幾描寫之盡哉。[7]

這段話精辟獨到的描述了園林中借景的精華所在。而謝靈運的植物配置，就是營造出了這種自然寧靜清風明月心曠神怡的意境。在水塘里種水草，名目繁多，如萍、藻、蕰、菼、雚、蒲、芹、蓀、蒹、菰、蘋、蘩、蕝、荇、菱、蓮等。田間小路縱橫貫通，枌榆、木槿相互牽引， 枸杞根、五茄根、葛根、野葛根、白芽根為六根；堇華、芫華、 檖華、菊華、旋覆華為六華；連前實、槐實、柏實、菟絲實、女貞實、蛇床實、蔓荊實、蓼實、黃實為九實；天門冬、麥門冬為二冬；附子、天雄、烏頭為三建；水香、蘭草、林蘭、支子，卷柏、茯苓皆是仙物。葉子不同的二種箭竹大葉苦箭和細葉笄箭， 還有味道相同的四種苦竹即青苦、白苦、紫苦、黃苦。要養在水里的水竹，山上可以用來蓋房子的石竹。高大的樹木如楩、楠、桐、榆、柘、穀、棟、楸、梓、檉、樗樹等，剛柔相濟，特性各異。蔓草， 蘡薁， 茅草， 香蒲， 各得其所。六月的時候可以采蜂蜜，八月可以敲栗子。田壟菜畦有蓼草、蕺菜、薺菜，葑菜、蘿卜、蘇梗、生姜，還有美好的春藿豆。

這些植物配置中，最明顯的就是有色彩和季相的講究，各種顏色五彩繽紛，并且根據季節的不同而又有不同的植物生長。層次和背景方面，花草樹木有遠有近，這樣就產生了很好的視覺效果，再加上季節的不同轉變，視覺也就很有了季節的層次感，錯落有致而不至于單調無聊。動勢和靜勢相得益彰，高大和矮小各安其分并且產生很好的起伏和韻律，避免了布局的呆板。更有對比和襯托，山勢的起伏跌宕，營造出一種氣韻生動的動態之美。菜地里各色菜色，絕對的自給自足的高雅格調。謝靈運對生靈是有敬畏心理的。對于所有的花草樹木他都采取不打擾不破壞的原則，按照四時節氣去生產種植栽培收獲，所有的植物也都是各得其所蓬勃成長，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高度體現出中國古代傳統的天人合一哲學的思想。而他的莊園借了這些不同變化不同角度的植物景觀，表現出的就是這種人心在自然中怡然自得的狀態，眼前的美景就是內心最真實的感知，只有高尚的審美情操才會有如此美妙的情感體會，而美好的風景，是由于高超的造園技巧。大園林借了最有靈性的小植物而成景，無論從耳目的感官還是心靈的觸感，都是一種更接近自然的精神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