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俠女形象略論

摘 要：在古代封建禮教的制約下，女子多數充當的是男性溫馴的附庸、奴仆，認為“女子無才便是德”。而《聊齋志異》中，蒲松齡卻一反世俗，傾其筆墨塑造了一群超塵脫俗，離經叛道，具有獨立人格和反抗精神的俠女形象，表現出女性對個體獨立、個體自主和生命自由境界的永恒追求與堅持。這群俠女身上所散發的光輝，不僅是作者對女性能力、意志的有力肯定，也是對女性人格價值的充分體現。其實也沒有什么事情是男性的行為專利，俠女身上的藝術魅力是永恒的。

關鍵詞：聊齋志異 俠女形象 俠文化 女性意識

俠與俠文學在我國源遠流長，在中國歷史上，“俠”一詞最早見于《韓非子·五蠹》：“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漢代司馬遷作《史記》，立《游俠列傳》和《刺客列傳》，開了俠文學的先河。他認為俠的首要品格是趨人之急，振人不贍，以德報怨，不愛其軀。其“俠義”觀念充分表現了中國古代社會民眾對社會平等和正義的樸素要求。我們從最淺層的視角認為，“俠”都是身懷絕技，快意恩仇，扶危濟困，除暴安良，自由豪爽的江湖俠客的典型；他們是人們理想中的英雄人物，卻是一片男性的世界。蒲松齡在繼承和肯定中國俠文化內涵的同時，同樣也塑造了一批引人注目的俠女形象。

一、奮起反抗，手刃仇讎

復仇是人類最古老、最具生命力的行為傳統之一，也是俠文化中一項非常重要的信條。《聊齋》中塑造了一些為家人伸張正義，俠肝義膽的俠女形象，她們的俠義行為一方面也表現在復仇上，她們在跟惡勢力斗爭時，奮起反抗，機智勇敢，談笑之間卻敵兵。

《庚娘》中太守之女尤庚娘親眼目睹了公婆與丈夫遇害，面臨受辱的危險，她沒有驚慌失措，而是抑制住內心的悲痛、憤恨，以膽略和智謀與王十八周旋，假意順從，跟賊人回家，最終手刃仇人自己則毅然投河自盡。庚娘的處變不驚，機智勇敢和沉勇剛烈在千秋不朽的大丈夫中是少有的，蒲松齡為我們樹立了一個與男性英杰媲美的巾幗丈夫，他在“異史氏曰”說：“至如談笑不驚，手刃仇讎，千古烈丈夫中，豈多匹儔哉！”

《商三官》中，商三官之父因醉酒得罪本縣豪紳被打死，她清醒地意識到官場的黑暗，對官府不存妄想，三官認為：“人被殺而不理，時事可知矣。天將為汝兄弟專生一閻羅包老耶？”她決心自己為父報仇，假充伶人，利用豪紳做壽的機會接近仇人，將仇人“身首兩斷”。古代少女，大多養在深閨，足不出戶。而年僅十六歲的商三官，擔負起男兒的責任，在能力上遠遠超過她的兩位兄長。她以其智勇，一反古代女子的柔弱個性，對仇敵奮起反抗。三官身上充滿的反叛精神和女性意識更見作者對男權社會的否定。蒲留仙賦予三官俠女形象，將三官與古代俠士豫讓相比，認為三官之義烈使荊軻相形見絀：“三官之為人，即蕭蕭易水，亦將羞而不流。”

《細侯》是一篇殺子雪報情仇的故事。細侯大膽追求自己的幸福，對丈夫富商的卑劣行為恨之入骨，她決然殺抱中兒歸滿生。細侯這樣一位嬌弱的女子是如此剛烈，她為追求純真的愛情義無反顧，身上包含著讓富商斷子絕孫的刻骨仇隙。蒲松齡塑造了一個敢愛敢恨的新型女性形象。她絲毫不顧封建禮教的束縛，為報情仇，不得不殺死自己的孩子來實現最后的決絕。細侯身上體現了復仇之俠絕情滅情的終極俠道，她堅韌，果敢，徹底，更見作者對女性反抗精神的贊美和對封建傳統的顛覆。

無論是庚娘、三官還是細侯，她們都體現了俠身上所具有的智謀、膽略和堅韌。仇恨讓她們奮起與邪惡抗爭，她們隱姓埋名，忍辱負重，這種義烈英勇、不畏強權暴力的精神使人感受到自強不息的行為意義和個性精神的張揚，更是女俠形象最具反叛意義與抗爭價值的所在。當然從她們身上我們可以看出，即使是柔弱無力的女性也能完成可歌可泣的復仇偉業。

二、解救困厄，伸張正義

《史記·太史公自序》：“救人于厄，振人不贍，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義者有取焉。”“仁”和“義”作為道義之俠的兩大支柱由此創立和傳承。女性濟危救難，伸張正義，具有改善民眾生存境況的俠義精神以及人道主義情懷的俠女群像在《聊齋志異》中也表現得極為顯著。她們位卑未肯忘道義，處于弱勢卻依然堅毅熱誠。

《紉針》中寫與王家素不相識的小商之妻夏氏為營救素不相識的紉針，因最終不能實現諾言救王氏女，憤而引帶自縊，這不正是“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成，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的俠義精神嗎？夏氏這樣一位古道熱腸，仗義疏財，急人之難的家庭婦女，仁俠仗義如古代俠客。《張氏婦》中的張氏婦鏟除作惡的清兵，表現出驚人的機智勇敢。異史氏曰：“巧計六出，不失身于悍兵。賢哉婦乎，慧而能貞！”作者顯然呈現出了一個智俠婦人形象。《農婦》寫淄川一農婦“健勇如男子”經常為“鄉中排難解紛”，她所掙的錢財“有盈余，則施丐者”。農婦位卑卻嫉惡如仇，與尼姑定為姊妹，一聞尼有穢行，便拳石交施地教訓之。何其豪爽自快、率真灑脫，蒲松齡稱贊她為“女中丈夫…… 與古劍仙無殊。”《喬女》中的喬女是蒲松齡塑造的剛烈有俠義的“丑女”形象。為報孟生的知遇之恩，在孟生死后，家產被搶，孤兒被欺的境遇下，和孟生毫無瓜葛的喬女挺身而出，為其伸張正義，撫養其子長大成人，她為孟家傾盡了畢生的心血。這種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之舉，“此烈男子之所為也。”

夏氏、張氏婦、農婦、喬女都是沒有文化的普通下層婦女，她們行俠仗義，能解紛、善脫難、愛憎分明、講究道義；她們外表普通，內里卻有著義俠的風骨。作者把這些女俠放在普通人的位置，使其身上的俠義特點更顯人性化，更具真實性和藝術魅力。

三、自由灑脫，功成身退

自由灑脫，我行我素是俠士的個性特征，快意恩仇，功成身退是俠客的突出屬性。《聊齋》中的俠女也具備自由、獨立、豪爽的自由人格，她們有著強烈的自由意志。

《俠女》中的俠女和三官、庚娘一樣都是復仇女俠，但她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劍俠。她“艷如桃李，而冷如霜雪”，為報父仇，她隱姓埋名，受顧生之恩，她以子嗣相報。最后，俠女提著仇人首級毅然與顧生告別，把孩子留下，最終“一閃如電，瞥尓間遂不復見”，飄然若逝。在將女子的貞操視如生命的封建時代，俠女不肯與顧生結婚，卻寧愿擔不婚而孕之名，為顧生傳承子嗣。無論是報仇還是報恩，俠女不受流俗束縛，始終保持自己獨立自由的地位。這位與古代劍客無異的女性是何其灑脫，頗有俠客快意恩仇的瀟灑和功成身退的意味。

霍女是蒲松齡塑造的一個與其時代悖于常情的奇俠女子。無論在朱大興家還是何姓大戶家，她騙吃騙喝，驕奢淫逸，似一個淫蕩又奢侈的妖姬。待逃到貧苦書生黃某家，霍女一改往日的淫蕩奢侈，躬操家苦如貧婦，與黃某親愛甚篤。她還巧計以自售的方式騙取富商子的千金之資。她又主動替黃生納阿美為妾，當阿美要和霍女爭嫡庶之位，霍女卻從此飄然而逝。霍女自己說：“妾生平于吝者則破之，于邪者則誑之也。”可見，霍女具有懲惡破邪，劫富濟貧的俠行。在封建禮教盛行的時代，作為弱者的女性，霍女縱橫捭闔，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完全把那個時代人們看得至關重要的“嫡庶”置之度外，她毫不在乎“好女不事二父”的道德信條，我行我素，隨心所欲，其自由瀟灑，功成身退的俠義風范無不顯示著女性意識的覺醒，更見女性的獨立與反叛精神，我想這也是蒲松齡寄托的理想之所在吧！

《聊齋志異》中對這群俠女的塑造，表現出女性對個體獨立、個體自主和生命自由境界的永恒追求與堅持。她們身上所呈現的俠義行為和反抗個性等優秀品質正是蒲松齡對理想女性的追求。這群俠女身上所散發的光輝，將閃爍著永久的藝術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