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新總理蒙蒂上臺前后

經濟學家？技術官僚？救火隊長！

貝盧斯科尼下臺

蒙蒂前任貝盧斯科尼絕對算得上一位傳奇人物。

離任時已年屆七十五歲的貝氏不僅是當時西方發達國家中年齡最大的政府首腦，而且在意大利近五十年歷史中，只有他是唯一做滿五年任期、且三度出山擔任總理的人，他至少在歐洲已打破了英國丘吉爾和法國戴高樂兩度出山的紀錄。此人有許多“獨樹一幟”的閱歷：他出身平平，曾為游艇歌手，卻白手起家成為一國首富；他經商從政均為老手，卻又是藝術品和古董鑒賞行家，而且懂得古代雕像的修復技術；他高居國家首腦之位，但同時又是世界著名傳媒集團董事長和頂級足球俱樂部的主席；他身為政府要員，卻常有刑事案件纏身；他位高權重，本應謹言慎行，卻喜歡追求前衛、制造緋聞——正因為如此，貝盧斯科尼得了一個“千面總理”的“雅號”。

貝盧斯科尼還有兩個“雅號”——“政壇不倒翁”和“最狡猾的人”。自從1994年踏入政壇以來，老貝經歷了無數次執政危機。此外，貝盧斯科尼多年來還卷入諸多“花邊丑聞”，且身陷稅務欺詐、濫用職權、行賄等多起官司之中，遭遇二十三次司法調查。但面對暴風驟雨般的指責，老貝卻總是能以玩笑般的方式予以化解。

最終破掉貝盧斯科尼“金身”的，既不是反反復復的腐敗案，也不是眼花繚亂的性丑聞，而是一場席卷亞平寧半島的主權債務危機。

身為歐元區第三大經濟體，意大利近年一直面臨“高負債、低增長”的窘境，貝盧斯科尼因處置不力受到了各政黨的猛烈攻擊，其前盟友北方聯盟和反對派一直催促他盡快下臺。

2011年11月8日，貝盧斯科尼政府在議會通過國家決算議案時，失去了多數支持。投票結果讓貝盧斯科尼看清大勢已去。11月12日，貝盧斯科尼正式宣布辭職，結束了他的第三次總理生涯。

有媒體評論說，貝盧斯科尼馳騁意大利政壇十七載，沒有被桃色和腐敗丑聞擊垮，卻最終敗給了他最不缺的錢。德國財長一針見血地指出，意大利的問題在于市場對政府缺乏信心，因為貝盧斯科尼對歐盟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加強赤字監管、兌現緊縮承諾的呼吁百般推諉，朝令夕改，讓國際社會不敢相信，也讓他本人在國內外喪失了政治信譽。盡管貝盧斯科尼一開始仍然心存幻想，曾數度聲稱自己不會辭職，但他最終還是被不斷加劇的債務危機拖下了水，而老貝的下臺也為蒙蒂的脫穎而出創造了機會。

蒙蒂脫穎而出

蒙蒂同前任相比，除了年輕七歲之外，還有不少區別甚大之處。

與出生于中產家庭的貝盧斯科尼不同，蒙蒂1943年3月出生于一個富裕家庭，其父從事銀行業。從小學到中學，蒙蒂所就讀的都是當地條件最好的學校。

高中畢業后，蒙蒂考入意大利知名商學院米蘭博科尼大學，主修經濟學，二十二歲時即完成了大學學業。隨后，蒙蒂又遠渡重洋，到美國耶魯大學繼續修讀經濟，并最終獲得了博士學位。

蒙蒂在意大利一直是一位備受尊敬的經濟學者，被視作學院派經濟學家，理論上頗有建樹，實踐經驗亦相當豐富。20世紀70年代，蒙蒂供職意大利商業銀行期間，國內通貨膨脹嚴重，他通過調研后曾率先計算出意大利市場扣除物價因素的合理貨幣供應量，被稱為“意大利的格林斯潘”。1985年之前，蒙蒂在意大利都靈大學教授經濟學，時間長達十多年。隨后，他返回母校博科尼大學任教，并于1989年升任該校校長。

1994年，蒙蒂由貝盧斯科尼指派進入歐盟委員會，擔任負責市場事務的委員。當時正值歐洲一體化快速發展的時期，蒙蒂主管歐盟內部市場、金融服務和金融一體化、海關和稅收等事務。1999年，蒙蒂再任歐盟委員會負責競爭事務（也稱反壟斷事務）的委員，直至2004年卸任。

蒙蒂作風嚴謹、手腕強硬，且有勇有謀，曾與蒙蒂共事的前歐盟官員形容他是硬朗可靠的談判伙伴，是“意大利的普魯士人”，處事方式與一般的意大利人大相徑庭。

蒙蒂在歐盟內任職期間，以敢于對抗強大的利益集團而聞名。

他曾作出針對美國大公司的、頗具進攻性的裁決——成功阻止美國通用電氣收購歐洲高科技企業霍尼韋爾公司，此裁決讓蒙蒂一鳴驚人，在歐盟內樹立了聲望。

后來，蒙蒂還運用反壟斷法規，對美國第三大汽車制造商戴姆勒－克萊斯勒公司處以七千二百萬歐元罰款，還迫使法國一家電力公司退還政府十億歐元補貼。

此外，蒙蒂還曾因強硬對待另一家國際知名企業——微軟的態度贏得歐盟各國的贊譽和認可。2000年，針對微軟公司在銷售中捆綁音頻視頻軟件的做法，蒙蒂以“濫用市場領先地位”為由，對微軟發起一場反托拉斯的進攻，并最終對微軟實施四點九七億歐元的反壟斷處罰。英國《經濟學人》雜志曾發文指出，“蒙蒂手腕之強硬和薩達姆是一個等級的”，“有著令人畏懼的名聲”。

離開歐盟委員會后，蒙蒂重新回到學術界。或許連蒙蒂自己也沒有想到的是，他會在年近七旬時重出校門、涉足政壇——而且是去執掌內閣。

一場火燒眉毛態勢下的任命

在國內債務危機與政治危機的雙重壓力之下，意大利的政局變化迅速。進入2011年11月后，貝盧斯科尼內閣已經處于岌岌可危的境地。

就在貝盧斯科尼忙于整理出席G20峰會的“作業”的時候，意大利總統喬治·納波利塔諾便出于對意大利政治前景的擔心，與各政黨領導人進行了一輪非正式的磋商，從中探索意大利政治危機的出路——換句話說，這已經是在為貝盧斯科尼準備“后事”了。2011年11月9日，納波利塔諾任命蒙蒂為意大利參議院終身議員。此舉意味著蒙蒂極有可能將是未來的總理人選。

11月12日晚，貝盧斯科尼正式辭去總理職務，次日晚，納波利塔諾總統即任命蒙蒂為新總理，并隨即在參眾兩院獲得通過。一向被認為辦事拖拉的意大利這次神速解決政府危機，如此高效簡直令人刮目相看。

在意大利，任命新總理通常需耗時數周，但此次從前總理辭職到新總理受命，僅僅相差一天。這也足見意大利的債務形勢已到了火燒眉毛的態勢。

意大利作為全球第三大國債發行人，其債權人遍及世界各地。歐洲銀行業直接或間接持有的意大利債務高達九千九百八十七億歐元。在貝盧斯科尼下臺前數日，意大利公共債務總額已超過國內生產總值的百分之百，米蘭股市大幅下跌，十年期國債收益率超過百分之七，達到了百分之七點四。而百分之七是判定一個國家是否需要向外求援的警戒線。值得注意的是，意大利的經濟總量在歐元區十七國中僅次于德國和法國，位列第三，在區域內占約百分之十七的比率。一旦意大利在債務危機中失守，整個歐元區的前景將難以估計。

蒙蒂屬于無黨派人士，除了曾在歐盟委員會任職外，在意大利沒有從政經歷。他不僅具有資深經濟學家身份，“歐盟背景”也被認為是助其脫穎而出的重要因素。值此多事之秋，意大利迫切需要一位能與歐盟良好溝通的總理，而蒙蒂則聲名遠揚，被譽為“歐盟最了解，及歐洲最受尊敬的意大利人之一”。他也一直是歐洲一體化的積極倡導者。

馬克思曾經指出，“經濟是政治的基礎”。此話看似老生常談，但用在歐洲債務危機問題上同樣準確無誤。這場危機橫掃幾乎所有存在債務危機的國家政治領導層，讓這些國家的政府首腦一個個倒下，淪為犧牲品和替罪羊。而在危急時刻，無論是希臘還是意大利，都不約而同地打破固有思維，選擇了“經濟專家治國”的思路。這是因為與政客相比，技術官員治國可以摒棄黨派之爭，一心一意謀求應對危機的方略，適時找出應對之策，尤其是在危機的最緊要關頭，這種臨時性安排顯然是明智的。所以，從表面上看，身為著名經濟學家的帕帕季莫斯和蒙蒂都是幸運兒，由于歐債危機的發生而坐火箭般當上了總理，實際上，他們只不過是充當“救火隊長”而已，看似風光無限，其實日子并不好過。

“救火隊長”的日子并不好過

2011年11月16日，意大利新總理馬里奧·蒙蒂及新內閣成員正式宣誓就職。正如外界所料，蒙蒂組建了一屆“技術型政府”，所有部長均由學者、專家擔當。除擔任總理外，蒙蒂還兼任財政部長，而過渡政府其余十五名部長也全部來自政界之外。

上任伊始，蒙蒂便雄心勃勃地推出了削減主權債務、恢復經濟增長的計劃，但分析人士指出，要想順利推行該計劃，最終帶領意大利走出經濟困境，蒙蒂新內閣至少要闖過三道難關。

首先是“政黨關”。蒙蒂的專家型政府不代表任何一個黨派，沒有黨派利益，這有助其保持良好的公眾形象，卻也可能因此而使其面臨的政治挑戰甚至大于經濟挑戰。目前，意大利各政黨領袖雖然口頭表示支持蒙蒂，但實際上分歧猶存，一些政黨的支持還帶有附加條件。一旦過渡政府在議會推出一些“不受歡迎”的議案，很容易受到主要黨派“伏擊”。過渡政府屆時將面臨信任投票的考驗，如果無法贏得信任投票，將被迫解散。

其次是“公眾關”。面對當前經濟停滯和債務危機的雙重壓力，拿高福利“開刀”在所難免。然而，正如古語所云，“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意大利民眾對緊縮性經濟措施的強烈反對，顯然不會因領導人的更換而改變。蒙蒂上臺后，意大利多個城市都爆發了大規模示威游行，過渡政府被指責為“銀行的政府”。經濟困境和社會動蕩相互交織，使蒙蒂經受的考驗更為嚴峻。

最后是“經濟關”。歐洲智庫里斯本學會不久前公布的一項對歐元區十七國經濟“健康”狀況的調查研究表明，意大利僅排在第十四位。2012年4月，意大利將有兩千億歐元的外債到期；全年要償還的本金和利息更是高達前一年的十倍。經濟學家一致認為，如果意大利出現違約，可能導致大西洋兩岸經濟同時滑坡，歐元將陷入致命危險。此外，多屆政府積累下的意大利國債隨時可能引發“經濟地震”，而意大利是否能夠避免成為下一個希臘，也一直是媒體和有關各方津津樂道的話題。

在期待與質疑并存的氛圍中，新總理蒙蒂領銜的意大利過渡政府已經開始運轉。2011年12月4日，意大利政府召開內閣會議，通過了新一輪財政緊縮及經濟改革方案。蒙蒂在會后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說，為使政治家與公民齊心協力應對危機，他決定放棄自己作為總理兼財政部長的工資。肩負穩定軍心、拯救國家重任的蒙蒂能否表現出足夠的能力和魄力，帶領意大利走出債務危機，并推動國家經濟繼續發展呢？時間將作出回答。■

（責任編輯/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