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落沂城的時光

一

眼前那一片刺眼的白茫茫開始慢慢退去，那個修長的身影又出現在了蘇茉的面前。

少年棱角分明的臉上帶著淡淡的憂傷，眼中是一如既往的深邃，短劉海在徐徐秋風之下微微顫抖地吻著前額。

他依舊是靜靜地站在一棵柳樹旁邊，隨風擺動的柳枝和飄落的黃葉襯得他愈加安靜，他似乎在等待著什么，從蘇茉第一天看見他的時候就一直這樣，每次蘇茉想開口問他話，夢就會醒過來。

老師在講臺上面滔滔不絕地講著枯燥乏味的數學習題，蘇茉揉揉惺忪的眼睛，望向窗外，那里剛好有一顆柳樹，現在沂城也正值秋天時分，落葉如黃蝶紛紛飛落。蘇茉嘴角彎彎，又想起了夢中的少年。仔細算算，和他認識也有差不多十年了吧。

蘇茉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剛好是自己的七歲生日，那天晚上他就那樣闖進自己的夢中，彼時他也是一個小小的孩童，他身旁的柳樹只及腰間。只不過他不像許多的孩子一樣活潑好動，他靜靜地站著，一言不發，干凈純潔的眼中透著一種讓人憐憫的渴望。

自此以后，隔三差五地蘇茉就會夢到那個男孩，不同的是，夢中的他以及柳樹都和自己一樣，一天天在長大。她長成了亭亭少女，他亦成了翩翩少年，只是蘇茉除了能在他眼中看到渴望，對他一無所知。

那個夢和歐吉一樣，與蘇茉共同經歷了大片成長的光陰。

高中的課程總是很沉悶，所以放學鈴聲是這些學生們的開心樂曲，它一響起來，大片大片的學生便涌出這個牢籠般的校園。

蘇茉最后一個走出教室，歐吉早就在門口等著她了。少年帶著陽光般燦爛的微笑，他拿過蘇茉肩上的書包，像往常一樣走向樓梯?？蛇@次他發覺蘇茉的腳步比他慢了很多。

“我剛才又夢到他了。”歐吉轉過身，蘇茉正好抬眼看著他說出了這句話。

歐吉愣了一下，隨即走過來拉蘇茉：“你不是都夢見他十年了，早該習慣了。別想了，走吧?！?/p>

“本姑娘有困惑，足足十年了，你都還沒替我解開呢。你不是說你會保護我，讓煩惱和壞蛋都不敢靠近我的嗎？！”蘇茉突然站直腰板，直勾勾地看著歐吉說道，臉上是強忍著不笑的表情。

歐吉尷尬地哈哈大笑，沒有作答，只是拉起蘇茉飛快地跑下樓梯，腦袋里又想起了兒時的蘇茉和自己。

蘇茉和歐吉同年，小學時就認識，一直住在同一個小區，念同一所學校，可以算是青梅竹馬了。歐吉很喜歡和蘇茉呆在一塊，他曾無數次說自己比奧特曼還厲害，說有他在，任何鬼怪和煩惱都不敢靠近蘇茉。歐吉最常對蘇茉說的一句話就是：“我會保護你的。”

此后每每提及這件事請，兩人都會哈哈大笑。

二

蘇茉的十七歲生日那晚，歐吉和她在小區頂樓天臺上看著滿天繁星，異彩流動。

歐吉拿出一個用紅繩系著的銀質戒指，在蘇茉眼前晃了晃：“有人說了，十七歲生日收到銀戒指會幸福一輩子的。”

蘇茉一手奪過，然后用雙手護在心口處，生怕被搶走似的。

“我們都要幸福?！碧K茉朝著歐吉笑笑，堅定地說道，而心里卻莫名其妙地想起夢中的少年。他會幸福嗎？她在心里這樣問自己。

歐吉這時感到一股邪氣逼近，他警惕地瞥了一眼不遠處，幾雙幽藍的眼睛在黑暗中忽隱忽現，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歐吉伸出右手準備悄悄打退這幾個竊魂獸，有人卻先他一步出手了。

幾道銀光閃過，那幾個綠眼睛的家伙便被打得落荒而逃。歐吉的心微微一顫，因為他突然感覺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

蘇茉可能也感覺到了，她扭頭想張望些什么，歐吉卻用手在她眼前輕輕一晃，蘇茉便睡了過去，頭輕輕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拿起蘇茉手中的那個戒指掛到了她的脖子上，歐吉輕輕把她抱起來放到一旁，然后回頭，便看見了紫色長發及腰的米朵站在不遠處，他有點小驚喜，因為他們很久沒見面了。

“你不想活了嗎？沒有了靈力之環你會很危險的！”米朵劈頭蓋臉地怒斥著歐吉，一點都不像久別重逢的朋友。

“我自有分寸。”歐吉仰起頭，淡淡地說：“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我們必須永遠駐守自己守護的城市，直到下一任接班人來到?！?/p>

“原來你還記我們的職責，那你為什么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蘇茉身上，沂城是最接近異界的城市，更容易受到侵擾，你不知道嗎？！”米朵反駁道。

“蘇茉也是沂城里的……”

“你明知道她是被神選中的女孩，被神選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要犧牲的，你根本就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米朵有點激動，沒等歐吉說完就打斷了他，眼睛睜得滾圓，看著歐吉。

歐吉剛想說什么，卻感到一種不祥的預感蔓延開來，就像當初蘇茉第一次和他提到她夢中的那個男孩時一般，只是現在，變得更強烈罷了。而米朵也慢慢收斂住激動的神情，蹙起了眉頭。

“你也感覺到了嗎？”歐吉問。

米朵點點頭，臉上劃過一絲憂慮：“蘇茉已經十七歲了，該來的總是會來的，歐吉，放手吧！”

歐吉看著眼前這個從出生到他們任命城市保護者前都一起生活在神族的女孩，苦笑了一下：“米朵，好好保護你的城市，你不該來沂城。”

語畢，歐吉便抱起蘇茉從頂樓一躍而下，留下一臉無奈的米朵。

與此同時，熟睡的蘇茉正做著那個熟悉的夢。

夢中的少年這次并沒有靜靜地站在，而是緩緩向前走來，帶著涼涼的風。直到蘇茉看到他的身影越來越清晰，這時，一片白光襲來，她眼前又開始蒙眬起來。

三

“這個指環，你一定要隨時帶著，不能取下來，知道嗎？”上課前，歐吉千叮萬囑。

蘇茉拿起胸前的戒指，細細看了一遍然后點點頭，說了一聲“知道啦”，便揮揮手，朝教室跑了過去。

歐吉看著蘇茉的背影，突然一陣悲傷襲來，就算命運不可違背，他也要盡最大的努力保護著她。

歐吉記得他很小的時候，從他第一眼看到蘇茉，就這樣對自己承諾過，所以他才把蘊含著自己八成靈力的戒指給了蘇茉，這樣，普通的怪獸鬼魅是傷害不了她的。

被神選中的人都擁有特殊的靈魂，他們身上都背負著一個神族的秘密使命，但這些人最終的命運都是一樣的——當十七歲靈魂成熟的那一年，會為了完成神的使命而犧牲。

歐吉現在的警惕性比平常高了很多，他整整一天都守在蘇茉的教室旁，生怕一不小心就會有打蘇茉靈魂主意的人從自己眼皮底下溜過。

不過還好，整整一個白天，都風平浪靜，但越是這樣，歐吉就越感到不安。

四

晚自習結束之后，歐吉和蘇茉走在回家的路上，微涼舒爽的天氣，街道上的人很多，熱鬧非凡。

但一拐到下一條街，情況就大相徑庭了，這里整整一條街都空蕩蕩的，除了昏黃的路燈，只有被拉長的樹影。街道顯得異常落寞，似乎和剛才的街道是兩個世界。

歐吉止步，緊皺眉頭，感覺到那股邪氣越來越逼近，他回頭看了一下蘇茉，她亦是很吃驚的樣子，平時這條路不是這個樣子的呀！

歐吉握緊蘇茉的手，說：“蘇茉，閉上眼睛，一會兒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睜開眼睛，緊緊抓住我！”

蘇茉雖不知會發生什么事，但她還是使勁地點了點頭，然后閉上眼，緊緊握牢了歐吉的手，手心傳來他淡淡的體溫。這只手，從小就拉著她長大，她沒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他。

一陣強風席卷過來，地上的樹葉連滾帶爬。黑壓壓的一團物體從天而降，落到地面，化作五六個帶著惡魔翅膀的人，那是黑暗族的勾魂師和幾個勾魂使者。

特殊的靈魂，誰都想得到。

少年歐吉倒退了一步，來者可不善，而現在整條街都被結界封鎖住了，一時半會也逃不出去，進退兩難。

為首的勾魂師揮動著翅膀，舉起手輕輕一揮，示意他身后的使者行動。勾魂使者二話不說，便同時舉高了手，憑空一甩，一道道黑色線狀的物體就從他們的手掌心無根自生地蔓延出來，直沖沖地飛向歐吉和蘇茉。

歐吉見狀，上前一步，把蘇茉護在身后，然后用空出的右手在面前的空氣中劃了一個圈，空氣瞬間凝聚，結成一面透明的護盾，擋住了襲來的勾魂索。

由于沖力太大，歐吉被沖得往后倒退了兩步，護盾也被擊碎了。少了靈力之環，歐吉有點力不從心。

敵人并沒有怠慢，幾個勾魂使者飛了起來，舞動著尖利的爪子撲來。歐吉把靈力完全聚在食指和中指朝前一劃，一道電流擊出，三個使者被打得退了十幾米，落地動彈不得。而另外兩個輕巧地躲過，回轉身又分別朝歐吉和蘇茉撲去。

由于距離太短，歐吉顧此失彼，待他用念力定住眼前的這個，蘇茉那邊一個勾魂使者的魔爪幾乎觸到了她的天靈蓋。

那一刻歐吉的心顫抖不已，千鈞一發之際，那枚掛在蘇茉脖子上的戒指發出了耀眼的光，勾魂使者被打成了一片黑煙。蘇茉的心動蕩不安，她很想睜開眼，卻想起歐吉的話，于是更緊地拉住歐吉的手。

躲在暗處的勾魂師趁歐吉沒防備，低吼一聲，微微彎下腰，剎那間，他那雙惡魔之翼化作無數的黑色細蛇，張牙舞爪地向蘇茉飛了過去。

忽然，一對潔白的翅膀從天而降，擋住了歐吉的視線，千絲萬縷的白光從翅膀上發射出來，與黑蛇糾纏不清。

“米朵。”歐吉輕輕喚出來者的名字，原來她一直都未曾離開。

米朵和勾魂師纏斗在一起，不分上下，而此刻勾魂師竟然使出死亡之招，他把自身靈力全部凝聚一起，化作一條巨蟒飛出體內。

巨蟒速度極快，搖身把米朵撞開，然后向蘇茉撞了過去，蘇茉和歐吉的手就這樣活生生被分開。歐吉被撞傷肩膀，蘇茉則被一股沖力帶著飛出很遠，此時脖子上的戒指猶如廢鐵一般。

體內傳來的劇痛終于讓蘇茉忍不住睜開了雙眼，漫天的黑色讓她感覺如同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洞。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從后面托住了她，緩緩降落。在痛得失去知覺的前一秒，蘇茉看清了身后人的模樣，分明是她夢中的少年。

五

少年右手扶著暈死過去的蘇茉，左手手掌半握成球狀，放在她的頭頂上方，無數黑點在手掌的強力吸附之下從蘇茉的天靈蓋處被抽離出來。

米朵扶起受了傷的歐吉，兩人看著發功的少年，沒有上去阻攔。他們知道他是在救蘇茉。黑色巨蟒現在附在了蘇茉體內，如果不盡快把它弄出來，蘇茉的靈魂就會被它吞噬掉。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那條巨蟒被完全吸附出來，少年往地上重重一甩手，巨蟒便被摔在了地上，低低哀號著，掙扎了幾下就一動不動了。此時的勾魂師雙手抱頭，發出一聲巨吼，身體瞬間碎成無數黑色碎片。結界瞬間垮掉，烏黑的天空終于透出一絲生氣。

米朵和歐吉早已目瞪口呆，這個少年到底是誰？如此輕而易舉就解除了勾魂師最高境界的靈術，而且，他們都感覺得到，少年身上帶著一股很重很重的魔族氣息。

“魔族的人……”米朵皺起眉頭，發出幾個輕輕的音節。

這時歐吉和米朵對視了一眼，作為神族的人，魔族人的氣息，他們再清楚不過了。可是，十七年前的那場神魔大戰，魔族的所有人都已經被神封在了虛無之界，而且封印至今尚未解開。

“難道是十七年前的漏網之魚？”歐吉捂著受傷的臂膀，刺激的疼痛讓他的聲音帶著些許顫抖。

“不可能，就算是當年有遺漏，也只是些小蝦米，他的靈力那么高……”還未說完，米朵突然發現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你看他的脖子，那是魔族領袖者的印記！”

隨著米朵的指尖看去，歐吉也看到了少年脖子上隱隱發光的弧形印記，然后便怔住了。

他是魔族的第十七代領袖——慕川。

慕川橫抱著蘇茉，看著眼前這兩個神族的人，他心內一陣澎湃。十七年前，他雖說才出生不久，但他知道，那一年他們整整一個族的人都被神族困到了虛無之界。他們的自由，就那樣被束縛了。

慕川咬咬牙，他不想記住過去的仇恨，現在他是魔族的領袖，他要為整個族人著想，當務之急是要解開虛無之界的封印。他轉身，就要離開。

歐吉這才恍如隔世般回過神來，蘇茉現在可是在一個魔王的手上，他說不定也是為了蘇茉的靈魂而來的，怎么能讓他把她帶走呢！歐吉忍著痛楚想沖上去阻止，卻被米朵拉住。

“不要去！她是神選中的孩子，命運本來就是被安排好的。況且你認為你是他的對手嗎？”米朵看著歐吉，眼中帶著無限的渴望，她是多么希望眼前這個人能聽她一句，一句就好。

歐吉看著米朵的眼神，心中某個地方軟了一下，但他怎么忍心讓蘇茉就這樣犧牲掉，他一咬牙一閉眼，甩開了拉住他的手，轉身追上去。

米朵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歐吉的背影，一滴眼淚劃過她的臉頰，形成一個悲傷的弧度。過去終究是過去，或許再也觸碰不到。她悲傷地轉過身，與歐吉背道而行。

六

歐吉用最后不多的靈力使出瞬移術移到了慕川的面前，伸開雙臂，擋住緩行的慕川，傷口處被拉得更加疼痛：“把蘇茉留下，你不能帶她走。”

慕川當歐吉是透明的，他沒搭理歐吉，想避開他繼續向前走?？墒菆讨鐨W吉，慕川往哪走，他就擋到哪。

慕川終于抬起眼，看著歐吉，朦朧的夜色中他居然看到他眼中透著一絲憐憫，猶如當年的他一般，帶著強烈的渴望。

“走開！”慕川終于開口，聲音冰冷得像來自地獄。歐吉不屈，依然穩穩地擋在慕川的前面，臉上是堅定而倔強的神情。

慕川不想如此和他糾纏下去，他一躍而起想快點離開這兒，卻不想受傷的歐吉依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慕川的腳脖子。此刻慕川終于不耐煩了，他的手往后一揮，一股強勁的氣打中了歐吉。

歐吉所剩無幾的靈力根本抵御不住這并不是很重的一招，他摔落在地，雖然全身乏力，但手依舊艱難地向慕川的方向伸去，嘴里喃喃地念道：“不要，不要帶走蘇茉……”

歐吉的舉動讓慕川有些驚訝，一個城市守護者，居然會如此保護一個注定要犧牲的人。或許這就是愛情吧。想到這兒，他的心莫名地有些難過，看了一眼懷中的蘇茉，輕輕一躍，消失在黑夜之中。

米朵扶起昏倒在地的歐吉，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剛才轉身的那一刻幾乎就要放棄了，但她最終還是放不下，所以她回來了。她對歐吉，就像歐吉對蘇茉，那種縈繞在心里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但終究還是不離不棄。

突然一個光亮的點從遠處的天空飛過來，那是歐吉的靈力之環，“咻”的一聲便陷進了歐吉的身體里，然后他的身體開始發出淡淡的光，傷口在光的治療下漸漸愈合了。

米朵望向天空那個方向，她知道是慕川這樣做的，從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覺得他不是那種大惡不赦的魔。不過至于慕川為什么沒有被封印在虛空之地，她必須回神之領域了解一下，只有這樣，她才能幫到歐吉。

米朵的手掌在歐吉臉上輕輕一拂，幾個光點落入他的眉目中，或許，是該讓歐吉休息幾天了。

七

慕川站在沂城最高的樓頂上，看著滿天繁星閃動，滿目都是欣喜。

他上一次如此看天空的時候，應該是十七年前了吧，而且那時還不懂事，根本沒印象。之后，就一直都被困在虛無之地，那里一片蒼茫，天地混作一色，灰蒙蒙的，連樹都是灰的，更別談日月星辰了。

躺在一旁的蘇茉醒了過來，借著城市的燈光，她看見了朦朦朧朧的慕川，她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現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暈倒之前發生了什么？還有這個夢中的少年怎么就出現在現實中了？！

“謝謝你讓我重新看到這美麗的星空?！蹦酱ò涯抗馐栈?，投向了蘇茉，帶著一種無以名狀的深邃，一如夢中。

蘇茉站了起來，她曾無數次有很多問題想問這個夢中的男孩，可真的見面的時候，她竟不知如何開口。

“謝謝我？”蘇茉抱著雙臂，入秋的夜風吹得她有些冷。

慕川伸出手掌，在蘇茉面前輕輕一拂，一層淡淡的光便圍繞住她，身上立刻感覺暖和了許多。

蘇茉驚訝的神色更加濃了，“你……”

“我是魔族的領袖，你十七歲那天晚上，靈魂定型了，所以你的夢打通了虛無之界困住我的地方，我自由了?！蹦酱D了一下，眼中情緒雜亂，繼續問道：“如果我告訴你，你的靈魂能拯救我的族人，你愿意去拯救他們嗎？”

蘇茉錯愕至極。她對自己夢中的男孩念念不忘，全因在夢中看到他的眼神，那種渴望，總能抵入內心的最深處。蘇茉很想知道他為什么一直在那里？他的爸爸媽媽呢？他為什么總是一個人？她曾以為他只是想一個人離開那個荒涼的地方?？山裉欤诂F實中見到他，他的眼中依舊帶著那種無限的渴望，她這才知道，他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自由，而是他的整個族。

“我愿意。”蘇茉堅定地回答，這是歐吉教她的。

從小到大，蘇茉曾無數次偷偷看見到歐吉在和一些奇怪的人打斗，她雖然不太了解真相，但蘇茉知道，歐吉是在守護這座城市，守護這里的人。那時她就做了個決定，要像歐吉一樣，只要自己能幫的，她一定會幫。

慕川愣愣地看著蘇茉，內心卻沒有半點開心。慕川記不起自己是什么時候，在這個女孩的夢中喜歡上了她，現在他多么希望自己不是魔族的領袖，那樣，他就不必去面對這個艱難的抉擇。

秋風繼續吹著，兩個人的心頭都很亂。一個人摸著空落落的脖子想著歐吉，一個人糾結地仰望著星空。

這晚，注定難熬。

八

米朵從神之領域回來，她就開始搜尋慕川的氣息，她要找到他。終于，米朵在沂城高中的人工湖旁感應到了慕川身上的魔族氣息。

慕川坐在湖邊圓滑的石頭上，蘇茉則平躺在他身上，沉沉地睡著。慕川的手，放在蘇茉的臉頰上，輕輕地撫摸著，對于這個夢中經?？吹降哪?，他有很多不舍，可是為了魔族，他還是選擇了放棄她。

可慕川卻一直下不了手，他的手每次想發功吸取靈魂的時候就停住了，然后不住地顫抖。

幾個光聚成的飛鏢飛了過來，慕川抬眼，手一揮，飛鏢便消失了，米朵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眼前。米朵一改冷靜的本性，話不說一句又繼續向慕川發起進攻，慕川閃避過這些雨點般的攻擊，然后，迅速將蘇茉放到一邊。

此時，米朵將她全部的靈力都聚集在雙手之間，慕川見狀不由得心里一驚，要擋住米朵的這次攻擊，必須也要啟動他的能量球。

兩人的能量球同時擊出，而就在要相撞的那一刻，米朵突然收住，然后沖了上前，慕川還來不及收，米朵已經被打中，她猶如一朵空中飄落的花，身子旋轉著下降，嘴角卻帶著一絲笑意。

這是慕川始料未及的，他飛起身來，接住了米朵，眉頭皺到了一塊：“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很少有人知道，其實城市守護者的靈魂也可以在你的配合下解開虛空之地的封印。”米朵臉色蒼白，但她依舊笑著。這是她回神之領域調查慕川時不小心聽到的秘密，在她知道的時候，她就決定這么做了。

慕川如觸電般頓了一下：“所以你，為了救蘇茉，為了不讓歐吉傷心，你選擇了犧牲自己？”

米朵艱難地點頭，一滴淚水滑落，大片大片的記憶在腦海里飄過，“把我的靈魂取走吧，反正我已經活不了了，況且，取走蘇茉的靈魂你也不好受吧?！泵锥鋸哪酱ǖ难凵裰锌吹贸觯窍矚g蘇茉的，因為慕川看蘇茉的眼神和自己看歐吉時是一樣的。

要慕川取走米朵這個癡情女子的靈魂，他一樣不忍心。但事到如今，別無他法，他緩緩地抬起手，伸向了米朵的天靈處……

九

歐吉看到蘇茉的時候，喜極而泣地沖過來，他以為自己再也看不到她了。可是那一剎那，他的心里面，似乎少了些什么，他還不知道，那個叫米朵的女孩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面前。

蘇茉摸著脖子上的掛著的銀戒指，那是慕川送給他的。他說，希望她幸福。

慕川用米朵的靈魂讓魔族的人重獲自由。而他帶著他的族人，慢慢脫離了“魔”道，他去了米朵以前守護的城市，替米朵繼續守護著那里，等待著下一個城市守護者的到來，只有這樣，他才能安心。

十

沂城的生活依然在繼續，每天發生在這座古老的城市的事情都很多，但沂城卻對那一個女孩印象特別深刻，她叫米朵。

有很多事情沒什么人知道，但沂城都看在眼里。

比如米朵曾無數次從鄰城跑過來，悄悄地看著歐吉和蘇茉，在歐吉陪著蘇茉的時候，她幫他守護著這里。

每次和敵人交戰之后，遍體鱗傷的她都是靠著城墻，孤獨地療傷。

有時她會拿出水晶球，看著自己兒時和歐吉的那些往事，傻傻地笑。

神說，米朵的靈魂能換來魔族的改變，值得。

可是沂城卻感到很憂傷，但它不能言語，不能改變，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在進行。

沂城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城里的人們打起傘，繼續忙碌自己的生活，他們都不知道，這座城，正在悄悄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