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秋,傍晚,夕陽橙亮。朱顏穿著白色蓬蓬裙,踩著彈簧步走在鐵軌上。
一只小灰狗從前方跑來,它咬住朱顏的裙擺,興奮地轉圈,朱顏急得直跺腳,可小狗卻越轉越歡?!斑昀病币宦?,裙邊被撕破一條口子。朱顏心疼得傻了眼,這是新裙子呢!
鐵軌的那頭,陸鳴人正遠遠跑來。他打了個呼哨,小狗立即安靜下來。那是他的狗。他彎腰向朱顏的裙邊一看:“不好意思哦,小狗正在長牙!以后我買一條給你!”
她笑:“那好!今天是9月9號!你說的話,可別忘記了!”她只是玩笑。
陸鳴人卻認真點頭:“嗯!一定買一條世界上最漂亮的裙子給你!”
這年,朱顏14歲,這是她人生的第一個來自男生的許諾。她記住了。她跳下鐵軌,走上石橋,往家的方向輕快走去。陸鳴人也是14歲,望著朱顏的背影,她馬尾飄飄,她白裙閃耀,橋邊野菊開得燦爛。
他們同班,同桌,他們是青梅竹馬。
這是他們生長的小鎮,鎮名很好聽,彩云。鐵軌從小鎮旁蜿蜒穿過。
小時候,每天放學,他們都一起回家,沿著鐵軌,一邊追逐,一邊嬉鬧。
朱顏喜歡欺負陸鳴人。鐵軌邊的野花開了,她采下一朵,跳起來夾在他的耳朵上;放學了,她總要他幫她背書包;她想跳繩又找不到人時,她就把跳繩的一頭系在樹上,另一頭系在陸鳴人身上……
陸鳴人甘愿被她欺負,還悄悄對她好。課間,她出去瘋跑了,他幫她收拾凌亂的課桌;他往她的抽屜里塞小驚喜,奶糖,桂花糕,漫畫書;有一次他們在鐵軌上撿到一塊錢,興奮地商量著要去買一只小雞。最后,他給她買了一塊很大很大的橡皮。那塊橡皮真的很大,可她卻舍不得擦,因為擦了就沒有了呀!
2
那個關于白裙子的承諾,成了朱顏心中的秘密。她帶著這個秘密長到了15歲。這年初夏,厄運將陸鳴人的人生劈開了一道傷口。
陸鳴人和哥哥、父母以及奶奶一起生活。哥哥叫陸鳴天,他性格暴戾,沖動好斗,成績也很不好。父親脾氣暴躁,經常打罵母親和兩兄弟。母親溫順善良,多年來一直逆來順受。初夏的一個清晨,母親離家遠走了。她留下紙條說,我實在不堪折磨,遠走是唯一的生路。除此,再無任何線索。
兩兄弟傷心難過,走遍了附近的村鎮尋找母親,但是毫無結果。一個月后,父親說要去更遠的城市找母親,他也離開了這個家。家里便只剩兩兄弟和奶奶相依為命。
陸鳴人為了找母親,有半個多月沒來上學。陸鳴人再次回來時,窗外石榴花正開得火紅,而他卻神情黯淡。朱顏的心像是被蜜蜂螫了一下,長久而緩慢地刺痛。她口袋里有幾顆大白兔奶糖,她把奶糖放在他的手心。陸鳴人哽咽著說:“謝謝?!?/p>
這天有作文課,作文題目是《我的理想》,朱顏偷看了陸鳴人的作文,他的理想是:好好長大,等待和家人團聚,然后永遠在一起。
那是朱顏見過的,最最樸素,卻最最讓她感動的理想。
這年,陸鳴人個子長高,臉龐褪去少年的稚氣,嘴角已微微露出堅毅;
這年,陸鳴天因打架斗毆被學校開除;
這年,朱顏開始學畫畫,有時,她望著陸鳴人堅毅憂郁的側臉,她心中會泛起溫柔,她很想把他的側臉畫下來,她用力地將這畫面記在心里。然而,當她拿起畫筆,她卻不知如何畫出第一根線條。
朱顏是班長。中考前夕,班主任找她說:“我這里還剩下八百多塊錢的班費,你拿下去策劃一下怎么花,讓大家在考試前放松放松?!?/p>
她將錢裝入信封放進課桌抽屜,可是上午的體育課結束后,她發現抽屜被人動過,信封里的錢少了五百塊。全班紛紛猜測是誰偷拿了錢。同時,朱顏發現,陸鳴人不見了。
下午,陸鳴人回來。他剛走到座位,一個男生跑過來質問他:“上午體育課的時候,你去哪里了?”
陸鳴人不說話。
男生說:“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哥打了人!要賠醫藥費!你偷了班費!趕去給你哥擦屁股了!”全班哄笑。
陸鳴人站起來,嘴唇哆嗦:“我沒有!”
男生不放過他:“你有!你就是有!你這個賊!”
陸鳴人的聲音在顫抖:“我不是賊!”
男生上前一步,逼他:“你要真沒有偷!你就從窗口跳下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
陸鳴人忽然跳上窗臺,縱身一躍。地面傳來沉悶而巨大的聲響。
這年他們上初三,搬了教室,這是二樓。
朱顏第一個反應過來,她沖出教室,狂奔下樓梯。
石榴樹下,陸鳴人躺在那里。他扶著石榴樹顫栗著站了起來,他對朱顏說:“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朱顏哭了,她朝同學們尖叫:“我只是開了個玩笑!錢沒有少!我中午已經拿去訂了紀念品了!你們怎么可以亂冤枉人!”
陸鳴人的左腿骨折,他不惜用傷害身體的方式,驗證自己的清白。他在床上躺了一個星期。朱顏掏空了自己的儲蓄罐賣掉了剛買的新鞋子,悄悄補上了那消失的五百塊。她想,無論如何,她都相信他,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他,她也相信他!
3
高一,新學校,朱顏和陸鳴人依然同校,但她在八班,教室在四樓。陸鳴人在二班,教室在一樓。
她常站在陽臺上,看陸鳴人在操場走路,飛奔,拍球。他長高許多,眉眼間褪去青澀,肩膀也變得寬闊,他長成一個大男孩了。陸鳴人也會爬到四樓來,看似有意無意路過朱顏的窗外。頭發長了,身體圓潤了,神態嫻雅了,她也不再是那個咋咋呼呼的小姑娘了。有那么一兩次,他們隔窗對望,都慌亂地躲開,緋紅了臉。
下學期,晚春,總是下雨。一天,晚飯時間,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停。朱顏忘了帶傘,她端著空飯盒站在一樓的走廊上,希望能出現一個熟悉的同學,或是忽然天晴。
“我送你?!标戻Q人的聲音在背后響起,朗朗清澈中帶一絲成熟的喑啞。
她回頭,的確是他,笑意盈盈,手里握一把藍色格子的大傘。
他舉著傘,他們肩并肩,身體隔著空隙,偶有摩擦。雨聲淅淅瀝瀝,雨水從傘面上如珠玉般串串滴落。他的氣息若有似無,縈繞著她。從此,直到雨季結束,她也沒有帶過傘,只盼能再與他同躲一把傘。
高二分班,朱顏和陸鳴人再次同班,同桌。
陸鳴人的成績不太好,但是有運動特長,尤其籃球打得好。他又多了一個理想:考體育學院。考上體育學院,他就能有工作,能贍養奶奶,能支撐那個家,能在團聚的那一天,讓父母為他欣慰。
朱顏默默祈禱,一定要讓陸鳴人達成愿望!她是多么希望他有一個美好的前程??!
她幫他補習數學,教給他記憶單詞的竅門,還幫他制作學習卡片。他也很努力地學習,除了體育訓練,就是在教室埋頭讀書。他明白朱顏的這份情誼,他想,他不能辜負!
陸鳴天也不時來學校,給陸鳴人送生活費或是日用品。這兩年他也成熟規矩了許多,聽說他在一家餐廳做大堂經理。兩兄弟感情仍然很好。談起陸鳴天,陸鳴人沒有自卑,而是一臉自豪:“他很帥!很善良!也是一個講義氣的男人!”
有時哥哥會帶好吃的零食來,陸鳴人舍不得吃,全都留給朱顏。這種拙樸的好,在小浪漫橫行的青春里,是如此稀罕珍貴。朱顏也記住了。
陸鳴人喜歡看朱顏畫的畫,他說:“你畫的畫這么好看,什么時候給我畫一幅像?。俊?/p>
朱顏笑著,看著他,他又長成熟一些了,眉眼開闊了,嘴角有微笑的弧度了,畫這樣的他,是她滿心歡喜的!于是,她輕巧地說:“隨時都可以!這不是問題!”
她真的以為隨時都可以,所以她遲遲沒有動筆。
4
高三,寒冬,奇冷無比。
朱顏在水房碰到陸鳴人。他正在洗衣服,朱顏留意到,他的襪子又薄又短,還破了洞。第二天是星期天,朱顏買了兩雙內里帶絨的厚襪子,放在了陸鳴人的抽屜里??墒?,直到晚自習上課,陸鳴人也沒有來。
班主任進來了,他嚴肅地說:“我們班的陸鳴人同學,因持刀傷人,被派出所扣留了,現在正在接受調查。這對學校的聲譽也造成了嚴重影響,學校已決定將陸鳴人開除。”
朱顏身體一顫,俯倒在桌子上。她心痛地想,她要去見他,無論如何,她要盡快見到他!她去找公安局任職的小舅,她說自己來看望陸鳴人是班主任分派的任務。
她在看守所里見到了陸鳴人。他穿著深藍色運動衣,表情祥和。見到她時,他的雙眼有火花綻放。她顧不得傷情傷景,只是問:“為什么?”
陸鳴人說:“昨天中午,有客人在餐廳丟了錢包,他找到我哥,要餐廳賠償損失。有個服務生跟我哥有矛盾,他就誣陷我哥,說他親眼看我哥偷錢包??腿司托帕耍腋缫矐嵟?,就和客人發生了口角??腿舜螂娫捊衼硪蝗喝藝蛭腋?。當時我是去找我哥的,一進去正好看到三五個人把我哥按在地上拳打腳踢,他臉上手上都是血。我什么也顧不得了,只想救我哥,柜臺上有水果刀,我抓起來,跑過去,刺進一個人的屁股,然后,警察來了,就是這樣。”
他說完,扭頭看著墻壁,不敢直視朱顏的眼睛。
朱顏沉吟半響,說:“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這么做?!?/p>
陸鳴人微微一笑:“謝謝你這么說。回去吧,好好保重,考一所好大學!”
她剛“嗯”了一聲,才如夢初醒般意識到,陸鳴人被學校開除了,他的體院夢想也破碎了,他的前途也夭折了。好殘酷!她的心口,微微發麻。
陸鳴人似乎感覺到了,他說:“我肯定會被開除,還會坐牢,但他是我哥,我不能眼睜睜看到別人把他打死!”
她哽咽住,用力說:“你要振作!天無絕人之路!還有!給我寫信!”
陸鳴人點點頭,她轉過身。
這一刻她的悲傷,他永不知曉。而那一刻,她也沒聽到,陸鳴人望著她的背影,輕聲說:“忘記我。”
陸鳴人的判決結果是小舅幾天后來學校告訴她的,有期徒刑半年。小舅還說:“你要好好讀書,考大學,不要被這件事影響了你的前途!”
老師將陸鳴人的課桌搬走了。她留下了他的東西,書,本子,鋼筆,尺子,以及那兩雙送出了他卻沒收到的襪子。她在他的筆記本上看到他畫的一幅小畫,是她的卡通頭像,大大的眼睛似有光彩,額角別著蜻蜓發卡。旁邊寫著四個字母,l-o-v-e。她驚喜又心痛。
她多次試圖畫出那張令她滿心歡喜的笑臉,都沒有成功。
她每天等他的信,卻遲遲也沒有等來哪怕只言片語。她想要是收到他的信,她一定要對他說:“陸鳴人,我喜歡你?!薄瓣戻Q人,我等你?!?/p>
其實,她最想說的,無非就是這十幾個字,兩句話而已。
她從寒冬一直等到春暖,再等到炎夏,她的等待,最終落空。
高考結束,她回到小鎮,一路問詢,終于站到了陸鳴人家的大門外。大門緊閉,鐵鎖斑斑銹跡,滿院雜草瘋長。
她問鄰居大嬸,大嬸說,陸家兩兄弟都不知去了哪里。陸老二坐牢的時候,陸奶奶去世了。前陣子,陸老二出來的時候,還回來過一趟,但很快又不見了。
5
初秋,朱顏的大學錄取通知書來自邊疆的一所三流學校,父母不同意她去,她自己也不甘心,她決定補習一年再考。朋友們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學,補習生活艱辛又孤獨。陸鳴人仍然沒有消息。
她收到了一封信,是一個叫尤妮妮的初中同學寫來的。
她說:“朱顏,那五百塊班費,是我拿走的。我一直很內疚掙扎,直到今天才敢告訴你。當時我懷孕了,非??謶?,不敢讓任何人知道,實在是走投無路,是那筆錢幫我度過了難關。我也知道,你是為了陸鳴人才自己承擔的。對不起。我要跟你說的是,在理工大的門口,我碰到了陸鳴人,他在那里擺地攤賣書。他問我你的情況,我把你的地址抄給了他。”
陸鳴人,陸鳴人,那三個字就像黑暗中的火焰一般,熊熊燃燒。你果然沒有辜負我的相信?。x那間,耳旁風聲呼嘯,臉龐有淚如傾。
她想,如果她像尤妮妮一樣,無意間碰到了陸鳴人,她最想說什么?已經不是那兩句話了,而是另外兩句:“你還好嗎?為什么沒有給我寫信?”
她沒有等到陸鳴人的信。她收到了一只包裹。里面是一盒色彩繽紛的糖,一共三百顆。她每天吃一顆,一直吃到高考。她堅定地相信,這是陸鳴人寄來的糖!
她考上那所理工大,當她穿越兩千公里的土地,風塵仆仆地站在理工大門口時,陸鳴人卻早已不在那里。這年,朱顏19歲。驀然間,她記起一句話:沒有什么是必須擁有,沒有什么是不可失去。
6
大學生活充滿新奇,但朱顏卻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繪畫,讀書,不多與人往來。也有男生想與她約會。但她還耿耿記得那個關于白裙子的承諾,她也還沒能為陸鳴人畫一幅畫像。這些遺憾在她的心口上打了一個結。她無法敞開心扉接受別的溫暖與愛意。
她不知道,陸鳴人跟她在同一座城市,在一家銀行做保安。
陸鳴人一直記得朱顏家里的電話號碼,他每年都會打電話過去,問候她的父母,詢問她的近況。他卻從不說自己是誰,他既不安,又自卑。他的人生已有了污點;他也清楚他們的差距;他惦記她,卻又希望朱顏早點忘記自己。
當他聽說朱顏考到了理工大的時候,他決定停止在理工大門口擺地攤!他找了一份銀行保安的工作賴以糊口。他屢次走到理工大門口,但都沒有走進去。
那個銀行距離朱顏的學校兩條街,朱顏從未光顧。
七月,鳳凰樹開滿火紅的花。一群歹徒持槍搶劫銀行,銀行的所有職員都趴在地上不敢動彈,連報警系統都不敢打開。陸鳴人躲在大廳的椅子后面,打了報警電話。歹徒發現了他,并朝他開槍。鮮血從他的腿上蔓延開,比鳳凰花還要耀眼。
攝像頭記錄下整個場面。事后,有人將視頻上傳到網上,引來很多網友圍觀。
朱顏宿舍的姐妹也熱烈談論這起事件。
有人說:“這保安很man!要不是他報警,那群狂徒就該抱著錢箱子逍遙去了!”
有人說:“傻!錢是國家的,命是自己的,逞什么英雄!”
還有人說:“天哪,那保安很帥啊!”
這時,朱顏正在為一組漫畫上色,她要參加一個比賽,她沒有關注這件事。她根本沒有想到這跟陸鳴人有什么關系。
陸鳴人也沒想到自己會成為熱點。是什么驅使他打報警電話?職責嗎?還是想扮演一回英雄?也許這樣,他會有勇氣走到理工大去,去找朱顏,去告訴她,他長這么大,他只喜歡過一個女孩,那就是她。
陸鳴人出院后,理工大已放暑假。陸鳴人走進理工大,他站在朱顏是宿舍樓下大聲喊她的名字,朱顏!朱顏!朱顏!
他知道她不在,他這么做,不過是為了讓自己好受一點。
7
大二,因為競爭一項國家獎學金。朱顏被競爭對手詆毀。
競爭對手在校園論壇發帖,帖子里說,朱顏品性有問題,她拒絕和男生交往,卻和女生過從甚密,甚至和某女生有出格舉動;朱顏在漫畫比賽中得獎也不是因為她的實力,而是她深夜造訪男評委……
像朱顏這樣既漂亮又有才華又不大合群的女生,自然有人妒恨,也有人落井下石。一時間,各種污言穢語朝朱顏襲來。
她失眠,逃課,不想見人,無法靜心畫畫,她整天整夜地上網,企圖麻醉自己對現實的痛感。一天深夜,她看到了一段去年的銀行搶劫案的視頻。那是一段經過編輯的視頻,視頻里還有陸鳴人住院時接受記者采訪的畫面。當記者問他:“出院后你打算做什么?”他答:“好好活著。”
這是寒冬,窗外的氣溫接近零度,窗玻璃上結滿霜花。朱顏熱淚奔涌。
幾天后,朱顏路過一條小吃街,身后有人叫她:“朱顏!”她回頭一看,小吃店的門口,一個男人欣喜地朝他跑過來。他居然是陸鳴天!
陸鳴天熱情地煮了辣串請朱顏吃。他說,他離開那家餐廳后,自己學了廚師,然后開了這家小店。他還說,陸鳴人獲得了銀行的獎勵,被一家遠洋航運公司特聘了,他現在是一名海員。他還說,他一直都很掛念你,只是恐怕,你早把我們都忘啦!
朱顏笑笑說:“是啊,差點都忘啦!”她忽然妥協,并相信,唯有放下,這才是現實世界給予這份感情最好的結局。
朱顏沒能沒得到獎學金。但是關于陸鳴人的好消息,將未得到獎學金的失落,以及之前她遭受詆毀的痛苦,統統消融了。
8
大三,初秋,朱顏的20歲生日將至。午后,她的手機響起,陌生號碼。她接起來,里面傳來一個成熟沙啞又溫和的聲音,說:“朱顏,生日快樂!”
“陸鳴人!”她驚喜地叫起來。
“是我,我是陸鳴人。”
她問:“你還在嗎?你還好嗎?”
“我還在,我還好?!彼f。
他靜默,她也靜默。她親耳聽到他說他過得好,她終于安心了。
他又說:“今天船在碼頭靠岸,只停半天,我給你買了生日禮物,剛發了快遞?!?/p>
朱顏生日那天,秋陽燦爛。快遞送來一只包裹。里面是一條潔白的長裙,它純真美好,宛如她的青春。她穿上裙子,回到初中時他們的教室。學校已荒廢,舊時的桌椅仍在,只是落滿了灰。
她坐在他們坐過的位置上,打開畫架,提起筆,流暢地畫了一幅畫。那是深深鐫刻在她的腦海的一張臉,一張屬于少年的,堅毅憂郁的側臉。朱顏心口上的結,一瞬間輕輕打開。
這不是童話。這就是結局。他們終究沒能和對方親口說一句我愛你。他帶著對她的愛意,常年漂泊海上;而她為他畫這幅畫,竟是用盡半個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