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我的目標是九尾
山,高聳入云古木蒼蒼。
山路上滾下來一團雪白毛球。
卻是一白狐,團著蓬蓬的尾巴,抱著肥小的短腿,正奮力向山下滾去。它的滾向是山下那個小洞,那里正探著一猴頭,切切張望。
待至那小洞前,小狐四肢一騰,從懷里滾出幾顆火紅的果子。它用前爪撿了兩顆起來,往猴頭毛茸茸的腦門上擦了擦,遞了一顆給猴子:吃吧。
猴子有一只前爪露在洞外,伸爪就接了,大口咬下去,汁水順著嘴邊流下,他口齒不清地說:嗯,好吃,好吃。
小狐笑了,拿起另一顆果子也咬了一口,嘆氣:唉,真是健康的有機水果啊,在21世紀可難吃著。
猴子抬頭邊嚼邊問:你說什么?什么21世紀?
小狐憂郁地嘆氣:唉,白天不懂夜的黑,黃毛猴頭怎懂白狐的悲啊。你不要問了。猴子一臉不屑:切,你不就一白狐嗎?了不起,也就長多幾條尾巴。
白狐騰地跳起把果子就往猴子臉上砸去,嚷:你……你你太失禮了!我明明把另外幾條尾巴藏起來了,你怎么還能看見的?你知不知道把視線落在女士的尾椎上是很卑劣猥褻的事情?
猴子剛好啃完一個果子,隨手接住白狐丟過去的那一顆,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六尾,你的修為該有六千年……以上了。你的目標,是九尾,對吧?九尾天狐,上古神獸。
白狐兩個爪子抱著臉,內心瘋狂吶喊著:誰說我的目標是九尾。我的目標是回到21世紀啊,蒼天!
倒霉到姥姥家的穿越
其實說起來我真的是相當的倒霉。
我不過是在學校的老圖書館看書,爬上梯子想去拿書架最上面那本硬皮名著時不小心摔了下來,好死不死剛好給那本名著連帶著其他幾十本的硬本砸下來砸中了腦瓜暈迷過去而已。誰會想,誰會想,一醒來就在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啊,不,更正,是鳥屎滿天的地方。
更詭異的是,當我伸展四肢時,難以置信地發現,我的手是毛茸茸的,我的腳丫是毛茸茸的,我低下頭時更看到一片雪白白的肚皮,環顧自身,除了一身雪白的茸毛外,屁股處更是張揚著六條蓬松的尾巴。
我當時瘋一樣彈跳而起,直沖到一處山溪前。清澈的溪水坦白地照出我的倒影:面部的顴骨和顎骨突出,脊椎彎曲,鋒利的尖爪探出指縫,那夸張的六條尾巴,招搖而詭秘。
我啊的大叫出聲,四野回鳴,嚇得飛鳥紛紛撲翅而起。可聽入耳中我那聲喊卻只是獸類驚嚇尖銳的嘶吼……
你頭上早已花開花謝無數春
好吧,我不知道我穿越的過程發生什么事情了,居然穿越到一只六尾狐貍身上去了。穿越本不異于重生,可從人類穿成牲畜,也太悲摧了吧。老天爺,不帶這樣的啊!我第N次捶胸頓足。無淚問天。忽覺尾椎一陣刺痛,回過神時只見猴子正揪住我的尾巴拉扯著,我怒了,一把將尾巴奪回來,吼他:你干嗎,女士的身體是可以隨便碰的嗎?你媽沒教過你非禮勿動啊?
我沒媽。
你沒媽難道你是從石頭里面蹦出來的啊!我繼續吼他,吼完了我就滿臉黑線了。因為我猛然想起,他,真的是從石頭里面蹦出來的,是天地孕育的一個傳奇。
只見他撓撓臉,很坦然地說:你說的沒錯,我是從石頭里面蹦出來的。我沒有媽。你有媽嗎?未等我回答,他自顧自就說了:哦,我知道了,你是狐貍精,那你媽也是狐貍精了。
你才是狐貍精呢你媽是狐貍精你爸是狐貍精你全家都是狐貍精!!我剛想破口大罵,突然想起一事:我是狐貍精你不在乎嗎?你不是一看到妖精就想一棒子過去嗎?
猴頭兩眼炯炯地看我:為什么要在乎?妖精也是天地造物之一,我自己一從石頭里面蹦出來的怪物,哪有資格嫌棄自然生成的妖精呢?我驚訝地看他。這到底在后來的過程中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為什么他后來會那么厭惡天地間所有的妖精,恨不得一除為快呢?
他被我盯毛了,瞪眼:看什么看,我頭上開花啦? 我撲哧一聲就笑了,伸手從他頭上摘下一朵黃色小花:你壓在這里已經四百年了,你頭上早已花開花謝無數春了。
那一刻,我光溜如初生的嬰兒
猴子,你會變人形嗎?
我在幫猴子種樹。我從山的另一邊遷了一小棵桃樹過來,種在猴子的洞口邊。想著以后猴子沒人幫忙也可以自己伸爪子摘果子吃,下雨了又可以幫他擋雨。
猴子好感動哦,一直用星星眼切切地將我望著。奈何我一小狐,身短腿肥小,刨了大半天坑還只是個小洞。此時此刻我萬分懷念人類時的長手長腳。猴子不可思議:你不是一只六尾狐嗎?你的修行也有六七千年了吧。不早修成人形了嗎?難道你還不知道如何使用幻術?
我……我囁囁難言,不敢告訴他我只是一只冒牌的狐貍,潛意識只記得一些如隱藏尾巴的小咒語。我支支吾吾信口胡吹:我……我當然會幻術……只是,我……上次……被雷劈了……所以,忘記了!
猴子看我的眼光更不可思議了:我知道妖精修煉的過程總會經歷各種劫難,但如果挨過雷劫則修為更進一層,沒聽說挨過雷劫還會喪失記憶的啊……猴子還在絮叨,我朝他瞪眼:你是不是猴子啊,沒見過這么羅嗦的。
猴子立馬住嘴,教了我一串咒語。
我好興奮,把臟污污的爪子拍一拍,念了那串咒語,期待奇跡的發生。
奇跡,的確是發生了。
當我看到我十指纖長腰肢婀娜膚白細膩時,沒來得及我興奮,眼前猴頭充滿興味且詭異的眼光立刻讓我感覺不對頭。
我遲疑著低頭再次打量自已,下一秒,我彈跳而起,抓起一把沙子就向猴子砸過去,尖叫:閉眼閉眼,你給我閉上眼睛!!
原來那咒語在幫我變回人形的同時,忘記給我捎身衣服了,那一刻,我光溜如初生的嬰兒,暴露在猴子面前。
我手忙腳亂之余,耳邊只聽到猴子放肆的笑聲,直達云霄……
這不是白蛇傳說中的李連杰嗎
我在山溪前顧盼流連。真怪,這面孔還是我在現代的面孔,可是膚質,發色,唇齒等細節部位質量了都有了顯著的提升。
如果說穿越后上天給予我什么厚待,大概就這副猶如整容后的精致容貌了。
而且事后猴子給我幻出一套天青色的長裙,攔腰絲帶一束更顯得我亭亭玉立。
我興沖沖就往山下跑。這些天啃的全是果子,我真想念人間煙火。
山下有一小鎮,人聲喧囂。我撲進一家客棧,讓店小二來上一桌吃的,風卷殘云地開涮。直到肚子滾圓準備起身店小二杵在我面前把一個手伸得老長時我才欲哭無淚地發現,那死猴子除了給我變一套漂亮的衣服出來外,連枚銅板都沒給我。我霸王餐了人家。小二哥于是變臉,一手就往我頭上伸來。我抱頭剛想逃竄,突聽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轉頭一看,就見一光頭和尚,芒鞋金缽雪白僧衣。店小二揚得高高的胖手正堪堪地握在那和尚手中。
啊,我星星眼亂轉,這不是白蛇傳說中的李連杰嗎?!
沒事變個帥哥出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
我回到山下時夕陽西墜了。猴子眼巴巴地,看到我時居然激動,囁囁說:我以為,我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呢。
我從包裹中拿出一只肥雞,再掏出一塊豬肘,還撈出一小瓶果子酒。猴子的眼睛都直了。我撕了一個雞腿給他,他忙忙搶過,吧唧吧唧開啃。又示意我趕緊將酒瓶打開,我剛擰了蓋子,他遙遙對準瓶子呼的一吸氣,酒液成柱就飛入他口中。他激動得喊:過癮,過癮啊!
我好笑:喂,你以前又不是沒有大吃大喝過,那么激動干嗎。
他抬眼看我:那不一樣。以前無數次人家是怕我才孝敬我的,或者有些是我自己動手搶的,沒有一次是別人惦念我特意準備給我的。小狐,你真好。
猴頭再次對我星星眼。
我嘆氣。這猴子幾百年前是何等的威風,可這幾百年來也是如此的寂寞。
是夜我再次幻為原形蜷縮在離猴子不遠的一處背風的凹洞里睡覺。白天吃得飽,雖然嫌棄石洞硌人,卻很快睡去,淺眠之中好像身子給挪了個更溫暖的窩,我轉個身巴了個舒服的姿勢,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來時,天地光亮得刺眼,我皺起眉,就有人輕聲笑用手覆住我雙眼。
那笑聲很清亮,我騰地用手拉扒下那雙“礙眼”的手,眼前滿天光亮,和著鳥語花香,映著那盤坐的黃衫少年,滿頭卷曲的黃色發絲編成條條辮發垂在背上及至地上,透著靈氣與幾分桀驁不馴。
我“喝”的一聲就從他膝上彈跳而起,躥到地上用兩只前爪叉著腰瞪著他:你你是是人是妖,是神是鬼,為什么在這里!猴子,猴子呢……
我轉首向猴子呆著的石洞,只見一片空蕩。我陡生一陣涼意,扒拉著個爪子就指著眼前那人喝道:你把猴子弄哪去了?快說!他笑了,站起身一伸手就把我拎到懷里:小狐,原來你這么維護我,我真感動。小狐,我真愛你。
那聲音那調調,那炯亮的雙眼星星亂轉,何等熟悉。我一爪子就朝他的臉撓過去,喝:你這死猴子,沒事變個帥哥出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太過份了!
因為我的出現唐僧被踢出局了嗎
其實,你不是被壓在這山下幾百年不能出來嗎?怎么你突然就能出來了?
猴子,哦,不,他嚴肅聲明過了,他叫孫悟空!他習慣性撓撓臉:我也不知道啊,昨晚,我遠遠地看著你在那山洞睡著,遠遠地看著,突然就很想很想過去抱一下你,想著想著,沒想到就真的過去了。
他突然笑了,說:我想起來了,以前觀音菩薩曾來看過我,留給我一句話:愛亦圇圄。她說如來佛困我在這里只是因為我心太野了,天地間沒有什么可以收住我的心。若有一天我懂得愛了,那么愛會如無形的箍咒,任我縱橫四海,卻知道分寸自制。到時,這山就壓不住我了。
他跳起來又把我卷進懷里:小狐小狐,肯定是因為你我才能出來的,這應該就是愛吧。啊……這就是愛哎,說也說不清楚;這就是愛哎,糊里又糊涂……啦啦啦啦。
我滿頭黑線,在他懷里掙扎著: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他放我下地,我站直身子回頭就賞了個眼白給他:你這只晚熟的猴子,遲了個數百年才知道什么是愛。可是你真知道什么是愛了?告訴你,真正的愛是不會掛在嘴邊的。
猴子驚喜了:小狐,你翻白眼的樣子也好可愛哦。
我怦的一聲,倒了。倒地的同時我冷不丁想起:唐僧還沒來,孫悟空怎么就出來了。那以后還要不要西游取經?還是因為我的出現,唐僧被踢出局了?
你如何能逃出如來的五指
猴子最近新學了一詞兒:愛。他充滿新奇地追在我后面,動不動就騷擾我:小狐,我愛你。
唔。知道了。你愛我哪里?我愛你的耳朵,尖尖的。
某只白狐抱著一團尾巴表示沉默。我愛你的眼睛,圓圓的。
……
某只白狐開始數著尾巴上的毛。我愛你的皮毛,白白的。
開始輪流揪六條尾巴上的毛。
我愛你的尾巴,蓬蓬的。一條,兩條,三條……啊,你真的有六條尾巴耶。可是你的屁屁才這么一丁點……。這聲音可疑惑了。某只白狐終于被炸毛了:閉嘴!你這聒噪的猴子!我念出咒語幻成人形,往山下而去。猴子立馬跟了上來。夕照之下,青衫女子身段婀娜,黃衣少年高挑矯健,竟成儷影一雙。猴子久未入世,凡事新奇得不得了,到處摸摸碰碰。我在旁看著,他就如一個未長透的大孩子,有種純潔的天真。或許真是鴻蒙初僻本無性,其實幾百年前他戰天斗地大鬧天宮諸神共驚時,也只是他興起的惡作劇吧。他怎會知道就只是一次隨性的放肆,會換來五百年五指山下的苦壓?
他覺出我在看他,轉頭就朝我笑,我不覺就心生憐意。
拉著他進了一家客棧,店小二一看就苦起臉:姑娘,你又來了。原來竟是我上次霸王餐的那家。
我啪的一聲把銀子摔到桌上:干嘛,不歡迎姑奶奶我啊?立馬把店小二鎮住了,笑成一朵花。猴子坐下時不忘問了我一句:小狐你怎么會有銀子呢?
一個和尚送的。哦,那這和尚倒是個好和尚。錯了。我狠狠撕了一只雞腿塞到嘴邊咬著:那是個很壞的和尚。忽聽一聲佛號在耳邊炸起:阿彌陀佛,施主,何苦背后編排貧僧呢。我一下子就給滿嘴的雞腿肉噎住了。
面前座位坐下了一光頭白衣和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兩位施主,貧僧有禮了。我咳得不行,猴子為我順背。和尚掃過我們,似笑非笑:女施主春風滿面,想來諸事合心合想了。真是可喜可賀。
他又凝視猴子:這位男施主,貧僧今日與你一見,甚為歡喜。你我注定有師徒緣份,不如你現在就皈依我佛,拜入我門下,我必傳你上乘佛法,承我衣缽。
我立馬看向猴子,只見他笑得一臉燦爛,伸出一個指頭:第一,我早已有師傅,這天地間除了他沒有人能配當我師傅;第二,我最厭諸天神佛,何談皈依佛門,與你有師徒緣份。第三……
猴子頓了頓,看我:幾百年前,我大鬧天宮,無非是想這天下再無我到不了之處,再無我做不成之事……但現在,四百年風吹雨打,我知道天地間除了斗戰勝,還可以有陽光般溫暖。我不再介意這天下有拘我之物,有管我之人。我想,以后漫漫歲月,跟只狐貍種種桃樹,曬曬太陽,看她出糗,替她收攤,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了。
我被口水嗆到了,和尚也有些驚訝,看著猴子沉吟不語。我攤開帶過來的油紙,把桌上的東西掃進去,拉起猴子就走。
聽到身后和尚笑聲朗朗,他輕聲地說:猴子,你跳不出這個世界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這個世界有多大。南屏五百西方佛,散盡天花總是蓮。你如何能逃出如來的五指。
我想回的家是你的筋斗云也去不了的地方
猴子,以后你見到那個和尚就逃吧。
我叮囑著。這和尚莫名就讓人感覺危險。
猴子摸摸我的頭:小狐你莫怕。我無意與諸天神佛再爭,他們必不會再為難我。不然再來個五百年,我仍會沖上云霄把天宮搗斜。
猴子,你太天真了。我默默地想,遠目望天。這方天空比21世紀的天藍了許多,卻暗藏詭秘。
我突感無力。這個時代蒙昧未開,在人之上,還有妖怪,更有神在主宰著命運。群魔亂舞的上古戰事在這里不再是神話。
我坐在草地上,喃喃自語:我想回去,我要回家……
猴子把我抱進懷里:聽說青丘是九尾狐的故鄉。但我出生之時青丘已經在天地間消失了。小狐的家在哪里呢?我陪你回去。
我看著他傻傻地笑了,說:是你的筋斗云也去不了的地方……但是,我肯定會回去的。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我也要試。只是……到時你不要恨我。最后一句我含在心里,沒有說出來。
我的心被旖旎到了
猴子,你有心嗎?
他撩起垂至腳踝的黃毛辮發,漫不經心地抬眼:我一只從石頭里面出世的石猴,怎么可能會有心呢?
我默然。
都說石猴是少一個心竅的,果真如此嗎?我伸手摸上他的臉,他的眉眼十分華美。他閉上眼睛任我的手放肆著,模樣如一只想得到呵寵的貓。
我的手剛想離開,他一下握住說:小狐,你的爪真的是香滑香滑的,就跟王母娘娘的蟠桃一樣甜滋滋的。
我白他一眼。偷香還偷得這般明目張膽。但心里倒真被旖旎到了。
我變回狐身,抱著尾巴蜷縮在他懷里,陽光溫媚,睡一覺再說吧。他的手輕拍著我的背,我迷糊間聽到他自言自語:以后我帶小狐回花果山好了,那班兒孫看到我回去肯定開心得不行。而且看到我帶這么漂亮的一個雌性回去肯定很羨慕我。我跟小狐可以在那里生一堆小猴子啊……嘎,不對,是生一堆小狐貍……吧?
某只猴子很不確定地暗自開始苦惱:……要不,就一堆小猴,一堆小狐貍吧……
原來一切,不過如此
醒過來時赫然發現我在云端之上。那只該死的猴子心思跟行動嚴重保持一致,想著回花果山,立馬一個筋斗云就翻上去了,瞬時十萬八千里。我很慶幸我尚是狐身,可以緊緊趴在他的懷里,不至于驚嚇過度從高空跌下去。他淡黃的長衫如蝶翅翩躚,黃毛辮子垂至腳邊也自在飛舞。
風呼嘯著從我耳邊掠過。他大笑的聲音比風更大:小狐,很快就到花果山了。我那么多年沒回來了可還記得路。那里洞天福地,肯定比青丘更美。你會喜歡的。
我不能不說,他意氣風發的樣子很迷人。我剛想說話,他突然“咦”了一聲,似十分驚訝。就覺他速度放慢,在云端向地下俯視。我跟著探頭往下看,只見下面一大片的黑色土地,沒有一點綠意,十分貧瘠。
猴子疑惑:這不是花果山嗎?怎么變成這樣子。
他按住云端下降,下地之后抱著我急急走著,高喊:孩兒們,我回來了!你們快出來!他聲音傳出很遠,四野回鳴,卻驚不起半只鳥獸。四周林木枯萎,死寂的靜。為什么?猴子茫然地蹲下身。我從他懷里跳下地幻回人身。摟住他不確定地說:我們,找個人問一下?可這四野迷茫,哪有人煙。就聽一聲佛號,白衣和尚再次出現了。
猴子一躍而起,一柄金光閃閃的長棒已然在手。他直指和尚大喝:你這和尚,是不是你搗的鬼?說!你把我的兒孫們弄去哪了?你對我的花果山做了什么了?和尚波瀾不驚的眼神帶著一絲憫意,說:阿彌陀佛,孫悟空,這花果山如今的景況,并非你我所為。乃是天意所為。
猴子大喝:難道是玉帝老兒所為,待我上去揪住他問個清楚。他躍躍欲動,我急忙拉住他一袖黃衫。
和尚微笑:猴子,你莫偏激。你被壓五指山下數百年了。這人間數百年可歷滄海桑田。白云過隙,人間變幻。這世間萬物,有哪一項逃脫得了時間的摧磨。又有哪一項能在歲月沉淪中守住承諾。所以,你的花果山,早就沒有了。你那些兒孫,早已樹倒,猢孫散了。
猴子滿面滄然,連連后退。似是十分驚惱迷茫。他真如一個沉睡已久的孩子,一夢醒來世間全然不是他最初的印象。我也有些心疼,牽住了他的手。
和尚再次微笑:孫悟空,可笑你神通蓋世,卻參不透這世間一切消逝。人生在世,百年也好,千萬年也好,都是未來前的一瞬,這一瞬后你什么都沒有,你曾有的只有你自己。就如你身邊的這只白狐,你也終將失去。
什么?猴子猛地抬頭,下意識手便抓住了我,眼里透出桀驁不遜的光,說:你敢對小狐怎樣,我就管那諸天神佛,都煙消云散!
和尚笑:你可問問你那白狐,她的來意為何?
猴子轉頭向我,眼里有些驚懼:小狐,你……我慢慢地掙脫他的手,一步一步向他挪開,心慢慢開始了鈍重的痛。他眼里一片澄明,卻是我不能承受之輕。和尚微微地笑著,替我開口:千年石猴,一朝成愛。有心如玉,可穿千古。她為了你的心玉而來。我抬起頭,猴子紅得如血的眼神因怒恨而更加炯亮。他緩慢地直起身子,十指漸漸并攏,十只鋒利的尖爪探出指縫。
妖精……原來一切,不過如此!他模糊地笑著。突然一個反掏,他迅速而準狠地往自已的心窩抓了下去!我只來得及一聲瘋狂的尖叫!天地驟起狂風,沙飛石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遠去了的傳說
我第一次遇到和尚時,他眼里帶著了然說:你是一個來自未知世界的人。你注定不屬于這里。你想要回去,卻只有一法,取得石猴心玉。
石猴乃天地孕育所成,天生無心少一竅,但若能讓石猴生愛,則成玲瓏心玉一枚,可助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他用手輕輕一揮,眼前虛空突然凝出一面水鏡,鏡中如漩渦般慢慢顯現現代我的家,和我日夜想念的父母。他微微地笑:如何?
我為什么要相信你?我咬牙。
和尚微笑:就憑我和你有同一樣的目的。
和尚遠目望天,悠悠嘆著:西游取經之于如來勢在必行,而孫悟空是其中最關鍵的一環最關鍵的一角。西游成敗全系于他身。但西天向佛,必須讓他將凡塵羈絆放下。可是不曾得到,何談放下。所以,必須有人讓他去愛,讓他去付出愛。得到了,才能失去;擁有過,才能談放下。看到了,才能夠看透。女施主慧質蘭心,相信是懂的。
……
我是懂得的。我緩緩地合上硬本的古老名著,手里握著一枚光潔柔和閃著白光的玉石,攤在沙發上不想動彈。窗外七彩霓虹,車水馬龍。現代化的城市湮滅了誰的悲傷心事。但那古老的傳說,歷經千年卻依然為世人津津樂道。可是,有誰知道曾有一個我,那樣的生活過。而他的身影印在那個時代里。而我,看得見他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