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作家富豪榜”公布后,都會引發爭議。因為自古以來,文人一向出于清高“恥言錢”,或出于隱私“諱言錢”,然而他們內心里,大都懂得錢的重要性。閑暇時看文人的金錢觀,在讀著有趣的同時,更令人深思。
錢是魯迅堅持“韌性戰斗”的經濟基礎。離開了錢的魯迅,不是完整的魯迅,更不是真正的魯迅。從公務員到自由撰稿人,魯迅完全依靠自己掙來足夠的錢,超越了“官”的威勢、擺脫了“商”的羈絆。魯迅以他的腦力勞動所得,總收入相當于1995年人民幣408萬元、2009年816萬元以上,成為名副其實的“中間階層”。從“而立之年”以后的24年間,魯迅有平均每年相當于2009年人民幣34萬元、每月人民幣2萬-4萬元的收入,保障了他在北京四合院和上海石庫門樓房的寫作環境。只有這樣,在法西斯文化圍剿之中,魯迅才能夠自食其力、自行其是、自得其樂,堅持了他的自由思考和獨立人格。
胡適學成回國,在北大任教授,第一個月260銀元,第二個月加至280銀元,為教授最高待遇。那時一銀元約合今人民幣四十元。胡適除了薪水,還有版稅和稿酬。雖然經濟富裕,可胡適的生活并不奢華。飲食還是徽州鄉土化的,每日三餐,不吃零食,不常吃水果,但吸煙很講究,衣著比較簡單,在國內不穿西裝,平時穿的是長衫。胡適在美國任大使期間,風塵仆仆,到處奔走。為了替國家節約外匯,他不帶隨員,一切親勞。為了節省小費,叫出租車都跑到使館前大道的拐彎處。大使有一筆特支費是不需要報銷的,胡適沒有動過一分,全部上繳國庫。
林語堂看重錢,也會賺錢,在20世紀30年代的上海文壇人所共知。他想的第一個辦法就是“一稿兩投”。同樣的內容,寫一份中文的,寫一份英文的,這樣可以得兩份稿費,而不至于有道德上的限制。有人高度贊揚說,林語堂的中文好到無法翻譯成英文,他的英文也好到無法翻譯成中文。林語堂在收入上斤斤計較,可該花的錢,一點都不吝嗇。抗日戰爭期間,他為國內難民多次慷慨解囊,還以每年720法郎的花銷,收養了6個中國孤兒。林語堂教育女兒:“金錢藏在我們自己的口袋里,而不去幫助別人,那錢有什么用處呢?金錢必須要用得有價值,又能幫助別人。”
至于周作人,是什么致命的誘惑,讓他泯昧良知就任偽職“督辦”,甘愿賣國投敵呢?《知堂回想錄》中有一段文字可以勘破謎底:“該職特任官俸,初任一千二百圓,晉一級加四百圓,至二千圓為止。”魯迅生前對二弟的評價是一個字:“昏”。在北京八道灣四合院里,周作人每月耗費至少700銀圓。就為了這樣用成堆銀錢壘起的“新生活”,他不惜屈從悍婦、犧牲長兄、脅迫老母、逼走三弟,獨占家產。雖說社會應該寬容,但是人格有條基準線:不能為“權”為“錢”而干出反民眾、反仁道的劣行。分析魯迅和周作人的經濟狀況,才知道為什么魯迅有錚錚鐵骨,而周作人成了漢奸——雖然這句話很多人不愿意聽,但事實就是事實。
但也有人有不為金錢撼動的人格。史學大師陳寅恪,1941年由昆明西南聯大應邀往歐洲講學,途徑香港遭遇太平洋戰事起,日方和漢奸陳璧君都來逼迫他投敵,日偽組織還曾以40萬港幣誘引他主持“東亞文化協會”,替日偽審定中小學教科書等。陳寅恪一概嚴辭拒絕。而當時他身上連離開香港的旅費都沒有。歷經艱險回到西南聯大,物價飛漲,教授們的月薪還不夠糊口,但他卻寫出了最高水平的學術論著。
文人們盡管也有拮據的時候,但是在大多數時候,他們的收入是很高的。無論是胡適,還是魯迅,其職務收入和稿費足以使自己和家人維持在一般生活水平之上,絕非一般家庭所能比擬。他們所獲得的稿費、版稅收入遠遠高于今天的寫作者。而胡適對待錢的態度,無疑值得今天的知識分子學習。雖然每月收入豐厚,但胡適自己的生活卻很簡樸,而幫助汪靜之、林語堂卻不遺余力。在擔任駐美國大使期間,胡適公私分明,廉潔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