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請不要驚訝,這不過是你素未謀面的老朋友送來的一點問候罷了。她是你的“前輩”,卻不如你年紀大,說得不對的地方,你姑且一笑置之。
你現在幸福嗎?這是我的第一個問題。咱倆的幸福很可能已經不是一件事了。我的幸福,是揚名立萬,風風光光:我替別人思考,別人只管鼓掌。你的幸福,也許遠遠超過我所能想象的,而更有可能的是,你的幸福僅僅只是在上班的公交車上打一個盹——沒關系,這樣也好。
時間就是這樣肆意地傾軋著生活,我們沿路卸下曾經視若珍寶,現在卻不堪重負的夢想。我們不斷地和過去的自己告別,并且永不相見。但這并不可怕呀,下一個自己,一定會更好。你還記得嗎,你小的時候跟風想做一個科學家,直到那些解不開的圓錐曲線方程粉碎了你的理想。所以你才能遇見一個除了寫字什么都不會的我,我才能提起一支破筆,給你寫信。
不過話說回來,你還在寫作這一條狹窄而幽暗的窮途上折騰嗎?有的人趁著時勢,蹭蹭地往上爬,成了名家大師,進入了文學史。有的人固執地為美神獻祭自己的一切,默默地把自己葬在寫字臺前。不管你屬于哪一種,四十多了還靠一支筆吃飯,這都很勇敢。往上爬,悠著點,那是仗著地勢,別以為是自己會飛:獻祭一切,也別忘了留下買棺材的錢。
現在的你,還是像我一樣孤獨嗎?我希望你睡不著的時候,能夠有愿意被你在半夜叫醒的人,和你一起分享一座沉睡的城市。而不是像我一樣,只能寫信給朋友,權當解悶。不知道你會在哪里,收到這封信的時候,那里會是什么樣的天氣。
你可不能忘了,那年的除夕,街上一輛車一個人都沒有,你騎著單車去奶奶家。自行車在積雪上的聲音,就像玻璃珠子碾過白糖。那是在高三的寒假,下了十幾天雨的長沙,終于放晴了。你在那一刻發誓,再也不會為任何一個人的短信而等待了。生命也許會因為一個人的出現,美得無以復加,卻不會因為一個人的缺席糟得無可救藥。親密如你我,都注定遙遙相望,何況,是另一顆跳動的心臟?沒關系,這樣也好。真的寂寞得抓耳撓腮了,就打電話回家。
現在的你,不會還像我一樣,窮得一摸口袋布貼布吧?我立志要掙到足夠多的錢,讓那些對我指手畫腳的人都拿著錢滾蛋,不知道你是否幫我完成了。也許在完成這個愿望的過程中,你已經熟練了人情世故,參加酒席或者主持會議,該說的那些廢話,早已不在話下。有人奉承你,你拿出笑臉相迎,轉臉又把那些精彩的片段轉送給別人——沒關系,這樣也好。坐在街邊吃烤串大口喝啤酒,有吃烤串喝啤酒的快樂,但是老這么吃,估計胃也受不了。順其自然,沒有經歷過你的無奈,我不會理直氣壯地罵你失去了節操。可你要是已經看不懂我在說什么了,那就是很糟糕了。如此,就忘了上面這一段話吧。
據科學家愛因斯坦的理論,時間是宇宙的第四維。時間總是無限的,下一秒之后總有下一秒。而我們能生存的空間就是地球這么大,下一站之后不知是否有下一站。所以,我能肯定的是,排除自然災害和人為傷害,二十四年之后我一定能夠找到你。不能肯定的是,那時的你,在世界上的哪一個角落,做著怎樣的事情。我想了一個辦法:我可以問問明天的自己,你在哪里,明天的自己再去問后天的自己。一天天問下去,最終總會知道,這個主意怎么樣?既能打聽到你的下落,又能提醒我自己,還有一個你在未來等著和我相遇。我已經想好了我們見面的情景:我說,除了年輕,我一無所有。你笑了,說,包括年輕在內,我一無所有。
編輯/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