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漢家寨》一文確實體現了“堅守”這一主題,但其內涵并不是有些學者所說的“主動堅守民族文化、民族精神”。從馬斯洛人的需要層次理論來看,漢家寨人連基本的生存需要還沒有很好地滿足,不可能“跨越式”地有非常高的精神追求。從榮格的集體無意識觀點來看,漢家寨人的堅守應該是集體無意識作用的結果。
【關鍵詞】《漢家寨》 堅守 集體無意識
課程標準實驗教材(人教版)選修教材散文部分選錄了張承志先生的《漢家寨》一文。有些學者認為,張承志先生的《漢家寨》一文表現了漢家寨人的“堅守”。他們認為漢家寨人祖祖輩輩都萬分艱難地在絕境之中延續生命,他們一直在努力地堅守著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和民族精神。筆者對這一觀點有一些自己的想法,與大家商榷。
應該說,張承志的《漢家寨》確實體現了“堅守”。但許多學者將堅守的內涵解讀為漢家寨人主動堅守著“民族文化、民族精神”卻不夠妥當。
漢家寨人會清晰地明白他們自己是在“堅守”嗎?
漢家寨人文化水平不高——或許他們最初還是比較有文化的。但任何一種封閉的、與外界隔絕的文化,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枯萎、消失。可以想見,自千年而下,與飛速發展的當今世界文明相比較,漢家寨人的文化應當枯萎得差不多了。像這樣一些思想認識并不十分“深刻”的人,是否會主動意識到自己要“堅守”,自己在“堅守”呢?我覺得這一點是很值得懷疑的。
漢家寨人所處絕地,他們會超越生存需求而虛無地“堅守”精神追求嗎?
在馬斯洛的需要層次理論中,生理上的需求是人們最原始、最基本的需要。這就是說,它是最強烈的不可避免的最底層需要,也是推動人們行動的強大動力。根據馬斯洛的“需要層次論”來看,主動堅守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應該是要在滿足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在漢家寨人心里應該更側重于“生存”需求)之后才產生的。而我們在《漢家寨》一文中感受最深的就是:人生存所需要的條件幾乎是毫不具備。那么,在這種情況下,很難想象漢家寨人會連生存都很困難卻美好地呼吁要“堅守民族文化、民族精神”。我想,大家恐怕更愿意贊同漢家寨人在那樣蒼涼、死寂的絕地,絕大多數時間都在為追求“生存下去”而思想、行動。
漢家寨人心中如果沒有崇高的精神追求,他們為什么不離開呢?
我認為這絲毫不矛盾。世界各國的人民,特別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各族兒女,均在靈魂上打下了非常深刻的“安土重遷”的思想烙印。只要他們的“家園”還能夠堅持生存,他們就會永遠戀著自己的那個“狗窩”。其實,他們也許根本就沒有主動擔負什么崇高的精神,如民族文化、民族精神之類,但他們卻真真實實地做了。中華民族乃至世界歷史上,寧棄生命、不離故土的事例難道還少嗎?我覺得大多數人忽略了文中的一句話——“這里一定還是有一口食可覓,人一定還是能找到一種生存下去的手段”。當然,也僅僅是“一口”和“一種”,才讓作者張承志乃至我們許多的讀者都感受到了那近乎絕望的生存條件。寧夏回族自治區西海固地區缺吃少水、異常貧困,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最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自治區政府組織百萬人民大遷移。面對電視鏡頭,西海固地區的人們沒有反對遷移,而是異常渴望搬遷到有水可以居住的地方。看來,漢家寨人沒有選擇離開,那是他們還可以存活下去。如果漢家寨沒有那“一口”可以“讓人存活”的“食”和“那一種生存下去的手段”的時候呢?漢家寨人會如何選擇呢?我想,生存的需求,會讓漢家寨人自然而然地作出選擇。那樣的話,難道可以說漢家寨人沒有堅守民族的文化和精神嗎?同樣,我們難道就可以說西海固的人們沒有“堅守”了嗎?對一個無法滿足溫飽底線的乞丐大談營養與生活質量,不是太奢侈了嗎?
漢家寨人的“堅守”,應該是一種集體無意識。
瑞士心理學家和精神分析醫師卡爾·古斯塔夫·榮格提出了集體無意識理論。他給的定義是:“集體無意識是人類心理的一部分,它可以依據下述事實而同個體無意識做否定性的區別:它不象個體無意識那樣依賴個體經驗而存在,因而不是一種個人的心理財富。個體無意識主要由那些曾經被意識到但又因遺忘或壓抑而從意識中消失的內容所構成的,而集體無意識的內容卻從不在意識中,因此從來不曾為單個人所獨有,它的存在毫無例外地要經過遺傳。個體無意識的絕大部分由‘情結’所組成,而集體無意識主要由‘原型’所組成。”榮格認為某些思想和觀念的傾向是遺傳的,集體無意識的內容里包括本能和原型。本能是行為的推動力,原型是領會和構筑經驗的方式。簡單地說,集體無意識就是一種代代相傳的無數同類經驗在某一種族全體成員心理上的沉淀物,而之所以能代代相傳,正因為有著相應的社會結構作為這種集體無意識的支柱。即是一種社會性遺傳。而漢家寨人之所以千年而下依舊“堅守”在那樣的絕境,應該是集體無意識起到的作用。
我曾經在四川省的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生活過幾年。我到過一些非常高的山上。當我氣喘吁吁爬山時,我時常會發現身旁有十多歲的少年滿負背簍、有七八十歲的老人肩挑擔子,且他們都顯得那么艱難而果斷。當我跟隨他們并與他們交談后,我對他們產生了一種靜默的尊重。我問他們生活苦不,他們說肯定很苦。我問他們為什么不搬下山去住時,他們卻問我:“我們代代都是住在這里,為什么要搬下山去住?”這,讓我久久無語。
也許,漢家寨人也像他們一樣——在他們心中,有一種繼承祖輩延續下來的行為習慣的思想,但他們并沒有主動想要“堅守”什么精神之類。也正是這樣的存在形式,讓心有所感、心有所察的張承志悟出了漢家寨人“存在”背后的深意。而我們許多學者又把張承志感悟到的漢家寨人“堅守”背后的深意主動賦予了處于無意識的漢家寨人身上,可能漢家寨人本身并不清晰地明白自己“存在”的那種深意。
漢家寨人的堅守應該只是一種“集體無意識”行動,在張承志乃至讀者思想上產生了一種內在的“群體意識”,而我們則夸大地以為這種“集體無意識”本身就是一種清晰明白的有意識的行為,進而將自己讀出的精神層面的意義主觀賦予了漢家寨人。
作者單位:四川瀘縣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