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學生講《社戲》時,魯迅筆下那水墨畫似的平橋村令我神往,但在學生們眼中月夜偷豆才是樂事,看著他們那開心又帶著羨慕的神情,我不禁問道:你們的童年有哪些愉快的回憶呢?學生們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有幾個膽大的大聲喊著:“沒有樂趣!”我理解學生們出于起哄惡作劇的心理,但我也驚異于他們漠然的反應,仿佛剛才還是一群活蹦亂跳的小鹿,而此時才明白他們的快樂是別人的,而自己一貧如洗。
是啊,比起迅哥兒、雙喜、阿發,我們的學生大多長在水泥高樓林立的城市,并且多是家資殷實,他們不會缺少外出游玩的機會,可是他們又怎能體會真正與自然親近的樂趣?當我們的生活越來越趨向于文明與現代化時,反倒淹沒了那份原始的天真與自然,失去了童趣的意義。
相較于這些90后的富家子弟,我是幸福的,我的童年是充滿了快樂回憶的。盡管它們微不足道,但是在記憶的星空,它們卻閃爍著迷人的光輝。
最深刻的記憶莫過于每年春天放風箏了。記得那是三月麥苗油綠的日子,地里的薺菜長得正旺,可我是無暇顧及的,我的最大樂趣就是放學后和哥哥、妹妹、弟弟們去放風箏。
老家門前有一塊很大的空地,是周圍幾戶人家用來碾麥、曬麥子的地方,到了春天,便是我們的樂園。哥哥是孩子王,帶著我們幾個年齡不一的弟妹們在這里瘋跑、撒歡。待到風箏飛上天,穩穩地飄在藍天白云之間時,我們便也安靜下來,各自找一個地方坐下,或者干脆躺下來,優哉游哉地吹著暖風,曬著夕陽,那叫一個愜意啊!哥哥在這個時候更是顯出一種領導者的瀟灑,他就那么隨意地仰躺著,絲毫不顧及我們的“非議”。他的風箏是自己糊的,卻也是飛得最高,最穩的,因此,他便能安閑自在地躺在那里閉目養神。而我呢,總怕衣服弄臟了會被母親責罵,只能站著,一邊和弟弟、妹妹聊天,一邊密切關注著風箏的走向。比如風向變了,風箏便會左右搖擺,這就需要及時調整方向,收放繩子。然而,我總是暗暗緊張著,生怕一個不小心風箏掙斷了線,飛到別人家的房檐上去,再或者又擔心起風時來不及收線而讓風箏飄落到了目不能及的地方。所以,我放風箏的愜意往往就伴隨著擔憂、緊張的心理。盡管我很羨慕風箏在高空自由地飛翔,但終究還有一根繩子牽在自己手中,也不免為其嘆息。如若它能真正地享受自由該有多好!小小年紀的我總是被這種矛盾的心情糾纏著,我希望能給風箏最大的自由,讓它盡情去飛,可又不能完全釋懷,無法瀟灑地放出手中的線,也許就是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態,讓我每每不能盡興。我不知道學生是否也有這樣的想法,總歸是大家在學習的間隙還是找到了樂子,這樣想著,我那一絲惆悵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漸漸地,長大了,讀書了,離開家鄉了,再也沒有那么寬敞自由的空間來盡情放風箏了,心里常常冒出絲絲懷念。城市的世界固然精彩,可是喧囂的都市中總是少了一些沉靜。周末或者節假日,約三兩朋友去城市中央的某某廣場或者公園放風箏是可以做到的,但倘若要獨享那份悠然和寂靜卻是極為奢侈的。有限的空間里布滿了大大小小的腦袋,深邃高遠的天際飄著星星點點的風箏,如此熱鬧,又如此擁擠。
學習的壓力剝奪了孩子們本該享有的童真童趣,生活的亂像迷惑了我們發現美的雙眼。我們就像那只永遠飛不出去的風箏,在生活的泥淖里摸爬滾打,終究飛不出這一片狹窄的天地。在這個繁華的都市,我們追逐著生活,卻忘記了享受生活。華燈初上的夜晚,那點點星光就如夜空的風箏,看似觸手可及卻又遠在天邊。
又是風箏滿天時,暫且享受此刻的安逸和寧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