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教科書是教科書的一種,具有教科書的一般特性,既直接反映課程內容,又反映課程設計中規定的學習活動方式。語文學科的特殊性決定了語文教科書在功能定位、內容選擇、結構組織上的特殊性。在語文教科書中如何體現各種能力的培養,如何安排各種文化思想教育內容,如何處理知識間的內在聯系等,均取決于編者對語文教科書的定位。
一、“教者”中心的語文教科書
從理論研究的角度出發,我們通過對語文教材發展史的回顧,不難發現,教材無論從內容還是形式,其發展過程都是在不斷變化的,都經歷了由簡單到復雜,由單一到豐富的過程。教科書在教材家族中歷史最長、比重最大、作用最強、使用面最為廣泛,內容最基本也最為成熟,語文教科書的定位也在變革中不斷發生變化。
從整體上看,我國自現代以來的語文教科書,本質上是供教師去“教”的。而所謂的“教”,主要是由教師去“講”,不同老師的秉性,必然會帶來不同的教學。《白話文范》的編者之一,時任南開教員的洪北平在教學時很注意文學教育,他的學生趙景深后來回憶道,“那時洪北平(字白蘋)在南開教授國文,也種了些文藝的顆粒,所得的收成便是喬友忠、王鑫、張宗漢和我。”①當時的語文教師在教學中為學生介紹新文學作品,于是有許多學生就深受文學作品影響。如20年代讀中學的林煥平,“我在中學,既是在‘五四’潮流影響之下,又是在大革命高潮中,受創造社影響很大,郭沫若的《女神》和《瓶》,我幾乎背誦得出來”;張震澤的“高中老師系眾多新文化人士,如董秋芳、夏萊蒂、高滔、胡也頻諸先生。他們介紹西洋文學,講授文學理論,開闊同學思想,扶持同學寫作,非常盡力”;20年代末入學的張畢來回憶語文老師“魯迅和周作人的文章都講,作為課外的教材臨時插進教學里去。后來他竟給我們講起魯迅所譯的盧那察爾斯基的《藝術論》來了”。鄭子瑜的語文老師則“每從新近出版的文學雜志上選了新詩給我們講解。他的新詩朗誦確是別有一番風味”。②多數老師當然不可能像這些“大家”一樣視野開闊,于是就“講”課文,再后來甚至“講”教參,學生課堂所獲自然也就參差不齊。
語文教科書編者也一直試圖通過改變教科書的功能去影響教學,改變語文教學玄妙籠統、相機施教等難以衡量效益的狀態。傳統的語文教材的功能觀把語文教科書定位在以“例子”說為核心的“憑借”功能,并把它看做是語文教學科學化的重要前提。“我竭力贊成國文選材數學化,或用演繹法,如夏丏尊、葉紹鈞合編的《國文百八課》;或用歸納法,如孫起孟、顧詩靈、蔣仲仁合編的《寫作進修課本》,采用單元制,每學期的材料分成若干單元,每一單元包括文選、文章作法、文法、修辭及作業等,文選的選取,應完全依據文體,根據文章作法,竭力系統化,成為文章作法及文法修辭等的例證,而文章作法及文法修辭等,應成為文章的說明,以上數項與作業,尤應取得密切的聯系,有機地配合,讀什么樣的文選,便應練習什么樣的作業,如數學之教何種例題作何種練習一樣。只有采取這種辦法,國文教學才會科學化。”③現代語文課程的百年發展基本沒有脫離“例子”說的課程論思想。葉圣陶在論述語文教材的功能時曾說:“國文教學的目標,在養成閱讀書籍的習慣,培植欣賞文學的能力,訓練寫作文字的技能。這些事不能憑空著手,都得有所憑借。憑借什么?就是課本或選文。有了課本或選文,然后養成、培植、訓練的工作得以著手。”④葉圣陶的話,既說明了語文學科的教學特點,又指出了語文教材的特殊作用:歷練的憑借。“這個論斷至少說明兩點:第一,語文教本是學生獲取語文知識的憑借。第二,語文教本還是培養學生語文能力和習慣的憑借。”⑤這里論者直接把“教科書”稱為“教本”,這個“教本”如何發揮作用呢?“讀書讀文章的能力和習慣的養成,離不開讀書讀文章的具體實踐。一本教科書放在面前,教師指點學生朗讀該怎樣讀法,默讀該怎樣讀法,速讀又該怎樣讀法;學生按照教師的指點去朗讀、默讀或速讀。一篇選文這樣訓練,十篇百篇都這樣有指導地訓練,學生讀書讀文章的能力和習慣由此逐步養成。”⑥作為教師教學憑借的“教本”理念,成為我國以“文選型”作為編撰策略的思想基礎。
怎樣使教科書更好的成為教師的“教學憑借”呢?張志公從兩個角度闡述了語文教科書的性質。其一,“語文教材的重要部分當然是讀物”⑦。這里的教材,是指狹義的教材,即教科書。關鍵所在是稱之為“讀物”,而且一再這樣稱說,而不說“課本”,更少說“教本”,這決不是偶然的。顯然,這是從“學生主體”的角度來分析教科書的性質的。其二,“語文教材是語文教育、思想教育、知識教育的綜合性教育讀物”⑧。還認為,學生要獲得知識,純化語言,增強語言的敏感性,提高鑒別和運用語言的能力,必須通過閱讀種種讀物。這無不是從“例子”的角度來說明教科書的“中介”性。總括來說,張志公先生從“學生主體”和“例子”的角度,說明語文教材是學生學習的“工具”和獲得知識與能力的“憑借”。所以,他強調,“進行語文教育是離不開讀物的”。⑨無論是“憑借”說,還是“例子”“讀物”說都是為了突出教科書的本質特征的形象說法,主要是就教科書對語文教學的一般作用而言的。
張鴻苓說:“以往的語文教材,主要是供教師教學用的,人們通常稱它為‘教本’。現代的語文教材不僅僅是教師教的依據,更要面向廣大學生,直接為學生服務。”⑩顧黃初說:“人們歷來把教科書叫做‘教本’,其實它更主要的應該是‘學本’,是學生在教師指導下獨立地學習的‘學本’。”{11}在1980年之后,“學本”走向實踐。但由于局限在“教學改革”的范疇,“學本”實踐的著眼點當時主要放在“怎么教”上,幾乎沒有觸及課程的領域,因而教科書發生的改變不多。朱紹禹指出“學生應該是學習的主體,教材應該是學生學習的有力工具。這種觀念早已為人們普遍接受。然而,這種觀念無論是在教學實踐還是教材編寫中都未得到充分的體現。”{12}教材及教材觀變化發展的歷程表明,“教材終歸要成為適應學生發揮自我作用的工具”{13}。學校教材的發展過程經歷的時間雖然很漫長,但是卻可以概括為短短的六個字:“素材→教本→學本”三個階段。素材階段,是用于教學的材料,但又與一般社會讀物沒有區別,編寫目的也并非為教學服務。教本階段,是我們現在正在使用的教材,已明確服務對象——學校師生,也有獨特的使用價值,但因為重視呈現的是學科知識內容,只能是教師手中的工具。甚至不能夠成為嚴格意義上的“教本”,因為教師也要借助“參考書”才可以用之以“教”。學本階段,順應學生自主學習的要求,需要成為學生自主運用的工具,學生借助這一工具,可以自主閱讀、獨立思考、合作研討,語文教學效果不再僅僅取決于教師的個人素質。學本階段的語文教科書顯然不應是“選文”中心,而應是“活動”中心的;教科書必須提供學生參與活動的任務、情境、條件等等。教科書每一個階段的轉換都意味著“教”與“學”方式的調整,教科書編制觀的改變。在當今語文教科書編制理論與編制模式已不適應教學發展要求,面臨理論與實踐的雙重困境之下,顧黃初指出可以“通過研究,發現國外母語課程教材建設中有許多閃光的東西值得我們學習、研究和借鑒”{14}。
二、“學習者”中心的語文教科書
國外研究中,就目前所能搜集到的資料來看,在研究“教材向學材轉型”方面,日本比較有代表性。據沈曉敏在《關于新媒體時代教科書的性質與功能研究》中的介紹,日本的(財團法人)教科書研究中心有近二十年的相關研究結果{15}。研究成果認為,作為教材群之“母港”,教科書的性質與功能正在發生轉變,教科書正在也應該從“作為教學用的主要教材”轉向“作為學習用的主要學材”。“作為學材,教科書需要發揮四個方面的基本功能:教科書只有適應個別差異才能成為學材;在教科書有助于預習和復習時才成為學材;教科書在與其他教材的關聯性中發揮學材的功能;在教師與學生之間交互作用的過程中發揮學材的功能。”{16}同時,日本有學者提出的教科書作為“學材”的五大功能:“喚起學習欲望的功能、提示學習課題的功能、提示學習方法的功能、促進學習個性化和個別化的功能、鞏固學習的功能”{17}。Marilyn J. Chambliss與Robert C.Calfee基于認知心理學和對理解力的研究,“指出如何設計與組織教科書文本使其具有可理解性,能傳遞學科的觀點,且能支持學生中心的教學。”{18}教材的學材化是國內外母語教科書編制的大勢所趨,主要是源于學習化社會對學生終身學習能力的關注。“語文教材是‘教本’,更是‘學本’,是學生學習語文最主要的憑借。”{19}這一見解已在教育界達成共識。洪宗禮也表達了教材學材化應是我們編寫母語教材的最高追求:“與其把語文教材僅看成是‘語文教學之本’,不如稱之為‘幫助學生自主學習之本’,‘引導學生學會學習之本’,‘促進學生創造性學習之本’。”{20}但從目前我國語文教科書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的實際情況看,學材化的教科書編制還任重而道遠。
三、為了學習的語文教科書
語文教科書是專為學生學習語文編寫的,它不僅全面、系統地展現了語文學科的各種內容,而且在編排上充分地考慮了學生的實際需要與接受程度,成為學生積累語言材料、掌握語文知識、歷練語文能力的最為主要最為有效的憑借。通過語文教科書,學生不僅要知道學什么,還應知道為什么學以及怎么學。語文教科書對學生的一切語文學習活動起著引路、示范的作用,在他們提高語文能力、掌握語文工具的過程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語文教科書也是學生發展智力、豐富知識、接受思想教育的重要源泉,對學生的全面成長起著重要的作用。語文教科書作為特殊憑借物,從它產生的第一天起就處在不斷發展和不斷演變之中,這是因為社會生活在不斷發展,語言文字本身也在不斷演變,人們對教育特別是語文教育的特點和規律的認識在不斷更新,語文教科書總是要在不斷適應客觀形勢需要的過程中逐步求得自身的完善。
為了學習的語文教科書,即為了方便學生“自主學習”的教科書,需要教科書的編寫者提供情境設計,通過情境設計賦予使用教科書的學生角色意識,學習者可以通過扮演不同的角色不斷地將自身融入到整個活動中的每一個環節中去,來實現自己的主體性。在各種情境的活動中,保證學習者的真實參與,使言語實踐成了他(她)自身存在的確證。這也正是一種最佳的語文學習狀態。如英諺所言:“只是告訴我,我會忘記;要是演示給我,我就會記住;如果還讓我參與其中,我就會明白(Tell me and I forget,show me and I remember,involve me and I understand)。”教科書面向全體學生,在教科書內容設計上,表現出鮮明的主體化、綜合化和活動化的特點。教科書中的學習內容以學生活動為主,語文單元學習目標、學年學習計劃,以及學習方法和學習活動課例等都應有具體、明確的提示,不僅給師生創造性地展開教學,特別是學生自主學習帶來了方便,更使得學生成為課堂上真正的主角。教科書凸顯的是學生掌握知識、技能的過程——活動,教科書通過活動單元把活動內容、方法呈現給師生,以師生在活動中共同完成探索知識的過程,共同創造知識,感受自主獲得知識的過程和快樂。這樣的教科書雖然表面跳躍性強,沒有嚴謹的、明顯的邏輯體系,強調語言的綜合實踐,但因實際上有著明確的編輯意圖和教學目標,在培養學生建立對學習的興趣和掌握學習的方法上又有著周密的計劃和考慮,所以,保證學生自主學習的有效性,也才能實現教科書自身的學習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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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趙景深:《五四時期的天津文學界》《我與文壇》,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第59頁。
②高增德,丁東:《世紀學人自述》,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第84-87頁。
③龐翔勛:《我的中學讀文教學經驗》《國文月刊》,1994年版第37頁。
④顧黃初:《略談國文學習》《語文教材的編制與使用》,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14頁。
⑤⑥顧黃初:《語文教育論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516頁。
⑦⑧⑨王本華:《張志公論語文·集外集》,語文出版社,1998年版第36、272、389頁。
⑩張鴻苓:《在科學化的道路上前進——對九年義務初中語文教材的評價》;江明:《語文教材的建設和思考》,語文出版社,1998年版第90頁。
{11}顧黃初:《語文教育研究的理論跋涉》,《中學語文教學參考》,1989年第4期。
{12}{13}朱紹禹:《語文教材的編寫和發展趨勢》,《上饒師專學報》,1997年第2期。
{14}顧黃初:《我國現代語文課程教材建設百年的理論跋涉》,《江蘇教育研究》,2008年第5期。
{15}{16}{17}沈曉敏:《關于新媒體時代教科書的性質與功能之研究》,《全球教育展望》,2001年第3期。
{18}Hambliss,M.J.Robert,C.C.Textbook for Learning: Nurturing Children's Mind. US:Blackwell Publishers Ltd, 1998.
{19}柳士鎮,洪宗禮:《中外母語教材比較研究論集》,江蘇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438頁。
{20}洪宗禮:《構建面向21世紀中國語文教材創新體系的嘗試》,《中學語文教學參考》,2002年第3期。
[作者通聯:江蘇鹽城師范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