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擦一米的清潔工

在醫院照顧父親時，每天一大早，總能看到那個上了年紀的女清潔工，不停地來回拖走廊和病房的地面，好像永不疲倦。墻角的煙頭、屑小的果皮、躺在地面上睡覺的口香糖，她都極其認真地清理。有時，甚至能聽到她輕輕哼出來的歌聲。

本來在醫院這樣的特殊環境里，太多的呻吟充斥著每個角落，而她竟然整天在這里工作不但不厭煩，看上去還很愜意，真是想不通。

閑下來的時間，我便問她：“你的工資應該不少吧？”

她笑著說：“三十年工齡了，現在也只有六百多一點。”

“只有六百啊？我看你一天到晚就沒有閑過手，這么辛苦才六百元呀？不覺得吃虧嗎？”

她用“拖布把”拄住下巴，說：“直到現在，我也還是個臨時工。勞動保險醫院都不給交哩。”

“你可以申請啊，好像國家的勞動法規定了不論臨時工和正式工，同樣享有勞保的權利。”

她笑了笑，沒有再接我的話茬，忙著拖她的地去了。

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我忽然明白：她不可能沒有想過這事情，一定是不敢說。大概是怕一旦說了，就有可能被解雇。

再見她辛苦地來病房打掃時，我忍不住問她：“家里有幾個孩子？”

一說到孩子，她的眼里放出了光芒，說：“兩個孩子都在上大學，正是瘋花錢的時候。”

“你愛人是干什么工作的？”

“前兩年就去了……”

一陣沉默過后，我滿懷疑問地問她：“就靠你的六百元工資養活他們嗎？”

“那可不！還好，省著點，總還是能過得去的。好在我還有這份工作。”

門外新來的幫手在招呼她，她就急忙出去了。

坐在大廳里等電梯下來的時候，我看到她正在給新來的幫手講解并親自做示范，地面應該拖到什么樣，玻璃應該擦到幾分亮，她一絲不茍地操作。一個清潔工，竟能把清潔當成事業來做，我心里頓時對她生出了無限敬意。

擦拭樓梯扶手的時候，她和幫手一根一根地仔細擦拭著，在轉彎的平臺處，幫手停下來，伸了伸酸疼的腰，可她還在向上一層轉彎的樓梯處擦拭著。幫手就喊她：“這已經不是我們的范圍了，阿姨！”

她儼然沒有聽到，幫手過去拉了拉她的袖口，提醒她。

她扭回身子，一邊用力地向地下的皮桶里擠擰抹布上的臟水，一邊對幫手說：“我當然知道不是我們的范圍，但我就是要多擦一米。”

幫手詫異地望著她，不解她多擦一米的深意。

她繼續擦拭欄桿，緩緩地說：“我多擦一米，別人就少擦一米。都這樣想這樣做，醫院才能保持干凈。干凈了，病人的心里才會更舒服點兒！”

站起來，四下里轉轉，我忽然發現，這家醫院里缺少一種味道，那種醫院里特有的消毒液的味道。樓道里清新的空氣，讓陪著父親住院的我，心情一下燦爛起來。也許，正是聽到了這位清潔工的話，我的心情才晴朗起來。

她對幫手說：“你是剛畢業的大學生，應該比我懂：多擦一米，看起來是我幫了別人，實際上是給自己留下了余地。”

幫手驚訝地說：“怪不得我剛來時，醫院領導讓我和你學呢！說你是年年的老先進，幾次換人，你都留了下來。”

我也幡然頓悟：比起現在很多人的處處計較來，多擦一米，確實是一種處世良方，你前行一米，無形中就為別人留出了空間。別人給予的，未必比一米少！

（《小小說月刊》2008年第7期）

【閱讀訓練】

1.結合語境理解文中加點詞語的含義。

愜意：

幡然：

2.小說中人物的對話主要有兩處，一處是“我”與上了年紀的清潔女工的對話，另一處是清潔女工與她的幫手的對話。試分析這兩處對話在表達上有什么作用。

3.文中的畫線句主要運用了什么描寫手法？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情感？

4.試對小說中的這位女清潔工的形象作簡要概括。

5.請結合生活實際，說說你對文章最后一段深刻含義的理解。

（周文雨 設計）

（參考答案見4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