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那些花兒

小時候，外婆、外公的家是我魂縈夢牽的地方，外婆的小院的樹枝頭開滿了五彩繽紛的歡笑。一旦想起歡笑里的甜蜜，只覺得那份激情，那襲溫馨，卻足以讓我鐫刻心壁，記憶一輩子，享用一輩子。

外婆的小院被一道高高的圍墻擁抱，白澄澄的橘花，橘花伸出小手，挽住白澄澄的櫻桃花兒、粉嫩嫩的蟠桃花兒，說唱就吟唱起來，說舞就舞動起來，說飛就飄揚起來，它們是幻化的天使，它們是春天的精靈！

孩提之時的春天，外婆的小院的這些橘樹、桃樹、櫻桃樹就比我高好多，它們大得可以遮蓋住大半個院子?？粗@些，我心頭念叨起詩句來：翻閱老家的日歷/是誰在暖意的小院佇立/一顆心款款而動/所有的愿望/都泛著綠意……

在鄉風過濾的章節里，不知不覺中，我的個子與樹兒一起生長，我的心情與花兒一起開放，一切美好的記憶，都發表在春天——這個季節的黎明。我長大了，樹兒、花兒依然年輕，每次我去拜訪它們，發覺它們都會對著我勾下頭來，我們仿佛久別的朋友，它們展開的枝丫是歡迎我的手臂，怒放的花兒是綻放的笑顏，那樹枝上馱給我的是熟透了的甜蜜，每次它們忘不了饋贈我一陣陣難以忘懷的幽香。

那個時節，外婆的小院滿是青澀的氣息，樹兒、花兒全都是那么平實、簡樸，不需偽飾，無須作秀，似有一股股暖流涌向我的心窩。

每每在外婆的小院小憩一會兒，在樹兒、花兒的陪伴下酣然入夢。夢里，也會想起村頭納涼的鄉鄰，只那一聲聲或遠或近的蟬鳴，就把我的心口扯得陣陣發疼，把夢境撕裂撕碎，竟會令我急不可耐，欣然疾往地一路狂奔，來到山村熟識的田野之間，感受鄉情的一次次召喚，淡淡的思緒終讓我找回了舊時的況味，于是，鄉情從心底里冉冉升騰，如飄逸著清香的橘花，如訴說著故事的斑駁的外婆的小院，莫不在慰藉我這一顆在外游走的鄉人的心啊。

狐死頭朝穴，飛鳥返故林，征帆知回港，葉落要歸根……自古到今，有誰不愛自己的故鄉？有誰不愛自己故鄉的山水？有誰不愛一草一木、一樹一花？難怪著名作家柯靈先生曰：“月是故鄉明，因為是有情之倫。”我則要說：“花是故鄉香，皆因它是有情物?！卑?！在外婆的小院里，我想自己永遠屬于老家的小山村。在鄉情氛圍里，在依依花香中，我會擁著崇敬、肅穆之心，先用第一杯酒祭我那位包容了所有優秀品質的那些花兒，然后與親朋好友一道品嘗一杯又一杯醇醇的家鄉陳釀，說穿了，就是醉了也無妨。

小時候，陽光燦爛的日子里，我經常赤著小腳丫，在田野里歡快地飛奔。有時，我會興奮地發現了青蛐蛐和紫蟈蟈在斗架，便伸出小手將糾纏不休的它們撥開，不提防時，會被輕輕地咬上一口，讓我搖晃著腦袋苦笑；有時，我會用手握住向日葵的花瓣，捏著它背向著陽光的方向，可怎么也辦不到！于是就苦笑著埋怨自己的力氣太小，自己還不能夠跟向日葵較勁，甚至還擔心被氣急敗壞的向日葵把頑皮的我一下抓起來，拋得遠遠的呢。

最最思懷的，莫過于田間地頭那一株株微小的花兒了，它們都那么細微地淹沒在綠色的禾苗中，雖然不經意間便會錯過與它們接觸的機會，可一旦發現了，就覺察它們其實是那樣的耀眼與出眾，把油綠綠的禾苗和嫩葉映襯得黯然失色。那些花兒是紫色的，我不知其芳名，卻熟悉它們給予我深幽的香味兒。我思忖，那些花兒的幽香，是扎根于我兒時的心田，彌漫于我心，纏綿于我心吧！

這些花兒，安靜地匍匐在麥田籬笆的腳下，安靜地生長于路邊。外婆告訴我，每當麥田收獲的季節，正是農民最忙碌的時節，也正是那些花兒開放得最明麗的時期，每朵花兒都舒展開光潔的花瓣，淡雅清香直直地從花蕊中似有若無地散發出來，把整個空氣整個空間涂染得萬里飄香！這個時候，我都會屁顛屁顛地跟在外婆后面下田，外婆、外公忙碌起來，我卻只是將簇簇花兒捧起，放在鼻下小心地嗅嗅，然后總冒出一句同樣的話：哇，真香！

而如今，當我再次站在春天的田間地頭，尋找那些花兒時，外公已經隨同那些讓人激動的花兒們一起遠去，我很痛惜，也很埋怨！痛惜老天爺沒有睜開眼睛，讓我那親切、善良的外公去了另一個世界；埋怨當初用鋤頭抹殺那些花兒那些幽婉生靈的人，他們不曾看看那些身披紫色外衣的花兒們是那樣的可愛，那些花兒其實并沒有牢牢根植于人們的思想與意識中，還未能深深融入人們血脈和情結，人們是怎么淡漠了的呢？我說不清楚，也道不明白。

其實，從小寄養在山村的我，愛那些花兒自是一道揮之不去的心印，見此情景，心頭必然有凄楚的疼和無盡的痛??！怨嘆聲中，我不得不揮著淚，把目光與無花的空地作別，讓視野越過田野，放飛自己沉重的心情?？蓜x那間，一塊空地的景象讓我疾步上前端詳，原來幾只大螞蟻在地上匆忙地爬著，無憂無慮；還有那些從前從未注意過的小草樣的禾苗，它們已經結滿了子，那是新播下的晚稻，依然悄然無息，它們用綠色的胸襟扮美著整個田野！

兒時的那些花兒，已經飄散了！

此時的那些花兒，盛開在心頭！

我想，那些花兒們，或許已將夢想與希冀托付給了比田野更遼闊的天空，這樣也使我的心情更寬廣，心情更舒暢！ 我想，那些花兒，一定會跟我再見面的。可我的外公，永遠不可能與我再會了，但，看見那些花兒，我就猛然間想起我同學寫的一篇懷念她爺爺的文章，她說她的爺爺在天堂里澆灌星星，而我卻要說，我的外公在天國護衛那些花兒！那些綴滿鄉情的花兒！

不是嗎？那些花兒是鄉情的暖巢，是鄉情的港灣，是鄉情的戀人，是鄉情的溫馨。當我一旦返鄉想念起那些花兒，永遠都有棲息于斯，停泊于斯，兩情相悅，撒嬌言歡，何等寬慰的愉悅感覺！

依依惜別，戀戀不舍，還是學子的我最后不得不離開外婆的小院和寬廣的田野，在離去后卻發生了許多變故，為我所不知。

外婆有一天打電話對我說：“你走了不久，天空飄起了白澄澄的花朵，有橘花、桃花和櫻桃花，它們圍繞著我久久不愿離開啊?！?/p>

“外婆，你知道外公在哪里嗎？”我急切地講。

“傻孩子，你外公走得遠遠的了哦！”外婆怪罪起我來。

“不，我昨天晚上夢見外公了，他跟花兒在一起呢！”我笑著大聲說。

“是嗎？”外婆不會相信的。

“是?。　蔽掖舐暤卣f。

正說之間，我身邊那些開放的杏花，悄悄地隨風飄散開去……

（指導老師：月夜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