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 中

丈夫買了一面長方形的穿衣鏡，放在臥室，靠墻。

貓經過了一次、兩次、三次……都沒有發現。直到有一次，它面對鏡子走過去，意外地發現鏡子里也有一只貓在朝它走來，它停了下來，直愣愣地注視對方，那好奇而略帶敵意的眼神不亞于一開始見到小黑貓時的樣子。

鏡子里的貓眼睛也發出同樣的目光——警告對方。貓緊接著往后退了幾步，那只貓也往后退了幾步，貓拱起背，那只貓也拱起背。貓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貓毛奓起，向對方示威，誰知那貓同一時間也將毛豎立起來。貓有點兒驚慌，迅速調整到戰斗狀態，做好準備，向那只貓沖過去，起跳，伸出爪子，朝前狠狠地一刨，玻璃被磕得哐當一聲，貓爪子搭在了玻璃上。

貓落地，左看右看，那只貓右看左看。貓想繼續攻擊，發現仍舊夠不著對方的身體，貓瘋狂地抓鏡子，另一只貓也開始瘋狂地抓鏡子。玻璃被抓得乒乓響。

貓突然停了下來，放下前爪，盯著鏡子。兩只貓互相專注地盯著對方，眼神逐漸變得柔和。它偏頭，那只貓也偏頭；它眨眨眼睛，那只貓也做一模一樣的動作。貓四處張望，最后又望回鏡子，眼神已經呈現自然呆萌的狀態。它湊近鼻子聞了一下對方，沒有其他味道。貓放松了警惕，朝鏡子又走近一步，腦袋往前伸，試圖去蹭對方的脖子，另一只貓也開始蹭起來，兩只貓互相蹭著對方，瞇起眼睛享受了一會兒。

貓慢慢睜開眼睛，還是覺得觸感哪里不對勁，于是直起身子開始仔細地觀察。貓發現，無論它做什么，那只貓都朝相反的方向做同樣的動作，節奏、速度、幅度都一模一樣。

貓嘴里發出疑惑的叫聲。那只貓也一模一樣。

貓仍不肯放棄，再一次把鼻子懟上鏡面。這次一定要聞個仔細，鼻頭不停地收縮，把鏡子，包括鏡子的周圍都聞了一圈，還是沒有另一只貓的味道，反而聞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貓在原地等待，等待它想象中的奇跡發生。那只貓也在等。等啊等，等到貓的身體逐漸軟了下來，張開四肢，睡到地板上，亮出肚子，舔胸前的毛。

自那以后，貓每天都會去鏡子前照很多次，眼中的敵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離的眼神。貓在鏡子前停留很久，越看越覺得喜歡。

過了一陣，丈夫把鏡子挪到了另外一個房間。貓一時半會兒沒有找到，眼前留下一堵雪白的墻壁，讓它發怵，它聞了聞墻壁，用爪子撓了幾下，走開了。過了一會兒再來，看到的還是一堵墻。

貓整整花費了一天的時間，才找到那面鏡子新的位置。它蹲在鏡子前，目不轉睛地凝望鏡子里的那只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