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從納姆爾歸來,布魯塞爾的爵士樂馬拉松周末過后,迎來了真正的環(huán)城馬拉松跑,全民活動導致回城之路堵得不可開交。但是忽然就想到了要再到Sablon去,去百年老店Wittamer去待一下。上次我踏入這家法院的官方甜品供應商鋪時還是隆冬。坐在二樓“藝術(shù)裝飾”風格的粉紅色里室,大吊燈下,隔著大窗抿一小口濃稠的熱巧克力,窗門幾乎透出綠意。當時二樓全坐滿了。桌子寬大,座位不多,大約六七桌而已。胸前掛著粗大珍珠項鏈的濃妝老太選了靠窗的角落獨自落座,要的不是甜點,是三明治和咖啡。我們對面坐了兩位日本美少女,她們落座就放下了兩手剛能拿著的奢侈品購物袋,精致的指甲對著菜單指向了Wittamer著名的熱巧克力。在新鮮奶油滿得立即就溢出杯口的熱巧抵達之前,她們對著大吊燈和粉紅色的墻互拍與自拍,然后又對著杯子一直拍到奶油馬上就化掉。
后來我聽說Wittamer在比利時僅此一家,卻已經(jīng)在日本開了15家分店。這讓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坐對面的兩位日本美少女。對上一次能讓我記住的熱巧克力是在布拉格,愛因斯坦和卡夫卡都常去光顧的盧浮咖啡館。那里巧克力的濃度大概可以與他們的思想做比較。非液體,流動的建筑一樣,滾入我的喉嚨。Wittamer的,異曲同工。不能大口喝下,要一點一點去碰觸,去品嘗,不然會膩。但Wittamer的濃,并非思想,而傾向于香料與時尚。炙人的初夏想起Wittamer竟然一陣清涼。臨時打算碰碰運氣去拜訪主人Myriam,竟也在走上二樓時,就見到她正與閨蜜靠著窗邊喝茶。樓上就她倆,這么熱的天,顧客全都跑到露天桌椅旁了。
百年甜品店名聲如日光一樣炙人,眼前為我要下清水和特制巧克力的Myriam,卻為我的淺薄提問袒露脆弱。她告知一世紀前這家店的起點:她從未見過一面的祖父母亨利夫婦,在當時還是白丁往來的Sablon廣場邊上開了一家小面包店,主要賣切片和小面包。后來亨利的兒子開始在櫥窗上加了些小蛋糕做裝飾,這里做蛋糕甜點的名聲才慢慢傳開。Myriam和哥哥保羅從小就在甜香中長大,兩人對家族事業(yè)的接管也是水到渠成。保羅年輕時到了瑞士學藝,20世紀60年代開始,他為Wittamer帶入了巧克力制作的環(huán)節(jié)。而Myriam代表了女性和美學的一面,她為店鋪帶去的是時尚、裝飾和藝術(shù)氣質(zhì)。Wittamer做的果仁糖(praline),被紐約那家大報評為“世上做得最好的果仁糖之一”,面包制品,酥皮甜點,當然還有蛋糕和巧克力也都獨當一面。但Myriam說自己最不能割舍的應該還是巧克力。不同季節(jié),Myriam會依照當季時裝潮流,為巧克力和馬卡龍小甜餅“穿戴”上不同色澤的外套。另外呢,顧客想要做成什么樣,巧克力就能做成什么樣。櫻桃、白蘭地或者其他酒心配任意一款果味和可可,味覺要多驚險就可以多驚險。
1999年,Wittamer為比利時的皇家婚禮:瑪?shù)贍柕鹿髋c菲利普王子制作了結(jié)婚蛋糕。倫敦與布魯塞爾之間,不過2小時“歐洲之星”列車之隔。英女王鉆石慶典和倫敦奧運前夕,Wittamer都做了特制蛋糕。每年圣誕前,傳統(tǒng)烤杏仁膏是孩子們的保留節(jié)目。Sablon的今昔判若兩個世界。如今這個區(qū)是布魯塞爾頗有貴族氣的古玩店與畫廊聚集處,內(nèi)行人都曉得每周到這里的古董市集淘貨。密集而多色的中世紀建筑遺跡,夾雜砂紅色的弗萊芒建筑,開在這個區(qū)的咖啡館和餐廳比起游客絡(luò)繹的大市集廣場多了分厚重和瑰麗。在百年蛋糕店旁邊,新開了一家漫畫咖啡店,丁丁和藍精靈也只是兩層店里的驚鴻一瞥而已。
12世紀之前,Sablon位于布魯塞爾城門之外,該名的法文之意是“砂礫之路”。而布魯塞爾原名的意思是“沼澤地中的家園”,可以想見如今貴為“歐洲中心”的此地曾有過多少番風水輪轉(zhuǎn)。如今在廣場上搶眼的新哥特式圣母教堂,在14世紀時開始成為布魯塞爾重要的朝圣之地。15世紀以來,因為公爵宮殿就在咫尺,越來越多貴族家庭搬到了Sablon區(qū)。
Myriam帶了年齡痕跡的雀斑坦誠于侃侃而談的漂亮雙眼之下,為她拍照,披著栗色長發(fā)的她在鏡頭下露出點嬌羞。然后就感覺到了不知從何而起的脆弱感,從對面伸展了過來。她下樓跟大哥提出要合照,但站在柜臺前盤點的保羅半天不肯走出來。Myriam對我抱歉地笑笑:“我大哥他就那樣。” Myriam說自己的女兒萊斯莉已經(jīng)顯示出了對蛋糕甜品制作的興趣,這家族猶如熱巧克力連綿濃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