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繪畫的對象應該是一個原體,我們可以把物象作為一個原本體,外象為一個異體。當“外象”已成為“心象”的載體時,兩者是合一的,對原本體的這種認知和感觸的方式借助于外象又回到了心象中,外象即是心象。
四季的輪回,像水一樣,經過湍急的流程,最終要轉回到博大的江河,這大概就是中國人的文化空間。從傳統的繪畫中看空間,仍能尋到它的輪回方式,線與線、點與點的重疊,使每一物都有著重疊的關系。
中國繪畫線與線、點與點重疊的輪回方式展開了散的布局,每一處的散都由推移方式再形成輪回,一聚一散,反復移動,使中國繪畫的空間,既可遠在千里,也可近在咫尺。
筆墨中的水從善,善解憂,心性需要用水來調整,水的空間要扮演聚光的角色,一面是自然光,另一面是人造光,而筆墨的空間是一排排的易拉罐,如同那正在被開啟的嘭嘭之聲。
如果說中國畫的山水已經跨越了時速(超越時速/跨越時空?),那么它就像人在太空中的行走,如同在大視野中進行大散步,空間無限。西方的繪畫卻像是進入了時空里的一種靜觀,就如同在顯微鏡下去發現物殼表層中的各種基因。
中國山水畫筆墨寧靜致遠,它的本性似乎就是協調人與自然空間的關系。人在筆墨的空間里跨越了自我,如果筆墨從自然景觀轉向工業文明帶來的人文景觀,將會呈現出一種什么情景呢?我想筆墨所蘊含的時空文化會跨越這一現實的景觀。
一種文化能將一個時代的感覺濃縮在畫面上,這就顯示出文化中的生活方式。我們往往注意自己的許多行為,把它用符號、標簽來復制個人意義的沉重思考,并流露出玩世不恭。如果說形式的狀態像西方人的感覺,這就產生了兩種文化空間上的矛盾,它影響到畫面結構的方位,更影響到畫面的形式純度,這種純度是一種文化取向,它是畫面的底蘊,它的背景是一種文化的整體。現象的瞬間體驗又往往使人容易進入一個游離整體的局部,使畫面的一塊色一個造型都變得非常自我。
筆墨是心性的文化,它屬于自然的藝術。當其介入都市文化時,它又面臨著機械的方式。當然我可以從自然中尋求筆墨的文化心態,但是作為一個生活在都市的人,每天面對都市文化就不能不去思考筆墨的現狀,否則筆墨的時代意義也會受到自我時空和傳統時空的懷疑。不是要求它承載機器和高樓,而應把筆墨文化的思考介入其中來承載它不可回避的時代空間。
時代出筆墨,問題是筆墨能否轉換出人與社會、人與人、人與自然的精神,作為一個畫者大概一生的位置都要放在轉換和銜接處,能否像水一樣地寬厚、自然而無怨。
筆墨原形是一種傳統的文化精神,它也是人文精神的思考與取向。中國繪畫的程式有著鮮明的人文精神,它是一種文化的氣息浸透在碩大的自然里,它是自然精神的觀照。
畫畫是件很累的事情,這是因為畫面感覺的飄游而引起畫面語言的紛亂;畫畫也是件自尋煩惱的事情,這是因為從生活里感覺到的,卻在畫面中失去了;畫畫又是件很痛苦的事情,這是因為心里有話卻說不清道不明。
在日常生活中感觸于古與今、常與非常、得與失之間,隨著前與后、虛與實、終與始的過程,時感爽快清朗,時感含混茫昧。當往事的如影相隨,昨日的即景生情,今天的觸目皆是,偶合而漸聚為一個整體的感覺意象時,確是非說不可了,似一池盈水,滿則漸溢,厚積薄發。
用“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之胸襟去撥動一重山水一重云,在一時一事的心態和情緒中放懷于自然的長河,也留意著光景中蘊含生命意味的偶然,于一方天地一方情的專注里,縈回著日常的難與易、進與退、往與復、取與予,繼而轉為畫面的開與合、剛與柔、短與長、方與圓,逐漸引出自己一以貫之的情愫。
人物的造型、筆墨的渲染都多多少少地融入了自己對生活咀嚼后的一些體味,畫出的是一種人即自然、自然即人的感覺。平淡的生活就像一座高山,蘊藏著萬物生靈,平凡淳樸的人好似高山上的清潭,于寧靜中映照出大山的深沉與渾厚。我總想使自己的畫面像高山上的小溪,回繞其中,淡淡地體味著自然的氣息。
在平常的日子里,凈化著心緒的步履,在淡淡的畫面上移動著感覺的分寸。于生活中留意著感覺,感覺中積蘊著情愫,情愫里調整著語言,語言在自然的狀態下平實地對待著生活和畫面。
生活里,伴隨著縱橫交錯、盤根繚繞的思緒,于其中則需要豁然開朗的心性;畫面中的語言又往往由于猶豫不決而顯得蹙眉苦愁,它所需求的是領悟中的清晰明確。前者求純,后者求準。以純而凈化出的感覺似碧水清潭,“準”于清澈之中自然地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畫面似與生活同步,時重時輕,時深時淺,時渾時清,在明與昧的日程中偶有一得之感,無論是淺薄或痛苦,還是艱辛或苦澀,它們都會以誠相告。要以平實的積蓄來滋長踏實的信念,一步一步,一筆一畫,在漫長平遠的草木叢林中去接近遠方的云山煙水,因為那里有高遠,還有深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