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前《圖畫日報》的社會圖景

摘要：作為近代中國唯一一份日報形式的石印畫報，《圖畫日報》具有很強的時事性，在清末民族危亡之際，《圖畫日報》對清末官吏腐敗無能進行大力批判。雖《圖畫日報》在推崇女學、批判各種迷信和陋習方面具有進步性，但也對各種腥膻驚悚的社會新聞津津樂道，表現出其積極“走向世界”的同時還在“擁抱鄉野”的雙面性。

關鍵詞：圖畫日報 社會圖景 立憲 革命運動

在清末時期，石印畫報因其圖文并茂，淺顯易懂，生動形象報道社會時事、介紹外國科學發明而深受讀者喜愛，盛行一時。“據統計，辛亥革命以前，有七十多種石印畫報問世”。由《申報》館屬下的點石齋書局發行的《點石齋畫報》被認為是中國近代史上最早的石印畫報。《點石齋畫報》有固定欄目，固定頁數，固定的出版日期，連續編號，采用經折裝，長方形的開本，以“新聞畫”為主體，這樣一種出版物的特殊樣式，幾乎成為清末石印畫報的圭臬。宣統元年（1909），由上海環球社印行的中國近代唯一一種日報形式的石印畫報《圖畫日報》也繼承了《點石齋畫報》的風格，以“新聞畫”為主體，只將刊期由旬改為日，新聞性增強，影響力也較其他類畫報為更大。

《圖畫日報》1909年8月16日創刊，至1910年8月停刊，每日1期，每期12頁，共出版了404期，以“畫”為主體，在畫的留白處配以文字。南宋鄭樵在《通志略·圖譜略》中說：

“見書不見圖，聞其聲不見其形；見圖不見書，見其人不聞其語。圖，至約也；書，至博也。即圖而求易，即書而求難。古之學者為學有要，置圖于左，置書于右；索象于圖，索理于書。故人亦易為學，學亦易為功，舉而措之，如執左契。”《圖畫日報》雖以圖畫為主體，被定位為一份通俗讀物，但圖畫的意涵要靠文字闡明，對當時占較大人口比例的不識字的人來說，單純地看圖畫是很難完全理解媒體想要傳達的信息的，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文比圖的作用更大。

本文以《圖畫日報》中的“時事新聞畫”作為研究對象，考察其所描述的當時的社會圖景，分析其在辛亥革命前夕所表現出的思想傾向。

一、關心國家命運，揭露清末官吏腐敗無能

經歷了庚子事變，特別是1904年～1905年的日俄戰爭，立憲思潮在全國各地蓬勃興起，清廷為了救亡圖存也預備著立憲。1908年籌辦諮議局；1910年召集資政院議員舉行開院，開辦地方自治等。資政院與諮議局的開辦，“是對傳統政治體制的極大沖擊，標志著中國政治民主化的真正開始”。但成立后的諮議局和資政院能否實現憲政、改變清朝的命運呢？《圖畫日報》的“議員亦睡著了”描繪了一幅生動的諮議局現形記圖，鮮明反映了其對中國命運的深切擔憂，對懈政怠工的諮議局議員很是失望。

立憲派請愿代表認為，在內憂外患國勢危急之時，開國會，與民共圖政事，才能弭亂救亡。《圖畫日報》對國民積極救亡圖存的熱情和行動都有報道，如“教員血書”。在民族生死存亡之際，救國扶危是每個國民義不容辭的責任，對國民開國會、扶國危行為的宣傳報道，也體現了它具有的社會責任感和歷史使命感。

《圖畫日報》對地方自治局尸位素餐、腐敗進行大曝光。作為清朝革新自救機構的地方自治局尚尤如此，其他政治機構、官吏之腐敗可想而知。在“三干假紋銀騙得人情半紙”一文中對官場收受賄賂的報道頗具諷刺意味。

二、同情遭遇悲慘的革命黨人，但并未站在革命的立場上

《圖畫日報》的出版時期——1910年前后，正值辛亥革命前夕，革命運動在全國各地蓬勃發展，革命的對象是整個清王朝，清廷對革命黨人恨之入骨。《圖畫日報》報道了一位以酷吏著稱的大令審訊革命黨人彭克儉的情形，雖然這一篇報道旨在揭露官吏慘無人道，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圖畫日報》對革命黨人基于一種人道主義的同情，但這種同情并不代表著《圖畫日報》站立在革命的立場上。

就在《圖畫日報》出版之初，正當于右任創辦的革命報刊《民呼日報》被告“侵吞賑款”和“誹謗名譽”，主筆于右任被捕入獄，《民呼日報》被迫停刊。此案發生后，成為當時輿論熱點，《圖畫日報》第一號第11頁亦報道了“民呼日報于右任案”，首先對于右任做了一個簡單的介紹，除了說于右任才氣橫溢外，還突出說明于右任的詩作《半哭半笑樓詩草》中的觸語引起權貴的不滿，其實當時所謂的“觸語”就是于右任在詩里大呼的“換太平以頸血，愛自由如發妻”，即“昌言革命”，當然就會被說成是“大逆不道”而遭到通緝。最后重點報道了造成《民呼日報》停刊的甘肅賑款和“誹謗名譽”兩件事。事實上，“侵吞賑款”和“誹謗名譽”這兩個罪名都是不成立的，“清政府查禁民呼報的真實原因在于該報揭露官場、宣傳革命”，“民呼報案發生后，國內人們大為震驚，掀起了一輪聲討清政府、聲援民呼報的輿論攻勢”。

三、關注民生，對人民愚昧迷信的批判也不遺余力

《圖畫日報》關注民生集中體現在對各種天災人禍的報道上，如對浙江“蟲災”的報道，“遼河風災之慘象”等還報道了天災給人民的生命財產帶來的巨大損失。《圖畫日報》對市民生活中的一些問題也進行了報道，如“是真陷阱”，報道了窖井蓋的問題，表明日報具有監督時政和關懷民生的社會責任感。

在西方文明開化思想的影響下，《圖畫日報》對國民遺留下來的種種陋習和迷信的批判不遺余力。在第四號報道了廣東“南寧迷信神權之陋習”，說“此等陋習為地球所僅見”雖有一點夸張，但認為與其浪費這么多錢財僅熱鬧一下場面，還不如用來干實事，這倒是一個非常中肯的批評。國民歷來有迷信鬼神、陰司報應等陋習，《圖畫日報》在其出版期間用非常多的篇幅揭露國民迷信愚昧，對促進社會文明開化不無作用。

四、大篇幅報道盜賊劫匪、妓院風情、家庭倫常之變、僧道尼姑、無稽異聞

盜賊劫匪、妓院風情、家庭倫常之變、僧道尼姑、無稽異聞這五類報道在《圖畫日報》“時事新聞畫”中所占的比重最大，這與《點石齋畫報》的情形相仿，李孝悌認為，《點石齋畫報》是一份以營利為目的的新聞媒體，報道“各種腥煽驚悚的社會新聞，符合了現代新聞的某些特質，為都市消費者求新求變，永遠處在饑渴、欲求狀態下的官能需求，提供了一個穩定的管道”，具有“傳統志怪、果報、靈異小說式的情節，在夸張的圖片配合下，不論就強度或力度而言，可能更能達到詭異、刺激的目的。題材雖舊，卻更符合商業新聞腥煽的訴求”。《圖畫日報》也是一份獨立發行、以營利為目的、面向普通市民的新聞媒體，會自然而然地迎合市民的喜好和對新鮮刺激事物的追求，因而就呈現出一種媚俗化的傾向。

結語

《圖畫日報》中的圖畫雖不像現在刊登在出版物上的攝影、照片具有紀實性，不能作為史料，但“其所表達的主旨在于寫意層面上——作為一種客觀事物的藝術再現，表達某一特定時空下的社會現象和社會觀念”。《圖畫日報》創辦時正處在清王朝風雨飄搖的最后幾年，中國面臨著嚴重的民族危機和國內政治危機，“以其直面人生的犀利筆鋒”描寫社會現實，針砭時弊，在第173期《圖畫日報第二年出版記言》一文中道出了“圖存以自捍，保菁而自強”“圖有功于社會”的辦刊宗旨，表明了其對國家命運和前途的深切關心，體現了其思想傾向的進步性。

陳平原認為：“《點石齋畫報》對于時事與新知的表述，有發掘，也有遺漏；有實錄，也有歪曲；有真知，更有偏見。”這個概括性的點評同樣適用于《圖畫日報》，雖對官場腐敗、兵匪一家現象進行了諷刺和批判，但對大清王朝和清廷高層統治者都沒有揭露和批判，對辛亥革命前夕蓬勃發展的革命運動也少有報道，即使是稍有提及，亦以兵變定論，倒是對清末新政如請愿開國會表現出極大的熱情，從這一角度看，其思想是傾向于立憲的。雖然歷史最終選擇了革命派勝利，也不應忽視立憲派和支持立憲的《圖畫日報》等媒體的愛國精神和為促進國家進步、強盛而作出的種種努力。

近代中國的國門被打開后，西方的各種思想文化和新鮮事物不斷傳入中國，而中國舊的政治、社會秩序仍未完全解體，傳統思想文化還在深深地影響著大多數的中國人，這些新思想、新事物和原有的舊思想、舊事物并存于一個架構之中，這一現象直接反映在《圖畫日報》的報道中。李孝悌對《點石齋畫報》曾有是“走向世界，還是擁抱鄉野”的疑問，《圖畫日報》既推崇女學、批判各種迷信陋習，又對各種腥膻驚悚的社會新聞津津樂道，明顯地表現出積極“走向世界”的同時還在“擁抱鄉野”的雙面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