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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吉

2012-04-29 00:00:00邊巴普赤
西藏文學 2012年4期

雙腳落在陌生的城市,望著眼前匆匆行走的人,一個個陌生的面孔,感覺有點踏實又有點惶恐。她背著一個背包走到墻邊,包里面裝著幾件衣服和一些餅子。瘦弱的臉龐被寒風吹得有些哆嗦,漫無目的的雙眼無神地看著路上駛來駛去的車,她不知道幾年不見的梅朵到底會在哪里?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到她?輕輕地靠著墻不知所措地久久地蹲了下來,她的左邊右邊都是小飯館,撲鼻而來的香氣提醒了她坐了半天的車,還沒吃一口飯。

殘留的陽光漸漸地被西邊山后的魔掌給收走了,寒風急匆匆地帶著云朵獨享了天幕,路邊赤裸裸的大樹被風吹得麻木地搖晃著,路過的行人縮著脖子快步行走著。她把背包拿了下來,從里面拿出了一個硬梆梆的餅子,開始干吃著,不知不覺眼淚已經把她的視線模糊了。現在,大家大概都知道自己逃婚了吧?家里也許已鬧得雞飛狗跳,家人肯定都對自己自私的行為氣急敗壞。破壞了阿爸的美夢,他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他肯定會到處找自己。她的眼簾低垂著,腦子里一片混亂,全村的人肯定在罵自己倔強、不知好歹……內心里矛盾地想著。但是不跑還能怎樣,阿爸是個固執、倔強,總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他還時常那么粗暴、野蠻,要是說出自己的意見,他哪兒會同意。

天空拉開了黑色屏幕,屋內牛糞火熊熊燒起,煙囪里冒著滾滾的濃煙。次珍在一旁邊燒牛糞邊煮圖巴,吵鬧的電視聲嗡嗡地擠擁了過來,她喊:“阿旺啦,請把電視聲關小一點,我的耳朵都震聾了。”旺啦盤腿坐在卡墊上,抽著他那大前門,目光不離電視,只是拋了一句,“用棉花塞住你的耳朵就行了。”過了片刻,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把電視聲從九十多調到三十多,面帶微笑說:“次珍,央吉在哪里?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她,快把她叫來。”次珍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什么好消息?她正忙著挑青稞里的黑豆呢。”她很少見過他的微笑,有些好奇。他把煙頭扔在地板上,“不是有媳婦兒和兒子嘛,快找來就是了!還啰嗦干嘛?”次珍放下勺,走出房屋,過了片刻,就帶來了央吉。

他見到央吉進來,全身上下打量了一下,笑瞇瞇地說:“過來央吉,阿爸有喜事告訴你啊。”央吉瞪著大眼,坐在一旁,“什么喜事?”“喜事就是你的婚事啊!人家先提親的,我看他們的家境不錯,就答應把你嫁過去。阿爸都給你安排好了,下周三是藏歷十八,是難得的吉日,正好那天是你出嫁的日子。”央吉愕然一驚,立刻站了起來,“什么?您怎么從來都沒跟我說過啊?”一旁的次珍走了過來,她皺起眉毛,“女兒的婚姻大事豈能如此草率啊?而且,而且央吉她才二十一,用不著這么急啊。”他從煙盒里拿出一根煙,平淡又嚴肅地說:“二十一還小,你當初嫁過來時才十九啊,女大不中留。這事我已經跟人家答應好了,不能再改變,對方家可是有一百多只羊,十多頭牦牛,還有輛車,家境很富裕。我家央吉嫁到他們家只有享福的份,吃不了虧的。”

央吉滿臉憤怒和不解,狠狠地瞪著他,“阿爸,我不想這么早就嫁出去,我要陪著阿媽留在家里,您說什么我都不嫁,非要嫁那您替我嫁,反正這事是您答應的,”說完甩門就走了。看到央吉的拒絕,他放下煙,緊鎖眉毛,氣憤地站了起來,望著門外喊:“你給我回來,兒女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來做主,怎么容你有意見,想嫁也得嫁,不想嫁也得嫁,央吉,喂,你給我回來。”他把目光朝向次珍,嚴肅地說:“看這混球,都是你慣的,這回你必須得站在我這邊,全力勸央吉嫁到他們家,央吉嫁到他們家不僅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將來他們家的財產還不都歸她管。她幸福,我們做父母的不也放心了嗎?”

次珍滿臉的無奈,她知道這家里只要是他說的誰也改變不了,加上他的脾氣不好,誰要是跟他對立起來,他就跟誰急,到時候這個家就失去了模樣。但是她想到央吉曾經跟自己說過她的夢想,她不喜歡金錢和權力,而喜歡自由,她發誓二十五歲之前陪伴在自己身邊不離開。她溫和地說:“阿旺啦,我想央吉的婚事,先拖一段時日吧?這突如其來的事誰能立刻接受得了,給她一些時間考慮吧?”“你說什么?”噠的一聲,他憤怒地用手拍桌子,豎起眉毛,兩眼冒著火,“下周三馬上就到了,只有五天的時間,哪有她考慮的時間啊?這事我說了算,誰想反對誰就滾出這個家。你少說廢話,快去準備嫁妝,就明天,我要村里所有人知道,我女兒要嫁到富人家了。”次珍眼里閃著淚,“可你這樣,會害了她的。”他一苦笑,“我花了好長的時間,不嫌辛苦,不顧臉皮,在兩村之間跑來跑去,才給她找到這么一個好人家,要是換上別人都搶著要去呢!怎么說是害了她,你別跟我啰嗦。還是快去準備嫁妝,快去啊,愣在這兒干嘛?”次珍搖搖頭,傷心又無奈地走了出去。

次日,太陽毫無溫度地懸掛在蒼穹中,阿爸昨晚的刁難般的話讓央吉一宿都沒睡好。過了十二點才慢騰騰地起了床,她心里想也許阿爸昨晚說的是跟自己在開玩笑,雖然他脾氣不怎么好,畢竟他只有一個女兒,不管怎樣他怎么會拿自己女兒的終身大事來開玩笑呢。

家里空蕩蕩的,阿爸去哪里了?阿媽和嫂子又去哪里了?央吉洗漱完后,走出房屋,看見鄰居的阿佳卓噶和幾個人圍攏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說些什么。她悄悄地走上前去,“喂”的一聲把她們都嚇了一跳,她們都拍著胸似笑非笑地怪央吉干嘛像鬼一樣?央吉笑著問:“我才怪你們呢,鬼鬼祟祟地說什么秘密呢?可不可以告訴我啊?”她們相互看了看,卓噶異樣的目光看著央吉,輕聲地問:“央吉,看來你還蒙在鼓里,你不知道你阿爸要把你嫁到外村的桑珠家?”“什么?”央吉臉上的笑容化為驚愕和暴怒,“聽誰說的?”“今早你阿爸把這事跟村里所有人炫耀了,央吉,你好有福氣啊,他們家可是出了名的富裕,你要是嫁過去,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以后啊,有你享福的。”一旁的旺姆笑嘻嘻地說。央吉咬了咬牙,按捺不住地說:“你說什么?什么福氣?有福你去享去。”“你什么意思啊?我羨慕你才這么說的,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旺姆沒好氣地說完就轉身走了,除了卓噶,其他人也跟著沒好氣地散了。

央吉面帶怒容地站在那兒,又是憤怒又是傷心,嘀嘀咕咕地說:“阿爸他真的動真格了嗎?他昨晚說的是真的?”卓噶憐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地說:“這事你可得想清楚了央吉,雖然他們桑珠家富裕,可桑珠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跟他阿爸一個德行,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打人,他連自己母親都不尊稱,何況是你呢?聽說他還經常喝酒,醉酒后又時常發酒瘋,搞得家里所有人都受罪。他們家先后娶了兩個媳婦,可都受不了他的暴力和酒瘋就跑了,所以我想,你跟你阿爸好好商量,畢竟你還沒嫁。”話音剛落,遠處就走來了旺啦,“你阿爸來了,可別告訴他剛才那些話是我說的。”說完快步走了。卓噶的話像晴天霹靂般刺穿了她的每個血管,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她不相信自己的親生阿爸讓自己嫁給一個像野狗一樣的人。

旺啦走到央吉的旁邊看見她紅紅的眼睛,“怎么了?你哭過了?誰欺負你了?”央吉淚眼久久地望著他,“阿爸,您去哪了?”他笑了笑說:“你將要嫁給一個富裕家庭,這是一件多么光榮的事,我給全村人報喜去了。”“你知道那個人是什么樣的人嗎?”他頓了頓,看著央吉傷心又憤怒的眼神,“你聽到了些什么讒言?”“我是你親生女兒嗎?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為什么要把我推進火坑里?”央吉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大聲地哭喊起來,“你為什么要讓我嫁給一個壞人?你嘴上掛著為我的幸福著想,其實你是貪他們家的財,你還是人嗎?我恨你,我沒你這樣貪慕虛榮的父親。”一向我行我素,從來沒人對他進行過言辭上的攻擊,一下子聽到自己女兒的這般話,他怒火沖天地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你敢跟我這樣講話,快回家去,回去。”他左右往后看了看,拖著央吉的袖口帶進了屋,此時村里很多人都出來看熱鬧。

家里是一片哀聲,旺啦惱羞成怒地叫上了家里所有人,央吉有兩個哥哥,一個在家娶妻干農活,一個在縣里的單位工作,此時都聚在了一起。吵吵鬧鬧、哭哭啼啼了一整天,只有次珍一人幫央吉求情,其他人都是希望央吉嫁出去,早點過上自己的生活。央吉從小就和二哥米馬親,原以為他從單位回來肯定會幫自己說話,可她失望了。在她淚水浸滿的雙眼里,所有人都顯得那么地無情、那么地冷漠。她悲痛欲絕地跑出了家門,大步跑到了河邊,看到門口那些聽熱鬧的人都對自己指指點點,感覺到這個村子沒法呆下去了。她的心傷透了,想大聲地哭出來,卻沒眼淚,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土地上,看著結了冰的湖面發出耀眼的光,一手托著下巴久久地沉默著,后天就是星期三了,無數個怎么辦在她的大腦里攢動著。等天黑狂風肆虐時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了家。

“你去哪里了?快急死我們了。”所有人異口同聲地說。旺啦看到女兒狼狽地進了門,著急地問:“你沒事吧?阿爸可都是為你好啊。”央吉一聲不吭地走過去,在卡墊上坐了下來。次珍看見女兒蒼白的臉頰,心如刀割,她走過去,眼里含著淚把她額頭上凌亂的頭發梳理了起來。央吉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沒力氣地說:“阿媽,我餓了,圖巴煮好了嗎?”“好了好了,我馬上給你端來。”次珍急忙轉身去了。旺啦坐在央吉的一旁,“后天你就要嫁過去了,明天你哪都別去,你”話還沒說完被她打斷了,“夠了,既然我在這個家里是多余的,我就按你們說的嫁過去,行了吧?”“央吉,”“別跟我說話了,我煩得很!”無神的目光可怕地瞪了他一眼。

“小妹,你怎么可以跟阿爸這樣說話?”一旁的米馬說。央吉搖搖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我都答應嫁出去了,你還讓我怎樣?要不你教我幾句好聽的話。”她不想再喊平日親切的‘阿九’(哥)。那種眼神讓全家人都感到了害怕。次珍把熱騰騰的面條端在央吉的旁邊,她開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央吉,慢點吃,”角落里坐著的嫂子看著她說,“小心嗆著。”“央吉,你真的想通了嗎?”旺啦低聲地問。“央吉,你同意就好了,你嫁過去阿爸阿媽也就不用為你的終身大事操心了。”大哥加上了一句。央吉一字不語,等碗里的面都吃完了,用復雜的目光看著次珍,“阿媽,明晚多做點圖巴,我要多吃點,不然我以后沒機會再吃您做的飯了。”說完就去睡了。

第二天,央吉一大早就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到陽光下洗凈頭發,洗凈腳,還幫著次珍洗了堆在某個角落的臟衣服,把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清掃了一遍。雖然她一整天都面無表情,少言寡語,但所有人以為她已經接受了這個婚姻。深夜,次珍拿著一件嶄新的黑色襯衫和氆氌,走到央吉的房里,看到她悶悶不樂地在發呆著,她不由得心疼了起來,“哦羅(孩子),明天你就要嫁過去了,這件氆氌是你明天要穿的,是你阿爸從縣里特地給你買的。”她把氆氌和襯衫放在央吉的枕邊。然后坐在她的旁邊,“真是苦了你了,這么早就步入了大人生活。雖然你不愿嫁,可你攤了這么一個倔強的阿爸,由不得自己做主啊。等到了婆家,你一定要辛苦地勞動,上尊長輩,對自己的丈夫要一心,有空常回來。其實,其實阿媽也不愿意讓你這么早就離開我,但是……”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央吉輕輕地靠在次珍溫暖的肩上,“阿媽,您從來都那么疼愛我,我也舍不得離開你,但是您放心,不管我到哪里都會照顧好自己的。您也是,您心臟不好,別理會阿爸的無理取鬧,好好照顧自己啊。”母女倆以淚洗面,久久相擁在一起,“不早了,你睡吧,明天還早起呢。”央吉和次珍難舍地分開了。

凌晨四點多了,整個村莊都在沉睡當中,央吉原先在河邊想好的,要準備逃跑了。她在河邊想了一整天,自己的命運怎能說變就變,一旦嫁過去,生活就失去了自由,要辛苦勞動一輩子,卻得不到任何回報,就像自己的阿媽,那樣的生活就再平庸不過了。雖然逃跑是不孝之舉,但想到以后在婆家的日子,跟一面都沒見過的人生活,自己對他一點也不熟悉,他要是像阿佳卓噶說的那樣既暴力又發酒瘋,以自己任性的性格,不會像阿媽那樣忍氣吞聲,根本沒法跟他過生活。腦子又浮現出阿媽被阿爸打的情形,她搖搖頭,趁命運還掌握在自己手里,得趕緊逃避噩夢。

她從柜子里拿出了一個褪色的背包,里面裝了幾件衣裳,拿出自己一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兩百元錢,謹慎地放進褲兜里。接著悄悄地走出了房門,從廚房里拿出了幾個餅子放進包里,偷偷地逃出了家,逃出村莊。天空烏云密布,眼前除了黑就是黑,寒風不大卻刺骨般的冷,身子在黑暗中又搖晃又哆嗦,內心里只有一個跑字,根本沒感覺到漆黑的恐怖。

天空漸漸地曚眬了起來,大山的形狀漸漸清晰開來,她呼著白霧,繼續往前大步行走著,走在陌生的土路上不知道自己會到哪里,心想只要到一個熟人找不到的地方就行了。走了許久,腳步變得越來越慢,也越來越沉重,但不敢停下來休息一會兒。突然從背后傳來‘嗚嗚嗚’的聲音,回頭一看隱隱約約地看到一輛車慢慢地駛了過來,于是停下腳步“喂!”使勁向車揮著手。是一輛東風車,車開到她面前就停了下來,一張黑乎乎的臉從玻璃窗探了出來,駕駛室里還有兩個人正入睡著。央吉禮貌地問:“司機啦,請問您要到哪里去?”司機從頭到腳看央吉一眼,“到拉薩。怎么你一個人?從哪兒來的?”央吉心里想太好了,拉薩離自家距離遙遠,而且自己的朋友梅朵也在那兒,于是笑了笑,說:“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行啊。”司機爽快地答應了,“可是駕駛車上已經沒座位,你就到后面去吧。”央吉連聲感謝地上了車,車行了大約四個小時,路上修車還多花幾個小時,等終于到拉薩時,已經是午后了。車在停車場里落腳了,央吉致謝后就走出了停車場。

隨著天黑回憶漸漸地收了起來,擦去了眼角的淚,干咳了兩聲,告訴自己都走到這兒了,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得開始想辦法找梅朵了,可拉薩又那么大,自己應該往右找呢還是往左找。梅朵跟央吉是同村,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一起上學,是知心好朋友。自從上完初中后梅朵就到拉薩去打工,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而她阿爸卻不準她在陌生的地方冒險,只能留在家里干農活,從此再也沒聯系過。夜幕中的城市在寒風刺骨中變得凄涼。她開始向右邁開腳步,往飯館探進頭,看見一個跟自己差不多年齡的服務員在收拾桌子,“阿佳,這里有叫梅朵的女孩嗎?”她搖搖頭,“沒有。”“哦,謝謝。”她一家一家地問,可都說沒有,腳酸得再也不能多走了,怎么辦呢?找不到梅朵,今晚睡哪兒?她心想著。

明亮的路燈把身影融化在平鋪的馬路上,跟一對對陌生的面孔擦肩而過,時而有陌生的雙眼好奇地對她打量一下。三寶發慈悲讓我盡快找到梅朵吧,她偷偷地雙手合十祈禱著。拖著腳漫步,走著走著就到了一家朗瑪廳(藏式歌舞廳)門口,巨大的歌聲清清楚楚地傳在她的耳邊,捂著耳朵抬頭望了一眼,門上耀眼的五顏六色的燈光向她閃閃發光,她微微笑了笑自言自語地說:“好美啊!”這時有幾個女孩有說有笑地走向朗瑪廳門口,其中一個人的面孔和聲音都覺得那么地熟悉,央吉停下腳步,跟在后面走了幾步,雖然面孔上不確定但那細膩而溫和的聲音就是梅朵的聲音。她喜出望外地在后面喊:“梅朵,梅朵。”那幾個女孩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眼前陌生又古怪的她,其中一個女孩問:“你叫我嗎?”央吉向前一步,仔仔細細地看著她,雖然她化妝了,但一下子還是認了出來,央吉突然握住她的手,“梅朵,是我,我是央吉啊。”“央吉?”對方又遲鈍又驚愕地久久地看著央吉,“你真的是央吉?”幾年不見,在烈火般的太陽底下干農活,央吉失去了曾經的白嫩的肌膚和青春的光彩,完全像個地地道道的非洲農夫。“我真的是央吉,我找你好幾條街了,怎么你不認識我嗎?我是那個瘋婆子央吉啊!”旁邊的女孩聽到這話悄悄地笑了起來。“啊!”她終于認了出來,又高興又好奇地問,“都五年了,再不見,恐怕我真的認不出來了,你怎么到拉薩來的呢?是一個人嗎?”央吉點點頭,“嗯,我一個人來的,現在我沒地方去,所以來找你的,真不知道如果今晚找不到你,我會怎樣?”梅朵點點頭,說:“你在這兒等會兒,我馬上回來。”她匆匆地跟那幾個女孩進了朗瑪廳里,不一會兒,她就笑瞇瞇地走了出來,“經理允許我請假了,我們走吧。”她牽著央吉的手。“你在這兒工作嗎?”“是啊,我在這兒唱歌。”“真的嗎?”央吉羨慕不已,“你真棒,現在你帶我去哪兒?”“你還沒吃飯吧?我們先去下館子去?”“什么是下館子?”梅朵笑了笑,“就是到飯館去吃飯。”

她們走進一家面館里,邊吃飯邊聊著這幾年的故事,有說有笑的。央吉一字不漏地告訴梅朵,自己為什么要跑出來,梅朵點點頭稱贊央吉的做法是對的。談到以后的生活央吉又憧憬又忐忑,但是聽到梅朵的鼓勵和溫暖的話語,她沒再猶豫,決定在拉薩闖一番事業。飯后兩人像上學時一樣手牽著手,互逗互鬧,沒讓路人的眼光阻撓她們的快樂,大大咧咧地走著,話題回到充滿溫馨的童年記憶里。“瘋婆子”是央吉的外號,是梅朵起的,也只有梅朵那么叫她。

“阿爸,求求您,不要帶我回去,不要,……”“央吉央吉,醒醒啊,醒醒,央吉。”央吉大眼一睜看見床邊站著梅朵,正驚訝地看著自己,“怎么了?又做噩夢了?”央吉摸了摸眼,直起身子,“幾點了?你才回來的嗎?”看著燈下疲憊的臉問。“七點了,那幾幫酒鬼,在那兒不停地瞎鬧,害得我們才下班,氣死我了。”梅朵發著牢騷:“那幫臭小子,不知好歹,喝醉酒居然打起來。我要睡了,你沒什么大事就別叫我。”跟著四仰八叉地躺在央吉的旁邊,立刻呼呼地睡著了。

央吉幫她蓋好了被子,關掉了旁邊的開關,看著漆黑的房屋,開始思索著。自己好幾次被噩夢驚醒,難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婆家人找阿爸算賬?或者阿爸已經知道自己在拉薩呢?如果他知道自己在哪里,會不會硬拉回去呢?她越想越害怕,在床上輾轉反側,終于睡不著了。于是開啟開關,洗漱,梳理頭發,就悄悄地走出了房門。雙手放進衣兜里,站在馬路邊的路燈下,看著迷茫的蒼穹,內心里的彷徨一點都不減退,日思夜想的阿媽時常哭著出現在夢里,讓她感覺于心不安。

城市美景可以畫下來,可城市生活怎么也畫不下來。到拉薩已經是第三天了,在梅朵的幫助下去找了工作,找到了幾個卻因自己不會漢語而遭到拒絕。內心里泛起一絲懊悔,上學時總拿著無所謂的態度,一點都不好好學,現在終于明白錯了又能怎樣,時間只會向前沖。“哦羅,普木,請問現在是幾點了?”一句親切的話語打斷了她的思路。原來是一位半百老人,雪白頭發,慈祥和藹的面容,一身白里透黑的藏袍上穿著紅色的羽絨服,手里搖著經筒,親切的目光望著她。自己被這樣地尊敬,感到有些羞澀,連忙手從兜里拿出來,“怎么辦呢?莫拉(大媽),我,我沒有手表。”自己沒幫得上老人,內心里有些自責。老人有些驚訝但又點點頭,微微一笑,“啊烈,再見啊!”邁著不忙不慢的腳步走了。也許老人看到自己樸素的打扮就知道是剛從遙遠的農村來的,黑色肥大的褲子紅色上衣,一看就是明顯的不會打扮,她心想著。看著老人寬大的背影,想起村里的阿爸阿媽,拉薩是個圣地,阿媽、阿爸做夢也想到拉薩看一眼,如果自己有了錢把阿爸阿媽接過來,圓她們的夢那該多好啊!

天空漸漸地掀開了黑色罩衣,藍天白云開始出現在眼前,路邊整齊的路燈都停下了工作,閉上了雙眼,開始沉睡了。一個個背著書包、穿著校服的學童開始了一天的學業。站了許久,她的腳也開始麻了起來,準備掉頭離開時,被一群人的身影給粘住了腳,有學生、有轉經的老人、也有上班的人,內心一起好奇就不由得走了過去。原來他們是在買土豆和雞蛋,微風卷著香氣和白煙彌散在空氣中,看著這么多的人在買,她心想要是自己也來賣土豆和雞蛋肯定能賺錢。心一喜,“阿佳啦,雞蛋怎么賣?”“五毛一個。”賣家面帶笑容地說。于是她買了兩塊錢的土豆和兩塊錢的雞蛋,還從塑料瓶里給土豆加了點辣椒,興高采烈地跑回到梅朵租住的小房屋里。

拉開窗簾,陽光被眼前的高樓擋著,視線有些暗淡。她硬叫醒睡死的梅朵,給她吃了剛買來的早餐,然后把自己買輛三輪車來賣土豆和雞蛋的想法告訴了梅朵。梅朵點點頭,說:“生活是自由的,想什么就做什么吧!”有了她的支持,央吉鼓起勇氣,從梅朵那兒借了兩千元,先后買了一輛紅色小型三輪車、幾箱雞蛋、一筐土豆、兩個鍋。由于梅朵從來不自己做飯,都是在外面吃,屋里連勺子都沒有,房內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除了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柜外其它的就沒什么東西。央吉只好買個電爐子、一個暖瓶,幾個飯勺。

清晨五點半時梅朵還沒下班回來,央吉就起了床,打開電爐,第一次開始了她一天的工作。先煮起雞蛋,削土豆皮、洗凈、切成三角狀,雞蛋煮好了。又開始煮起土豆,放鹽、放蔥,香氣很快飄蕩在房屋里。此時,梅朵回來了,看到自己以前簡單而可愛的小屋現在被弄得亂七八糟,皺起眉頭,“央吉,你想把我的小屋變成豬圈嗎?”央吉連忙道歉說:“哦,對不起,我馬上收拾,馬上收拾,你先休息吧,待會兒,我把煮好的雞蛋和土豆放在你的枕邊,你醒來后再吃啊。”

她扶著嶄新的小三輪車,里面的毛毯裹著裝有熱乎乎的雞蛋和土豆的鍋,走在大街上,香氣一路彌漫開來。復雜的內心既興奮又惶恐,時而身體又哆嗦著,“拉薩冬天的寒氣確實很重。”她自言自語地笑著說。突然看見前面正有幾個學生有說有笑地走著,于是加快腳步跟到后面,不知哪來的勇氣問:“有人要買土豆和雞蛋嗎?是熱的。”那幾個學生回過頭,看了她一眼,然后搖搖頭就掉頭走了,她有些失望地站在那兒,風咝咝地吹在臉頰上,似乎在給她鼓氣。

晴朗的天空中幾朵云跟著風同行著,變換著多姿多美的身形,寧靜的城市開始活潑了起來。央吉已經跟著那幾個學生來到人多聚集的學校,她站在學校門口,看著眼前走過的學生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失落地望著某個地方。終于有幾個學生走向她面前,“阿佳,有土豆嗎?”她還沒回過神來,另一個學生再問:“有土豆賣嗎?”她慌慌張張地回答說:“啊?土豆?有有有,是熱的,你們要買嗎?”“嗯,我要一塊的,辣椒多點。”“我也要一塊的。”“我要一塊的,辣椒少點。”……雖然有些手忙腳亂但內心里已經開滿了鮮花,生意大門開啟了,內心的喜悅讓她笑得合不攏嘴,有時還不禁唱出了聲。

沒想到土豆這么好賣,一下子所有的土豆賣的光光了,還剩下十多個雞蛋,等到了下午才一個不剩地都賣了出去。她興奮不已,跟著記憶里的路回到梅朵的小屋后,把一天掙來的錢,數了一遍又一遍,似乎多數幾次錢會變多。就這樣,她早出晚歸地辛勤了兩個多星期,收獲也不少。

一天,北風呼呼地咆哮著,路上連眼都很難睜開,央吉賣完土豆和雞蛋后,在大風中艱難地回了家。不知梅朵去哪了,房屋門緊鎖著,連個鑰匙也沒留,問了房東,她也不知。想到她工作的郎瑪廳去找,可從這兒到那兒距離遙遠,怕找不到她自己卻迷了路回不來,等吧,她想著。雙手在胸口抱緊著,在門口哆哆嗦嗦地走來走去。房東見她還在等,從樓上的欄桿上探出半個身子,燈光的反射下影子射在她的面前。房東關懷地說:“普木(好孩子),上來坐坐,那兒很冷的。”見央吉客氣地猶豫著,“上來吧,樓上只有我一人,沒別人,反正也是等,哪兒等不行啊?快上來吧。”央吉頓了頓,就上了樓,跟房東進了屋。

一進門,全身上下都感覺暖和了起來,不大的鐵爐里正熊熊燒著火,房間看上去很溫馨。兩張床上墊著繪有藏族傳統花紋的卡墊,一張四方形的桌子靠近著爐子,上面有幾個木碗一個暖瓶,一張長方形的大桌子靠著墻,上面擺放著兩只雕刻的木頭山羊和一張全家福。“坐下吧!”房東親切地說:“哎呀!你說你那朋友到底去哪兒了呢?”央吉坐在爐子的旁邊低聲地回答:“今早我走的時候她沒說要去哪兒。”房東其實是個年邁的退休老人,她把樓下的五間房屋都租了出去,自己孤單一人住在樓上。

老人給央吉倒了一碗茶水,“你跟她是同村的嗎?你們是什么關系?”說著把茶遞了過去。央吉接過茶,“嗯,我們是同一個村的,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自從她來了拉薩后,我們已經五年沒見面了。”老人嘆了口氣,“這個女孩啊,我是看著她變的。”央吉沒明白她的話,疑惑地等著她的解釋。老人給爐子加了點干木材,坐在一旁,用惋惜的語氣說:“這個女孩,剛開始感覺很好,可后來啊!變了。整天跟一群無業游民混在一起,還總抽煙。”她想起梅朵每次回來身上確實有一股濃濃的煙味。“你還沒來的前幾天,她跟一個男子混了幾天,結果那男子的女人找上門來跟她打了一場架,街坊四鄰都來了,可誰也勸不住,結果公安都來了。當時人家有幾個幫手,可她孤單一人,傷勢特別重,我心疼,勸她去醫院,可她倔得很,怎么也不肯去。這種吵鬧已經不是一兩次了,你是她朋友,你勸勸她,不要理那些像流氓的人了。”老人的話央吉聽得將信將疑,雖然梅朵脾氣不好點,可不是老人說的那種人啊,她心想著說:“她以前很懂事,老師和同學都很喜歡她。”“那是以前。”老人打斷她的話,很有經驗般地說:“人都會變的,到了城市,各種誘惑會讓一個原本懂事善良的人失去了本性的。”老人的話她聽得有些不舒服,不知道別人到了城市變不變,但是自己還不了解自己嗎?無論是什么樣的誘惑自己絕不會丟了好女孩的本份,她偷偷地想著。

過了片刻,樓下傳來了說話聲,央吉心想梅朵回來了,立刻謝別了老人,匆匆跑到樓下。見微微的燈光從門縫中射了出來,她一把推開門,“你去哪兒了?我都等你好幾個鐘頭了。”后面的幾個字連她自己也沒聽到。只見屋內一雙雙目光投向自己,她顫顫巍巍地站在原地,一下子腳軟得險些摔倒,“阿媽,您,您怎么找到這兒來了呢?”聲音全跑了調。她知道家人早晚都會來找自己,可萬萬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突然、這么快。一旁的米瑪大步走到央吉面前,不眨一眼,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眼眶里閃著淚,氣勢洶洶地說:“你個畜生,連個信都不留就跑,你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你嗎?你倒好,活的樂滋滋的。要是阿爸有什么三長兩短,我拿你試問。”次珍和梅朵連忙走過去,梅朵生氣地說:“你好好說話不行嗎?干嘛打你妹啊?”次珍憐憫地看了一眼委屈的央吉,責怪米瑪:“你阿爸的事跟央吉有什么關系?你別胡鬧,再動你妹一下,我就跟你急。”米瑪轉身坐在一旁的小凳上,抽起了煙。

央吉紅腫的手摸著被扇紅的臉,淚汪汪地看著次珍,問:“阿媽,阿爸他怎么了?他出什么事了?”次珍看到央吉手上的一個個凍瘡,心疼地忍著淚,擦去了她臉上的淚,“別擔心,你阿爸他沒事,看到你平平安安地站在我眼前,我的心就安了。”兩人抽抽噎噎了半天,終于在梅朵的苦勸下停止了眼淚,平心靜氣地坐了下來。梅朵早該去朗瑪廳了,于是留下幾句安慰話就走了。“阿媽,家里出什么事了?阿爸他到底怎么了?”央吉握著次珍的手著急地問。次珍漫無目的的眼神哀怨地看著地板,失落地說:“你走的那天早上,他們家的人開著車來迎接你,整村的人都圍著我們的院子來湊熱鬧。大家發現你的身影久久未出現,你阿爸著急地到樓上去叫你,可他推開房門,里面空蕩蕩的,他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久久都沒下來,也許他知道你跑了,不知道該怎么交代。他們的人終于按捺不住了,那桑珠直接去找你的阿爸了,過了片刻兩人都怒容滿面地下來了,你阿爸口生生地喊著‘那畜生跑了,等她回來,我斷了她的腳……’他說得令人發指。

而那小子以前像貓似的對你阿爸又溫順又恭敬,可此時露出了真面目,以為我們把你藏了,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搞得家里亂七八糟。他沒找到你,忍無可忍,舉著手指指向你阿爸,齜牙咧嘴地喊:‘人呢?人去哪了?這婚事是你答應好的,這日子也是你定的,可現在她人呢?你難道在跟我開玩笑嘛?我那兒還有親友都等著看我取來的媳婦呢,現在我都成了笑柄,你讓我的面子往哪兒擱啊?我這一肚子的氣往哪兒咽啊?’也許你阿爸根本不知道原來他是這樣目中無人、霸道橫行的人,一下子他沒辦法接受一個人突如其來的變化,他啞口無言地瞪著他。那小子最后拋了一句就走了,他說‘我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后我再來,如果還是見不到她本人,那休怪我不講人情,到時候我要變本加厲地取回我的一切損失。你們去問問認識我的人,問問我是什么樣的人,我不是那種忍氣吞聲的草包!’接著開著他的車走了。你阿爸丟了魂似地站在那兒,一臉說不出的表情,我知道他是后悔把你的婚事辦得太倉促,沒聽我們的意見。村里的人議論紛紛,所有的人都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他們大部分都在怪你阿爸只看財不看人,最后你大哥把他們都打發走了,我們就扶著你阿爸進了屋。

當時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我哭著跟你阿爸說‘央吉跑得好,跑的對,你終于看到那人的真面目了吧?你要讓女兒嫁給那種人,你還是她親生父親嗎?嫁給那種橫行霸道的人,會有什么幸福?他會整天拿女兒來當出氣筒,到時候有財有什么用啊?你不是毀了央吉的一生了嗎?你忍心嗎?’我泣不成聲,也無法控制一直積壓來的情緒。從那天起你阿爸很少吃飯,也很少說話,只是在那兒一個勁地沉默地抽煙。三天后那小子果然來了,還帶著幾個人,他還是沒看到你,暴跳如雷地跟我們打了起來,他們把我們家里的東西砸的砸、摔的摔,簡直像個強盜。你阿爸氣急了,一口鮮血吐在地上跟著暈倒了,把當場所有的人都嚇壞了,村里的很多人來幫我們趕他們出村,并警告下次再來鬧事就絕不輕饒他們。

我們立刻把你的阿爸送進鄉醫院里,在那兒輸了幾天的液,沒有一點好轉反而有些惡化。又把他送進縣里的醫院,觀察了幾天,也查不出是什么病,醫生告訴我們趕緊帶他到拉薩的大醫院去檢查,這病不能再拖,于是我們沒想多少,帶他匆匆忙忙地來到了拉薩治療。”

央吉聽得淚流滿面,邊流淚邊問:“那阿爸他現在呢?”次珍擦去眼角的淚,輕聲地說:“辦完住院手續后,大夫給他打了點滴,慢慢地睡著了。”“那你們倆都在這兒,阿爸那邊有誰照顧?”央吉瞪著大眼睛問。“你別操心,你大哥在那兒。”周圍寂靜片刻后,央吉疑惑地問:“那跟梅朵怎么遇見的?”次珍驚奇的目光望著央吉,“你沒知道她有身孕嗎?”“什么?”央吉大吃一驚。次珍接著說:“下午在醫院我跟你二哥去掛號排隊時前面有一男一女正有說有笑的,雖然聲音小,但我在后面,能清楚地聽見他們聊的都是他們的孩子。女的不小心胳膊碰了我一下,就回頭跟我道歉,我說沒事,她就久久地看著我突然問我是不是央吉的阿媽?一開始我沒認出來,后來她一解釋就全清楚了。她說你在這兒,等她忙完了答應帶我們來見你,這才到這兒。”屋內沉浸著凄涼的氣氛,這一切來得太突然,讓央吉無法一下子都消化。

清晨,眾多信徒不約而同地聚集在大昭寺門口,一步一叩,磕著長頭,口誦經文,與神靈慈悲的心串動著。央吉夾雜在磕長頭的信徒當中,為阿爸深深地祈禱著,祈求佛祖發慈悲保佑他早日康復。平日里威武強壯、什么病魔都威脅不了的阿爸,一下子癱軟在冰冷的病床上,服用藥物來控制病情減少疼痛。央吉心如刀割,一陣陣劇痛從內心深處蔓延開來,對那從未謀面的人不由得產生了痛恨,而且仇恨火苗與日俱增。

整個上午都在磕長頭,讓央吉汗流浹背,毒辣的陽光把微風都融化在空氣中,像一團團的火球撲面而來,狠狠地撞擊在央吉的臉上。她休息了片刻,就換掉了臟衣服和臟褲子,匆匆離開了人群。藏歷新年臨近,街市上有許多賣肉的,也有許多買肉的,你喊價我減價,熱鬧非凡,央吉目不轉睛地依然大步不止,似乎這一切跟她毫無關系。

“你怎么回事啊?走路沒長眼睛嗎?”“對不起,對不起,非常抱歉。”“什么?一句對不起就沒事了?”一聲仗勢欺人的吵鬧聲讓整條街都安靜了片刻。路過的人都停下了腳步潮水般好奇地圍攏了過去,央吉也上前去看到底發生了什么。原來一個賣肉的男人跟一送面的大約十八歲的女孩撞在一起,把她手里的面都灑在男人身上。男人氣急敗壞地漲紅了臉,女孩滿臉歉意地從兜內拿出了幾張衛生紙,邊試著去擦拭他身上的油膩邊道歉。男的軟硬不吃,面紅耳赤地跟她不依不饒。讓圍觀的所有人都覺得不該那樣斤斤計較,終于有一人走到男人的側面,拍了拍肩膀,似乎他們認識。他輕聲地說:“桑珠,她都已經向你道歉了,而且她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別不依不饒的,不然她快哭了。”說著目光掃向尷尬委屈的女孩。“什么?”那男的不聽勸,反而火冒三丈,“你口口聲聲說是我的鐵哥們兒鐵哥們兒的,關鍵時刻怎么幫別人說話?現在吃虧的可是我啊,是不是我的羊肉比你賣得多你就不服氣?臭小子,你給我滾開,這兒沒你的事。”圍觀的人都議論紛紛,覺得他簡直無理取鬧、無中生有、猜忌多疑。

他這番話讓剛才那勸話的人按捺不住了,于是大大咧咧地對著那男人喊:“你罵我?真是好心當驢肝肺了,要是你長眼睛你怎么不躲一下呢?還有,誰的羊肉賣的多現在還不知道呢!你說你是個男人還丟不丟人啊?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揪著一個小女孩不放,還把滿街的人都招惹過來,你還不害臊啊?以你這樣的粗暴脾氣,那得日村的女孩不跑還等什么?桑珠,我實話告訴你,你這一輩子只有打光棍的份,娶多少媳婦都會跑的。”一旁看吵鬧的央吉腦海回旋著剛才那人的話,“桑珠、得日村、跑……難道是他?”整個身子像懸入在高空中。看著眼前強詞奪理、自暴自棄、蠻橫的人,腦海里浮現著躺在病床上被病魔極盡折騰的阿爸,她的拳頭咯吱咯吱地握了起來。“原來他就是那個壞蛋桑珠,是他氣病了阿爸,是他鬧翻了原來其樂融融的一家,是他讓自己跟阿爸之間產生了隔閡,到現在阿爸不看自己一眼。是他給自己的親情蒙上了陰影,除了阿媽家里沒人跟自己平心靜氣地談話,從頭到尾都是他,我絕不放過他,我要讓他補償一切。”內心的憎恨急劇地上升,雙眼閃著火光,離開了吵鬧的現場。

梅朵不在,她把鑰匙按平常一樣放在門前擦鞋墊下,門一打開,似乎有人翻過所有的東西,柜子的門大開著,梅朵的行李箱也不見了。“梅朵去哪兒了?怎么不跟自己說一聲?”央吉沒多想,只怕再不快點,那人會永遠消失,她拿起一把水果刀,放進布兜里準備離開。突然有一個女人發了瘋似地沖了過來,“滅(罵人的話),巫婆梅朵,你躲哪了?你給我出來,出來!”她在房屋內尋找著,一身上下臟兮兮的,頭發凌亂不堪。看到她的樣子,央吉有些害怕,低聲地說:“梅朵不在,你有事嗎?”“什么?她不在?那她去哪了?”她瞪著一雙恐怖的雙眼看著央吉。央吉搖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剛來時發現她的衣服和箱子都不見了。”那女的頓了頓,突然跪在地上,哭喊著說:“求求你告訴我,她去哪兒了?她是個壞女人,勾引了我丈夫,活活拆散了我們,她真狠心,我們還有個四歲的孩子啊?他沒有父親是不行的呀!”只見門外有個可愛的小男孩,淚汪汪地站在那兒,眼里帶著恐懼和迷茫。央吉心里想梅朵怎么可以為了成全自己的幸福而毀掉了別人的家庭呢?看著眼前絕望又崩潰的女人既感到可憐又感到不知所措。

“喂!”樓上的老人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門口,溫和地說:“你別在這兒哭哭啼啼的,她跟你的男人準備離開拉薩,這會兒可能還在客運站,你趕緊去追吧,也許他們還沒走呢。”女人淚眼望了一眼老人,急忙站起身,牽著孩子的手匆匆跑開了。央吉一時半會兒愣在那兒,看到老人敏銳的眼神,她的內心有說不出的恐懼,那種恐懼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看看你的朋友現在變成了破壞別人家庭的人了,過好自己的生活又能怎樣?”說完,老人搖搖頭就轉身走了。她手里握著裝有刀的布兜,內心、手都有些顫抖。突然阿爸躺在病床上疼痛呻吟的情形又出現在眼前,她沒再猶豫,聳聳肩關上了門,拖著看似穩重的腳步走了。

她壯著膽,找上了三個無業游民,答應他們如果事辦成了每人給五十元。那三人周密計劃,天黑時久久跟蹤在桑珠后面,等到身邊沒人時,三個人突然圍了過去,他還沒還擊的機會,就被綁了手和腳,蒙上眼睛,堵住了嘴巴。然后帶進事先準備好的三輪摩托車上,央吉也坐在車上,聽著桑珠說不出話“嗚嗚嗚”的掙扎聲,她有些恐懼。此時她已經被仇恨麻痹了神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車開到了一處還沒竣工的施工現場,那兒鴉雀無聲,偶爾有車經過外,一片死寂。他們一腳把桑珠踢出了車外,他疼得嗚嗚直叫。央吉下了車,從褲兜內拿出她辛辛苦苦賣土豆和雞蛋賺來的錢,給了他們每人五十,然后面無表情地說:“既然收了錢,這事你們必須得保密。”他們笑嘻嘻地接過錢,一人笑著說:“你可是女中豪杰啊!平常這種事只有我們這樣的人干,現在竟然連女的也踴躍地參加了。今晚我們什么也沒看見。”車開走了,漸漸地消失在視線范圍內,荒地上只剩下央吉和苦苦掙扎的桑珠。

冰冷的月光緩緩地照射下來,寒風呼嘯,她開始全身上下哆嗦了起來。看著眼下的人,被繩子捆綁得不能動彈,在地上滾來滾去,弄得滿身的灰塵。直到北風透骨髓,她才顫顫巍巍地走過去,拿掉了他嘴里的布,一聲不吭地站在一旁。桑珠淚雨滂沱,濕盡了臉頰,他在未知的死亡面前如此膽怯和恐懼,驚慌失措地尿濕了褲子,讓央吉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自己已經被仇恨中邪了。“你是誰?為什么帶我來這兒?我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家里還有年邁的父母,如果我死了,沒人會照顧他們,他們也會活不下去,我也許得罪了你,但是看在我父母的面上繞過我這一次吧,求求你……”一下子央吉的腦海里也浮現出自己父母微笑的面龐。突然內心的仇恨消失得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對自己良心的審問,“你在干嘛?這可是一條人命啊!殺了他,你的仇恨會化解嗎?反而會讓另一個仇恨開始。你怎么可以這樣啊?你怎么會有這種傻念頭呢?”央吉癱坐在地上,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了無比的恐懼,扯著頭發,內心急劇凌亂,“他做錯了事,老天都看在眼里,遲早都會給他報應,什么時候輪到你來評判!如果殺了他將會鑄成大錯,到時跟阿爸阿媽怎么說?他們一定會不認你這女孩。不行,雖然自己沒文化,也不可跟良心背道而馳,這可是觸犯了法律啊!”她停下了思索,突然站了起來,從布兜內拿出刀,扔向漆黑的遠處。

把桑珠扔在原地,自己悄悄地離開了野外。月光暗淡,人心惶惶,走著走著終于走到了馬路上。路邊一排排的路燈照亮了一切,包括她的內心,她慶幸自己沒做出什么傻事。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停下了腳步,望著身后,幾輛車駛了過來也有幾輛車開了過去,內心開始又忐忑不安,“他看不見,手腳都綁著,滾來滾去,萬一滾到土路上,被車撞了,那可怎么辦?”頓了頓,就轉身,跑回到荒地上,還好他沒滾到土路上,只是掙扎累了,趴在地上喘著粗氣。央吉猶豫了半天,終于鼓足了勇氣,走過去,不管他害怕得怎么叫喚,都沒有理會松開了他手上捆的繩,然后怕被發現她馬上跑了。她心想只要他手上的繩子一松開,其它的繩子他自己會松開的。

一會兒跑一會兒走,終于來到了租住房屋的門口,她靠著墻,累得滿身的大汗直流,喘著粗氣,回想自己所做的一切,又害怕又慶幸。忽然門被吱地一聲打開了,里面探出紅腫的雙眼正驚訝地看著央吉。“梅朵,你?”央吉一時說不出話來。梅朵牽住央吉的手,走進屋內,告訴她:“剛開始他喜歡我,后來我也喜歡他,再后來我才知道他不僅有妻子還有個小孩。為了我們倆的幸福,決定遠走高飛,離開拉薩。可到了車站,車終于要開的時候,他的妻子帶著孩子突然哭著出現在我們面前。她沒有一點吵架的架勢,反而跪在我和他面前,苦苦哀求,那孩子握著我的手哭著叫我還他的爸爸,我于心不忍,淚水一下子流了下來。跟他說,你有孩子,也有妻子,你們才是一家,不要再讓你的孩子傷心了。雖然我很舍不得他,但是我怎么忍心一個孩子沒有父親,于是哭著回來了。”“那,你的孩子呢?”央吉語重心長地問。梅朵摸著自己的肚子,臉上掛起了笑容,“我已戒煙了,為了他我愿意付出一切。不管我怎么辛苦,不管別人怎么說,我都把孩子生下來,好好撫養。”

天空飄起了雪花,馬路邊的路燈,松樹都換上了白衣裳,白如潔白的哈達,白如內心的純潔。一想到阿爸出院后臨走時說的話,央吉臉上就不由得泛起了微笑,“央吉,過年時家里人都不可缺席,你一定要回來,等過完年再回拉薩。”央吉跟著梅朵帶上大大小小的禮品,臉上掛著煥然一新的微笑,踏上了回鄉過年的路。相信他們這年一定過得幸福美滿。

(作者地址:西藏日喀則三居委)

責任編輯:邵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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