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故鄉,我總有一種復雜而又難舍的情感。17歲離開家,至今已近30余個年頭了。而平日,即使剛領略完都市的繁華和熱鬧,也總是會頓生一種惘然所失之感。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孤獨和寂寞。所以,每有空閑,我總想回到故鄉,去尋找夢中遺失的家園,尋找絲絲能給予靈魂的撫慰和寄托。為此,只要我動了回故鄉的念頭,臨行的前一夜,我總要失眠,有渴望、有激動,更有無法遏制的懷念……然而,現實的鄉愁有時比心靈的鄉愁更甚,竟成了我心頭一陣又一陣隱隱的痛。
記得那是1998年的夏天,家鄉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早就搖搖欲墜、年久失修的村辦小學變成了一片廢墟,學生們只好寄住在學校附近的村民家上課。聞訊后,我對學校的重建表示了特有的關注。不久,我就收到了村委會寄給我有關學校重建的掛號信,信中附了一份建校的費用預算單,總造價要36萬多元。當時,我第一感覺就是預算偏高,學校總共才兩層樓,建筑面積也才1000多平方米,在老家那個地方怎么建,也是不需要那么多錢的。果然,公司工程部的工程師核算后告訴我,預算里的建材費和人工費等等比廣州都高。況且,那時我剛下海不久,積蓄也十分有限。于是我便沉默了一段時間。后來,村里在等不到外援的情況下還是賑款將學校建起來了,一結算總共才花去17萬多元。盡管后來我應承了全部的建校費用,并追加了一些加建學校籃球場、圍墻等配套設施的錢,但村干部的所作所為多少還是給我的l心里留下了一些陰影。
不久,我見村里幾十位“五保戶”和孤寡老人生活困難,于是每年過年時我都會給每家幾百元的過節錢。開始,我也是叫村里代發。因有建學校的經驗,我便多了個心眼,在給錢時,特意多加了4份,并說明這4份是給4位村干部的辛苦錢。言下之意,是想叫干部們將助困款足額發放下去。后來父親在給我的來信中反映,貧苦老人們說錢是收到了,但不知是誰給的。原來,村干部將我給的和上級政府的困難補助捆綁在一起下發了。
如此,我也不好再說什么。只是,打這以后,再給過節錢時,我總是叫讀大學的侄兒按我開列的名單挨家挨戶送到位。由此,讓我想起同樣發生在家鄉不遠的一個村莊選舉村委主任的故事。該村有位做了許多年的村委主任,目覺悟不高私心較重,村民總是懷疑他貪污了大伙的血汗錢。因為,當村民們還是戶戶家徒四壁,解決溫飽尚有困難時,這位村委主任家卻早已蓋起了只有城里的富貴人家才住得起的三層小洋樓。于是,有些村民們便不斷地把對村委主任的意見反映到了鄉政府。后來,換屆選舉時,政府便干預將村委主任撤了下來。但當真的將村委主任拉下馬時,大部分村民卻不干了。他們說:我們好不容易勒緊褲帶養肥了一個,你把他撒下來,我們豈不是又要重新催肥一個,這樣受苦的豈不還是我們這些普通百姓?村民們也有他們的無奈和思維:我們控告村委主任,只是想叫政府批評和監督他;反正這種事在農村見多了,與其重推,還不如維持現狀更為合算。
世俗如此,我0依舊。去年我見老家村里的道路坑洼不平,十分難行。于是,我就動員一直帶在身邊做企業的弟弟捐資30多萬元將村里的道路硬化起來。
當時,我正出差在外,結果毫無經驗的弟弟背著幾大捆現金一次性交給了村干部。也許是機會難得,也許是私心難耐,反正干部們把本應由村民們參與出工出力,用有限的資金修更好更多道路的公益性工程,演變成了一次純粹意義上的承包性工程。修路工程包給了村干部的親戚,有預算,肯定就少不了利潤。這樣一來,村里的道路倒是修了一些,但卻引發了不少矛盾。村民們不滿意,弟弟不滿意,干部們有委屈,工程隊錢賺少了也惱火……后面還將“口舌官司”打到早已搬至縣城安享晚年的我父母親那里。事情過去了好久,連我偶爾回到故鄉,村民一提到這事,還在牢騷滿腹、喋喋不休。
本來一件好事,結果卻讓大家都不開心。
同樣,在都市的老偶聚一堂也會聊些家鄉的人和事。但每每總是說歡喜的少,談憂傷的多;議高興的少,發泄不滿的多。一位在深圳做律師的朋友,這幾年業務不錯,買了房買了車,提前進入了小康。春節衣錦還鄉,他先是花去幾千元錢,殺了5頭肥豬請全村1000多人吃飯。結果就有許多年紀與他相仿的村民在飯桌上竊竊私語,說他擺闊,還陳芝麻爛谷子地說起了他年少時在家鄉的種種不是。更有甚者,就在律師宴請完村民返回的路上,幾個青皮后生還在他的必經之路上挖了一個大坑,揚言不給錢就不讓車過去。氣得這位老鄉差點當場暈倒……當然,現實中故鄉的鄉親們主流還是好的。文章所列,有的只是些許片斷,難免右些以點概面,斷章取義,甚至有些“為賦新詞強說愁”之感。對他們。還是應多些理解,多些換位思考。鄉民們的不足和缺失,多是與生存環境、與貧窮有關。理解了,走近他們,也許就會客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