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地無三尺平、天無三日晴的福建山區,那些竹山田垅早已新綠滿盈,頗成規模。如今,梯田竹海也成了方興未艾的山村旅游的一道亮麗風景線。
春日的鄉村,閑云堆積,黏稠的空氣里透著青山巨大無邊的背脊。越過這片光景走進前來,村舍儼然,雞鵝或棲或食,屋子前后雜樹生花,本就是無心插柳的隨意,卻開出碗大的一朵朵山茶花,有的則是一樹細絨絨的桃花,花瓣落了一地,偶爾濺到檐下的青苔。連日的春雨讓農田蓄滿了水,古語說“四月秀葽”,此時阡陌新綠漸萌,農人勞作其間,播厥百谷。
對于外出游玩,人們總是向往到遠方,去體會山川之博大、云海之壯觀、塞外之遼闊、國外之新奇。但回過身來,轉向附近的山村田園,才發現小巧景致中,有日常之生活與家園之親切,情感在一片山鄉的背景里伸向邈遠,這分明是千百年來詩經反復吟詠的場景,簡靜樸素,心里當下回到“十畝之間,桑者閑閑”的平靜安適。
早在上古,田野桑梓便是萌生人類美好愛情的最佳地點,桑間濮上的兩廂愛慕,率真得讓人歡喜;對于喜歡談玄論道的晉人,心慕田園標榜的就是一種情操,自謂羲皇上人;“雨來分畦種瓜,旱來飲水澆麻,閑來幾句漁樵話,困了一枕葫蘆架。”給了我們審美情趣上的漁樵傳統和隱士情節,歷朝歷代,不管出世或者處世,歸隱田園都是心靈的調劑之道;一向鐘情于玩Cosplay的雍正皇帝,在還是皇子時,就將自己和福晉裝扮成農夫和蠶婦,讓宮廷畫師以此繪出二十三耕織圖,雖然是象征性地完成為了皇家的某種儀式,但農事的重要已可見一斑;對于身處田間日出而作的農人,田野的收成總離不開神的庇佑,此間蘊含樂天知命之傳統,盡人事而知天命,因此農業禮俗的日常生活,便有了無限的光景。
農事衍生出來的節日很多,風神要過節,雨神要過節,山神要拜,五谷之神要敬,耕牛要感激,菩薩要酬謝……那些人神溝通的儀式通常化為一出出田野上的戲劇。我依然記得在那個水稻發綠的時節,戲臺在田邊支起,古怪方言演繹的戲文聲騰起在稻谷之上,被風吹得搖搖閃閃,戲興方濃,云合雨來,戲文里的禮俗故事、天神人鬼又和雨水一同落回到土地里。臺上的演員,都是村里的鄉親,大家平日里挽起褲管就能下田,大日子里裹上戲服就是演義里的英雄或是小說里的才子佳人,他們通過這些敬神的戲劇知曉天下大義、禮儀道德、恩怨情仇,以至于沒念過書的老人一張口便是“先賢曾歷許多勤苦”,可是他們又在農事的勞作之上保有情感的樸素和觀念的單純,因此在生活中雖有些訥于言,卻大都熱情而好客。
每到鄉村,看著眼前的山林美味和山里人的熱情,我們總是禁不住心潮涌動,即刻便想加入到他們的歡樂和陶醉之中,飲酒歌唱,把都市喧囂與忙碌拋諸腦后,壓力陰霾一掃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