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們搞的主要是行為藝術(shù),也有一些裝置。1994年張洹搞了個《十二平方米》,在一個公廁里,抹了一身又臟又臭的東西,蒼蠅爬了一身,這個作品還不錯吧,現(xiàn)在有些名氣。張洹的行為藝術(shù)主要是自虐,還有把自己吊起來,放點血什么的。他和中央美院的一些同學(xué)自己湊錢在中國美術(shù)館做了一個聯(lián)展,我是給他們放背景音樂的,結(jié)果展覽剛開始,張洹就在門口把一罐紅顏料倒在頭上,穿著個短褲就沖進了中國美術(shù)館,這下可好,展覽馬上就被封了。大家眼睜睜地看著張洹出了風(fēng)頭。張洹也凍得夠嗆啊,那時已是北京的深秋了。
次年,東村來了好多人,有蒼鑫、孔布、高煬,還有馬終仁。朱冥來得要比他們早。當時他和段英梅住一個院兒,由于我們樂隊需要拍照,段英梅又介紹我認識了榮榮,他是搞攝影的,記錄了東村的很多事兒。
我很少參與畫家們的行為藝術(shù),但1995年5月11日,我們幾個人搞了最著名的《為無名山增高一米》。這個作品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一個世界公認的經(jīng)典作品,后來賣了很多錢,從總量上說,可能已經(jīng)超過了梵高的《向日葵》。不過關(guān)于這個作品的故事卻成了羅生門,作品中出現(xiàn)的有十個人,加上策劃人孔布,共十一個人,但關(guān)于這個作品的前前后后,現(xiàn)在至少已經(jīng)有了兩千多個不同的版本。現(xiàn)在這件事說丟人也稱不上,而我把它說出來,可能又是個羅生門,有人問我的時候,我就讓他們?nèi)フ椅次矗驗楫敃r未未做了一套名叫黑皮書、白皮書、灰皮書的東西,其中的白皮書記錄了這個事件。這個作品的主創(chuàng)是孔布、張洹和我三個人,馬六明呢,補充了一點點兒,其他人只是掏錢脫褲子。
做作品是要花錢的,我們十個人,每個人出了200塊錢,總共湊了2,000塊。剛做完這個作品,褲子還沒穿上,張洹就說我們再做一個作品吧。他的建議就是每個人都裸體趴在山上。我當時就很惱火,因為我知道我們剛剛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作品,不能五分鐘后就把這個作品給毀了。試想連個場地都沒換,又搞出這么齷齪的一個東西來,等于是一幫白癡。我就說,那兩個女的怎么辦啊,她們有什么可搞的?最好不要做!這兩個女的,一個是我的女友段英梅,另一個是張洹的女友張彬彬。在東村,由于我的強勢,說話大家都怕,只要我堅持這個事情不好,大家是不會做的。張洹把我拉到旁邊說:“兄弟,其他事情你比我懂,可是這件事你就聽聽我的吧。”我怕他們凍壞,就說算了,你們玩兒就玩兒吧,快點兒結(jié)束吧,但我知道,這件事兒沒有任何意義。這個作品到現(xiàn)在也沒多少人知道,他們管這個作品叫《九個洞》,實際上真名叫《狼牙山九壯士》。
作品完成后,我提議按體重排名,大家全部表示贊賞,可是沒多久,就有人變卦了。1999年的時候,馬六明給我打了一個電話,當時我們交往很少,因為我不太喜歡和他們扯在一塊兒。我就知道他找我肯定是有事兒,他說:“祖咒,出事兒了。”出了什么事兒呢?在此之前,張洹在美國發(fā)表了一個聲明,說《為無名山增高一米》是他個人的作品,其他九個人都是他雇來的,當時就登在《今天》雜志上,其實這個雜志我早就看到了。而1999年有一個威尼斯雙年展,馬六明又把這個作品交了上去,結(jié)果人家說這個作品不是你的,是張洹的,他已經(jīng)提交給我們了。所以馬六明就給我打電話,我想這個作品是我們大家的,事先說得很明白啊,不是某一個人的,后來我才知道馬六明也想把這個作品說成是他自己的。當時未未跟我說,張洹還給馬六明發(fā)了傳真,要他小心自己的狗命,夠戲劇呦。
北京東村主要是靠《為無名山增高一米》揚名世界的,事情的偶然性使東村變成了神話。東村之所以能成,是因為我們這幫人當時都是亡命之徒,夠狠。但是一時的狠勁是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因為想要有大的建樹,你必須是一個智者,而智慧是需要你的人格來支撐的,人格則需要智慧來放大。
在此,我代表我個人,向擁有偉大人格的藝術(shù)家、攝影師呂楠致敬。他無償拍攝了《為無名山增高一米》,也深知這個作品的商業(yè)價值,在1998年把底片分給了這十個作者,當眾銷毀了剩余的底片,而且從不主動地在媒體上提這個作品的攝影師是他。我為那些因為這個作品爭斗得你不死我不活的人深感羞愧,這種類似于貪功爭權(quán)的腐敗行為要予以嚴厲的打擊,阿門!并在此問候孔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