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西瀅閑話》雜文深得英國隨筆之精髓,從容、淡定,如“靜立的蘭花”,涉獵寬泛龐雜、內涵清秀雋永、為文行云流水、論理從容淡定、語言自由酣暢、筆調輕松幽默,充滿了對國民心態、對文藝發展的敏感和焦慮,隱含著對時事、對文化深深的思考和剖析,意態優雅、自成一家。《西瀅閑話》作為陳源先生為數不多的文學作品和文學評論的代表,其雜文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
關鍵詞:《西瀅閑話》 陳源 雜文 藝術風格
陳源,江蘇無錫人,字通伯,筆名西瀅,1912年去英國讀中學,后入愛丁堡大學和倫敦大學,1922年獲博士學位,回國后任北京大學外文系教授。1924年,在胡適支持下與北大教授徐志摩、丁西林、高一涵等人共同創辦了文藝周刊《現代評論》并擔任文藝部主編。因陳源先生在《閑話》專欄中發表的作品無論從學識、幽默感還是批判觀點、文化精神都明顯與眾不同,這使得《現代評論》很快成為了當時新文化運動文化界最有影響的刊物之一。陳源先生在《閑話》專欄中,經常以輕松幽默的語言、直白流暢的文筆發表作品。一部《西瀅閑話》,集78篇短文,在當時成為了文壇上長期熱議和評論的焦點。
一、《西瀅閑話》雜文涉獵寬泛龐雜、內涵清秀雋永
《西瀅閑話》雜文涉獵寬泛龐雜,政治經濟、文化藝術、歷史地理、人物典故、生活習慣,無所不包,甚至當時政府與國民都沒有引起學者注意的節育問題都成為了他公開討論的話題。
陳源在《西瀅閑話》雜文中看似漫不經心的談論,其用意和主旨卻顯而易見,內涵清秀雋永:他對當時國民的劣根性很是不滿,卻與魯迅“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態度不同,他的態度帶有某種超脫。他認為“中國的國民實在是程度不夠”;“國民的程度這樣幼稚,有人還要主張同外國人火拼”;“中國的沒出息,還是一般國民的責任”(《智識階級》)。他直述人民光喊打呀打呀卻沒一個敢上前(《參戰》),他諷刺左翼的虛偽(《報娘恩》),正是看到了國民素質的可悲,所以他不主張同外國人去正面戰爭,讓他們殺到我們的“末一個人”,他也更不愿看到外國列強的屠刀駕在我們中國人的脖子上!他對上海工人的罷工也有聲援,對帝國主義在中國的野蠻也多批判,他呼吁對中國工人運動道出實情,向“國外的宣傳也萬不可緩”,如此“很可以給全世界以一個深切的印象,叫他們知道我們全國人民是怎樣的沉痛和決心”(《五卅慘案》)。他認為戰爭是恐怖、令人厭惡的,而不同意某些“文學家”在那里“贊美戰爭,歌頌流血”,這種實事求是的超前觀念在當時尤為珍貴。陳源先生對處于軍閥混戰中的中國充滿痛恨,他對軍閥統治的批判也同樣鋒芒畢露。他看出了軍閥開戰其實是“搶飯碗”,反對中國民眾參與其中(《吃飯與火拼》);對軍閥統治者的腐敗大加指斥(《撈油水》);對腐敗政府“討好洋人”,在“各國開會委員”到來之前,洗刷“取消不平等條約”等標語的行徑,做了毫無保留的批判。這是他作為新文化運動中的知識分子,從言論到行動體現出來的時代精神。“閑話”不閑,這是思想觀念使然,也是社會責任使然。
二、《西瀅閑話》為文行云流水、論理從容淡定
陳源先生的《西瀅閑話》為文行云流水、論理從容淡定當首推《中山先生大殯給我的感想》,文章從革命的先行者孫中山先生大殯喪儀上親見青年們“嘻嘻”死亡狀態產生感想,批評有感而發,“我們覺得無聲的悲哀是最沉痛的悲哀,無聲的行列是最嚴重的行列。在孫先生大殯的時候高呼的口號已經是錯了,何況那些呼號的青年們,十個中八個是在笑著”,在看到十來歲的小學生亦呼亦笑后,提出了自己的觀點,“我總覺得一個信仰必須有理智做根基,才算是徹底的信仰,……我以為一個懂得你的反抗者比一個盲從的信仰者有價值的多”。接著用蕭伯納的“金科玉律”名言引出作者與威爾思和蕭伯納交流時他們對于民主政治的言論進行佐證,最后提出希望“希望崇拜孫先生而‘仍需努力’的人,努力下些研究的工夫,使他的主義成一種更完美而能實用的學說,不要僅僅在宣傳方面努力。要不然,孫中山先生的主義雖在口頭,在紙上‘永遠不死’,在實行方面能夠說得定‘永遠不死’嗎?”文章依實論理、觀點明確、娓娓道來、層層遞進、不怒而悲、不憤而哀、千言鎖意、淡定從容,充分體現了陳源先生“玉立的蘭花”雜文的優雅特色。
三、《西瀅閑話》雜文語言自由酣暢、筆調輕松幽默
《西瀅閑話》雜文語言自由酣暢、筆調輕松幽默,由《捏住鼻子說話》可見一斑,作品博采《聊齋志異》之精華,全 文700字左右,一開頭一結尾,中間是“新從安徽回京的朋友談起一件事”。幾句社會背景(中國的智識階級和老百姓非但隔了一道河,簡直隔了一重洋)之介紹為開頭,接著便是“談起一件事”,有鼻子有眼,像一個故事,有聲有色;不緊不慢的交代美少年到霍邱,“全城若狂”;到蚌埠,大受“軍政長官的歡迎”;到安慶,城里的“官紳也都拜倒在‘仙姑’香案的底下,介紹仙姑降壇的時候,全城的闊人,從廳長以下都上朝似的,聽講似的恭立在壇前”的勝境;最后提示題旨“捏住鼻子學女人說話”,騙子如此笨拙,便弄得“舉省若狂的兩三年”,敘事說理兼具諷刺,干凈、利落,形象而新鮮,簡潔而深刻,為讀者演繹了一出官吏和民眾頂禮膜拜騙子的喜劇,辛辣而生動地戳穿了一場煞有介事的迷信騙局,結尾“這種事也許在中國算得很平常。中國的老百姓,中國的官紳本來只有拜在妖狐壇前的程度。可是我們代受騙的人的身份設想,騙子應得稍為靈巧些。在黑夜里捏了鼻說話就可以弄得舉省若狂的兩三年,那些官紳似乎非但沒有出中古時期,簡直還應當向斐洲的土人學些文化呢”無情地揭露了國人“傳承的信仰文化,不信科學而迷信鬼神,不實地調查而盲目從眾,不靠自己而乞求他人”的文化心理,諷刺了國人在千余年封建社會文化的戕害下形成的迷信、盲從觀念和無為、逃避意識以及對國民精神產生的沉重桎梏。
四、《西瀅閑話》雜文充滿了對國民心態、對文藝發展的敏感和焦慮
陳源先生出生在一個知識分子家庭,從小就受詩書的熏陶,中國傳統文化的精髓已成為了他文化體系構建的基礎。
陳源先生人生觀世界觀形成的最重要的10年是在文化有序且社會理智的英國度過的(從15歲到英國讀書到26歲獲得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博士學位),在巴黎讀書的經歷,讓他深層次透徹地感悟了啟蒙主義;英國的世界級自由主義文學大家蕭伯納、法朗士等對他的思想和意識形態產生了重大影響,另外,法國思想家、文學家羅曼·羅蘭也是陳源先生崇拜的對象,陳認為“他(羅曼·羅蘭)的信仰,是人類的同情,世界的和平,愛真理和公道,厭惡種種的卑劣和虛偽”。而且,要用為了信仰而犧牲一切的精神去創作有價值的藝術品,來“溝通人類的同感,驅除人類的隔膜”。由此,西方的人本精神、理性精神既為陳源先生指明了文藝前進的方向,也給予了他對當時的文藝進行改革的勇氣。平等、自由、博愛、正義等思想又都成為了陳源先生建構自己文學體系的基石。
但是,既根植于中國傳統文化,又諳熟西方的現代文明的陳源先生在這兩種文化之間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矛盾心理狀態,他在大張旗鼓地宣揚改革的同時,骨子里中國傳統文化的積淀也在不停地涌動,這使得他無法倒向尖銳對立的鴻溝的任何一邊,只能中庸、徘徊:當看到西方文化處于強勢地位,中國文化垢痹深厚時,他就主張取法于西,改造中國;當傳統文化處于優勢地位時,他又主張發掘傳統中的積極因素,提倡對傳統的繼承和發揚。在對待舊戲和新戲的態度上,在白話文的提倡和線裝書的拾與棄的爭論中,他都沒有做出絕對的結論。他始終處于彷徨不定,猶豫不決的境地。
在陳源先生的思想意識中,在當時的境況下,中西兩種文化始終是不平衡的,如果以西方為參照,中國若固守傳統則就沒有新生的希望;若以傳統文化為參照,任憑西方文化縱橫中國,那么中國文化就有被沖垮的危險。所以,他就在兩種文化之間,不能做出一種單向的文化選擇,從而呈現出中庸的文化態勢。這就是陳源閑適文風下產生邏輯和理智矛盾的根本原因。
因此,《西瀅閑話》雜文是陳源先生內心思想的真實反映,是中西方文化的真正碰撞,是研究現代散文風格和20世紀20年代舊中國錯綜復雜的社會狀況的珍貴資料,是不可多得的當時社會背景下“海歸”心理矛盾與焦慮的見證,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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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者:陳 嫻,南京師范大學人民武裝學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現當代文學。
編 輯:錢 叢 E-mail:qiancong081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