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皮力
曾為獨立策展人、批評家,現為中央美術學院藝術管理系教師,Boers-Li畫廊合伙人之一。在嘗試過各種項目、闖蕩過各領域之后,皮力最終致力于在中國建立良好的畫廊制度,推進年輕藝術家的發展。他獨特的視角和對藝術屆針針見血的評論一直為人們所關注。
前兩天,我在上海的飯店里面備課。一首F.I.R.的《我們的愛》飄到了我耳中,讓我想起了2005年的卡拉OK生涯。那時和電影界走得近,常常在工體東門開“兩會”(“唐會”和“美麗會”)。這首歌就是那個時候電影界人士愛唱的,就順手在微博上共享了一下,推薦了一下。然后朋友們就不答應了,紛紛調侃我的趣味有嚴重的問題。過兩天,我又推薦了《百萬美元酒店》中U2的配樂,沒有人理我。由此看來,人們理解前衛藝術人士的音樂、美術、電影乃至詩歌趣味都應該理所當然的前衛。其實不然!
我不知道我的電影趣味在專業人士中被如何看待,也不知是否因為好的藝術電影不讓上院線,我其實還是會有一點被馮小剛導演的電影所吸引的,會花錢買票看他的電影。馮導最近在微博上虛擬了一個橋段,說他有個表哥在藝術家聚集的北京宋莊修車,后來被人誤認為是行為藝術家云云。不知道為何前兩天一個開外語學校的成功人士連續數月抗議南京產的電冰箱關不上門,結果在北京研發西門子控制技術的總部前面砸了三個冰箱。我當時就預感他也會把自己牛頭不對馬嘴的抗議叫做行為藝術。果然,前幾天隱約聽見這位外語老師號稱還要到798砸冰箱表演行為藝術。
說來慚愧,我對行為藝術并不見得比馮小剛和砸冰箱的外語老師更熱愛,雖然課堂上常講,博士畢業論文里也涉及過,但是沒有專門做過行為藝術的展覽或者特別邀請過行為藝術家參加我策劃的展覽,更沒像舒陽那樣專門做過理論研究并組織過行為藝術節。然而我卻因為在刊物中組織過針對用尸體做行為藝術的討論,而被批評和圍攻過。不同的是,當時批評和圍攻的是最近開文代會的美協理論專家們,而現在圍攻行為藝術的是“知識精英”。不知行為藝術得罪了誰,腹背受敵。
對于我而言,作為反抗媚俗文化和政治抗爭的行為藝術起源于未來派的戲劇,繁榮1960年代末的反權威運動,但并不必然因此比現實或者寫實藝術具有道德上的優越感,而且當下的行為藝術中,好的和差的確實混雜得比較厲害。但是對于稍有判斷力的人而言,不至于把所有驚世駭俗或者無聊透頂的行為都稱為藝術。
我不認識馮小剛,讀他的簡歷知道他學過繪畫,也聽說他們華誼兄弟的合伙人和導演都收藏寫實油畫。只是聽說而已。我覺得馮小剛既然是知識精英,而且是藐視權貴的知識精英,就必然明白一種新藝術形式確立的苦難,當然并非所有的革命的藝術形式都是成功。所以我不喜歡馮小剛的微博的原因是,他在趣味上如何無所謂,但是不應該把自己的趣味作為一個放之四海而皆準的標準,并打擊不符合這個標準的實驗。這個道理馮導肯定明白也體會過,一個導演可以把電影節作為檢驗電影藝術的標準,但這絕不能轉換成對于把票房作為檢驗電影藝術標準的馮導的鄙視。
我較真的言論一出,就有人說馮導演這個是調侃。其實剛剛在《非誠勿擾》(有幾個鏡頭是在我們畫廊對面的設計酒店拍得)中借葛優之口調侃過798,現在又來了個“行為修車論”。我倒是確信馮小剛導演不待見當代藝術或者行為藝術就是必然的了,所以這番言論也不是如某些人辯護的那樣是調侃,而是藝術觀點的體現。玩世是馮導這代人的特點,也是他們的策略,你一較真,他就看起來像調侃,你不較真,他看起來是個有影響力的態度。
最近在做些85’新潮的研究,頗為羨慕那些時代詩歌、電影、視覺藝術的共生和共進。現在也沒有想明白那個時代為什么會是這樣。但是我明白的是,當代藝術和行為藝術不是騷擾馮導的娛樂八卦,不是少干活多分錢的電影官僚,不是落水狗,不屬于馮導痛打的范疇。不僅不該痛打,而且他們還和馮導一樣是在對權威挑戰。如果要給馮導找個臺階下,我的邏輯是,既然馮導嚴肅的都市電影有時都被批評為相聲和小品的集合,那么當代藝術理解為修車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所以馮導的微博還是可能是“善意”的“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