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小祖咒
富有傳奇色彩的搖滾師、當代藝術家,同時又是詩人、小說家和電影配樂人。這位昔日的地下搖滾先鋒,前衛藝術家群落“北京東村”的第一批人物和締造者,如今已成為前衛青年、文藝青年心目中的偶像。
這個人告訴我他叫張洹,說他是個畫家,對知識的渴望特別強烈,而且非常崇拜搖滾樂。他說等他把這一批畫布都畫上東西的時候,就會賣個很好的價錢,然后就來買我的磁帶,會買一大堆,這個對我相當有吸引力。雖然我知道這肯定是個很不靠譜的事情,但是人總要活在希望之中。我告訴他我也是個藝術家,搞音樂的。他很興奮,像看到表弟一樣,就留了BP機號給我們,說有空可以到他那里去坐坐。我們也一直想找個屬于自己的地方住,因為這個四合院也只是一個過渡,我覺得自己不能就這么占著別人的房子。而且,四合院的房子不隔音,衛生條件也不好,哪像現在四合院是文化人住的,當時四合院是給窮人住的。我說我很想到你那里去坐坐,問他住的地方遠不遠,他說很近;我問他你們那兒的房子便宜嗎,他說很便宜,而且是又好又便宜。我說這事兒太好了,因為又好又不吃草的牛兒,實在是天下難找。
在米市大街一帶逛悠的時候,我還碰見了另外一個很重要的人。這個人口碑不是太好,人稱金烏鴉,長得也很黑,很窮,窮人嘛,總是要遭人白眼的,他是那種總是在兜里揣著一兩盒磁帶賣來賣去的人。我們不一樣,好歹有個書包,工作有分工,不但有賣東西的,還有在胡同口望風的,因為當時查得很厲害。可是金烏鴉這樣的人在當時也很多,他們每次只上50塊錢或100塊錢的貨,就那么幾盒,然后拿回去錄下來自己聽,再把原版賣掉。因為那時候的年輕人對文化資訊、新鮮的東西有一種很高漲的熱情,做不成沒什么關系,只要在這個圈子里玩著,就感覺很幸福。那時候為了一本書或一盒磁帶從東城跑到西城是個很正常的事情,還是騎著個自行車來回跑的那種。
其實當時在米市大街一帶混過的大多數娃娃都成了以后中國搖滾樂界很重要的人,后來這些人很多都改了名字,我都不大記得住了。好像郝舫、竇唯、汪峰也老來這一帶逛悠,但當時不認識;還有付雄,他是中國賣國外正版CD有名的大戶。而當時最有名的人,叫錢大成,此人的名字在中國打口界如雷貫耳,那可是首都打口界的頭號人物。我初來北京的時候,見到那些在街頭賣貨的同行,問他們貨是從哪兒弄的,他們都說是從錢大成那兒進的。他是整批整批地包貨,甚至整車皮地拉,我們這些打口販子每個人都想成為錢大成,成為錢大成就是我們的理想。雖然很早就知道他的名字,可是我一直沒見過他,直到兩年前,誘導社的雷霖來找我,說老錢要拍個電影,要請我吃個飯,用我的《征服》做主題歌。我當時也不知道這個老錢是誰,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就問:“你叫錢什么呀?”他說他叫錢大成,我的媽呀,差點嚇得我從椅子上跌到地上。當天晚上,開車送我回家的路上,他跟我說,現在他什么音樂都不聽了,就聽我的,要知道,做打口帶的人,耳朵都是頂尖級的,幾乎沒有他沒聽過的音樂,就像一個吃過百家飯的人。這讓我太爽了。
后來,金烏鴉帶我找到了夜千。他告訴我有一個小子琴彈得不錯,也想搞樂隊。本來我沒當回事兒,心想就算找不著樂手也不要緊,多賣兩盒磁帶也行。結果我們就到了夜千那小子家里,我發現他有一張很稀罕的拼盤,當個寶貝似的供著,里面有好多樂隊我都知道,但是沒聽過,有碎瓜(Smashing Pumpkins)之類的。他拿了一套當時很高級的音響放給我聽,音響的牌子我記不清了,好像是健伍還是先鋒組合音響什么的。他家里還有一架鋼琴,然后又從臥室里拿出一把電吉他,又從床邊的什么地方掏出一塊效果器,接著就玩兒上了。我覺得這小子不錯,挺靈活,于是就告訴他別彈吉他了,彈貝斯,我來彈吉他,再找個鼓手咱們就齊了。我告訴他我有個樂隊,名字都想好了,叫NO。在我把自己的音樂觀念給他胡說了一通之后,他說成。他可能不大明白我們要搞什么樣的東西,我也不大明白哦,其實我和夜千是靠欣賞趣味走到了一塊兒,樂隊后來的一些成員基本上也是這么找到的。夜千是個天才,直到現在我都這么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