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型時刻,梁曉聲的《知青》熱銷和在熒屏的熱播,不是偶然的。被再現的歷史,不僅僅是要勾起千萬知青人的青春回憶,更在于喚起社會重拾一種精神。
盡管今天誰也說不清那個年代的上山下鄉大潮,到底有著何種深刻背景,但對于那個時代的熱血青年來講,“立志北大荒”和“獻身大西南”與我們當時的“改造鹽堿地”一樣,只要到廣闊天地,只要與工農相結合,似乎就是人生價值的最好體現。
當然,激情中的一些盲目需要反思,但作為一個時代的濃縮,其主流的東西,在后來諸如《今夜有暴風雪》、《孽債》、《蹉跎歲月》、《年輪》等作品中,均被活生生展現了出來。不管怎么說,下鄉知青們對信仰的忠誠和對事業的執著精神是絕不可以抹殺的,這樣的精神不僅是知青們自己一生的追求和財富,而且還深深影響著他們的子女。
我的下鄉經歷開始于一個叫敬仲的地方,它位于淄博東北部,是原齊國國都臨淄的故地,因春秋初齊國政治家管仲而得名。即使今天,人們對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依然懷有深深的敬重。
與許多古歷史遺跡一樣,文明與輝煌似乎只記載于教科書當中。這個原本繁華的古都,在我們去的時候儼然成了“鹽堿地”的代名詞。而這也成為了我們這些末代知青,投身“改天換地”大熔爐,立志在農村干一輩子革命的最佳實踐場。
那年冬天,與我一起來到這個極為空曠農場的知青,大約有500余名。開始大家住的大多是一些廢舊的馬棚,幾十個人擠在大通鋪上,開始的主食大都是地瓜面,少有的大鍋菜里也難見油星,更別說肉了。即使第二年生活條件有所改善,也主要是靠知青們自建房屋和糧食的自給自足。
與梁曉聲所講述的不同,我們接受的第一次考驗不是割麥子,而是打井、蓋房子、整治農田。
就說打機井吧,那可純是一個人工操作的體力活,而且作業主要在大田里,不分男女,一干就是幾十天。可以說,那個冬天幾乎就是在整日呼嘯的北風中,和四處透風的草窩棚中度過的。而且有好幾次,由于極度困乏,草棚里失火大家都全然不知,險些釀成大禍。即使這樣,每天大家仍然高喊著打井的號子,互相幫扶,樂觀、勇敢地面對這第一次的考驗。
記憶中,有一件事至今難忘。那是下鄉頭年的一個下午,一名知青在隨意開隊里拖拉機時不慎翻在了排水溝里,腸子都被擠了出來。當有人把消息傳回隊里,駐地知青們幾乎是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出事地點。但來到現場,大家都傻了,因為壓在傷者身上的“泰山25型”拖拉機實在太大、太重,而且深深的排水溝里十分泥濘,讓大家一時不知所措。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下去抬拖拉機”,霎時間,人群像爆發的山洪一般齊刷刷沖了下去,抬的抬、托的托、扛的扛,用著最原始的辦法,不顧一切地搶救戰友。終于,那位知青被大家拖出,并被隨后到來的汽車送往幾十里外的醫院。
當知青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駐地時,天色已晚。雖說已過了開飯時間,可誰也沒心思吃飯,只是默默為那位傷者祈禱。而就在當天深夜,農場廣播站傳來的救助廣播,不僅將原本的擔心和寂靜打破了,而且再次把大家那顆始終懸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廣播要求全體知青緊急集合,乘敞篷車趕赴醫院獻血。
在那個緊急關頭,大家不僅沒有一個說“不”字的,相反幾乎傾巢而出的大獻血,整整持續了十幾個鐘頭,連大夫們都被此起彼伏的“抽我的”、“多抽點”忘我的聲浪和舉動所震撼。而最后只有一名女知青的血型符合標準。后來聽說那個叫李明的知青血型接近原蘇聯遠東地區人的血型,萬里挑一的幾率相當低。盡管相當蹊蹺,但不管怎樣,李明最終還是從死神中掙脫了出來。
對所有參與那場生死大救助的知青來講,雖然真正獻出獻血的只有一個人,但那種在極其艱苦環境下培育起來的真情,卻在那一刻得到了最集中的爆發和體現,成為了每個人一生的記憶。
時至今日,當知青的話題再次被提及,我想說,不論是那場生死營救,抑或兩年多的艱苦磨礪,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