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張即之是南宋后期著名書法家,他在當世和身后之所以享有盛名,主要是因為他在楷書領域的突出成就,尤其是他的中楷書,工整秀勁,功力精深,令人驚嘆。長期以來,人們對張即之別具風格的楷書多有褒貶,而對他的行草書則關注極少。事實上,行草書作為人們日常最為常用的字體,張即之也十分擅長,其行草書雖不像他的楷書那樣有著突出的自家面貌,但也不失為歷代行草書中的佳作。
關鍵詞:張即之 書法 行草
張即之(公元1186-1266),字溫夫,號樗寮、樗翁、樗寮道人。慶元六年(公元1200年),以父張孝伯蔭授承務郎,嘉泰四年(公元1204年)銓中兩浙轉運司進士,歷任各路監務廳庫官,添差通判揚州,改鎮江,又改嘉興,后以司農寺丞知嘉興,未赴,丐祠,主管云臺觀等。曾被授予大中大夫、直秘閣學士。致仕后,封歷陽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賜紫金魚袋,贈正奉大夫。他是南宋著名的書法家,其楷書師法唐人,并糅合隋唐寫經書體,而自創一新格,形成鮮明的自家面貌,堪稱有宋一代楷書之冠,有“南宋四杰”之一的美譽:“淳熙書家,就所見者而論,自當以范、陸與朱子為大宗。皆有宗法,有變化,可以繼往開來者,樗寮益入,可稱南宋四家。朱子以道學掩,范、陸以詩名掩,而樗寮以筆法授受有傳,名乃獨著。”①
張即之書法的得名,主要有賴于他在楷書方面的成就。長期以來,人們對他的楷書多有褒貶,而對他的行草書,則關注極少。其實,行草書作為人們日常最為常用的字體,張即之又專注于漢字書寫,擅長行草書自在情理之中。
一、書學背景
從家庭條件上說,張即之學習行草書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他出生于顯宦之家,祖籍和州烏江(今安徽和縣烏江鎮),是唐代著名詩人張籍的八世孫。張氏在南宋可謂大家族,不僅人員眾多,名垂青史的也不少:張即之祖父三兄弟(張邵、張祁、張郯)都很有才學;伯父張孝祥,以進士第一起家,出入朝廷二十年,文學、書法在當時都享有盛名;父親張孝伯,官至參知政事。如此顯赫的家庭環境,讓張即之自小即受到良好的教育及熏陶,這對他一生為人、為學、為書必定有重要的影響。
張即之書法首先便是得益于張孝祥的影響。后人大都是因為張孝祥文學方面的成就而對他記憶深刻,其實張孝祥對書法也抱有很高的熱情。他在《題蔡濟忠所摹御府米帖》中說:“整整十卷字猶濕,光彩激射海為立。平生我亦有書癖,對此惝怳心若失。口怯汗下屢太息,十日把玩不得食。作箋天公拜稽首,乞我此老生時一雙手,為君痛飲百斛酒。墨池如江筆如帚,一掃萬字不停肘。”② 可見他癡迷于書法佳作,并把書法作為宣泄感情的一種手段。
張孝祥書法主要取法于米芾和顏真卿,但他學書并不亦步亦趨,而是加以變化,自家面貌明顯。他不僅擅長行草書,而且工于篆書。谷中云:“于湖篆書極工,今長沙帥司有大字西壁南康落星寺。篆書,行記大字皆佳。”③ 陶宗儀《書史會要》卷六云:“張孝祥,篆書極工,大字亦佳。學顏書。”④ 張孝祥書法在當時廣受推崇,他本人也比較自負,“嘗慕東坡,每作詩文,必問門人曰:‘比東坡何如?’門人以‘過東坡’稱之。”⑤ 張孝祥英年早逝,“過東坡”自是絕無可能。但他確實是當時書壇的代表人物之一,《澗泉日記》載:“乾道、淳熙以來,明經張栻、呂祖謙、直言胡銓、王龜齡、吏治王佐、方滋、張構、典章洪邁、周必大,討論李燾,文詞趙彥端、毛開,辨博陳亮、葉適,書法張孝祥、范成大,道學陸子靜、朱熹。此當時士大夫定論。”⑥
張孝祥書法方面如此大的影響以及他在文學上的杰出成就,自是張氏家族永久的榮耀。雖然張即之出生時張孝祥已謝世約十六年了,但張孝祥對張即之為文為書都有重要影響。文徵明就說:“即之,安國之后,甚能傳其家學。”⑦ 《宋史》及地方志中有關張即之小傳的記述中,也都提到張即之書學張孝祥。對比張即之與張孝祥的書跡,二人在起筆、行筆、收筆、結字等方面,都有相似之處,只不過張即之較張孝祥更為精到,書風書貌更為成熟老練。
張即之現存楷書書跡中、晚年風格基本一致,只有精熟程度的不同,可見他的書法風格定型得比較早,這是他深入學習張孝祥書法的結果。但是張即之的書法取法絕不限于張孝祥,他還索本求源,并進一步擴展取法對象。
南宋時期的書法幾乎籠罩在“宋四家”書風之下,張即之自然不可能不關注“宋四家”書法。他雖然脫開人們一向尊崇的含蓄,以剛健、顯露為表征,且書學鐘繇、衛夫人,并大肆抨擊時人所崇尚的王氏父子書,力貶褚、薛、歐、虞書,與當時一般崇尚的二王之正統派者,大相徑庭,但他的行草受蘇、黃、米三家影響十分明顯。尤其是對黃庭堅小行書的學習,簡直到了惟妙惟肖的地步。此外,“溫甫書佻處得之李北海,而以柳河東筋骨行之”⑧。
可見,張即之創新意識十分強烈,其書是熔鑄多家而自創新格的結果。
二、傳世行草書及其風格特點
傳世張即之行草書跡主要是他給他人寫的一些信札,篇幅短小精悍,多用行楷或行草書寫,代表了張即之行楷、行草方面的書法成就。這類作品主要有:
《莊幹帖》(即《溪莊帖》),小字行草書,縱27厘米,橫23.6厘米。此為張即之向人談及其廿二弟主盟一件政事的一封信札;
《疇昔帖》,小字行書,縱27.5厘米,橫30.5厘米。此為張即之向朋友言及自己內心體悟的一封信札;
《棐茗帖》,小字行書,縱26.8厘米,橫23.6厘米。這是張即之寫給大歇和尚的一封信札,談及“棐”“茗”兩種山中珍品;
《從者來歸帖》(即《與殿元學士書》)⑨,小字行草書,縱30.7厘米,橫53.6厘米。共14行,計94字。這是張即之給“殿元學士尊親契兄”寫的一封信札,表達自己聽聞“從者來歸”后的喜悅心情;
《上問帖》(即《致尊堂太安人尺牘》),小字行草書,縱29.5厘米,橫47.2厘米。共10行,計79字。此書為張即之“上問尊堂太安人壽履康片,親眷內外”的一則信札,根據札中“老不能為役”的說法,應當是張即之晚年的手筆;
《臺慈帖》,小字行楷書,縱31厘米,橫43厘米。共14行,計109字。此為張即之對他人談及自己身體狀況的一封信札。此札未署書寫年月,根據帖文中“若小字,則目視茫茫,如隔煙霧,度不復可下筆矣”的說法,可知此札也是張即之晚年的手筆;
張即之這類書跡另有《提干帖》《皇恐帖》《引年得謝帖》等。
傳世張即之行楷、行草墨跡除尺牘外,尚有抄錄他人文辭的作品,《謝翰林學士表》《汪氏報本庵記》即是其中的代表。
《汪氏報本庵記》,小字行楷,手卷,縱29.3厘米,橫91.4厘米。正文共37行,計675字。偽款1行,計12字。此卷所書《汪氏報本庵記》一文,系南宋文學家樓鈅為其舅氏興建墳墓所撰,存見于《攻媿集》卷六十中。此卷原是無署款之作,現存所書記文后之款字:“淳熙十二年三月二日,即之志”一行十二字,“淳熙十二年三月二日”原為正文中“奉神座于東室”的年月,現移接到名款下,其實那時張即之還沒出世;“即之志”則為補書而成。據此,著錄此作的《石渠寶笈續編》以及傳刻此作的《墨妙軒帖·貞冊》均加按語斷其為偽作。阮元《石渠隨筆》卷三云:“張即之書《報本庵記》卷,庵為四明汪氏祠墓所在,溫夫乃汪氏出甥也。”⑩ 樓鈅原文中有四個“鈅”字,張即之書中多改成“某”字,應是有意避去的。
從《從者來歸帖》《臺慈帖》《上問帖》等作品來看,張即之這類作品主要以尺牘為代表,除師承張孝祥外,還取法黃庭堅的小行書和米芾的行草書。《汪氏報本庵記》在這類作品中顯得別具一格,書風書貌與其中楷書極其相似,只是連筆更多,字勢更為欹側,屬于行楷一路。其余作品點畫上雖與張氏楷書有一致之處,但書法風貌上已大不同于張氏楷書,代表了張即之書法的另一種形式和面貌:點畫峭利,勁健多姿,行筆流暢;結體崎側,左低右高,瀟灑飛動;布局多樣,行氣貫通,錯落有致。行楷與行草又有不同:前者以《臺慈帖》為代表,墨色凝重,字字分立,猶可想象作者謹慎行筆的姿態,點畫、結構、分行、布局等都逼似于黃庭堅小行書作品;后者以《與殿元學士書》為代表,墨色秀潤,筆勢飛動,沉著痛快,米芾書法奇縱之姿依稀可見。
總體看來,張即之的行草書點畫精到,風流妍美,較之他的楷書,自家面貌不太突出,卻也不失為歷代行草中的佳作。
① 沈曾植:《海日樓札叢》(卷八),見華人德:《歷代筆記書論匯編》,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567頁。
② 張孝祥:《題蔡濟忠所摹御府米帖》,見宛新彬編:《張孝
祥資料匯編》,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91頁。
③ 董史:《皇宋書錄》,見盧輔圣主編:《中國書畫全書》
(二),上海書畫出版社2003年版,第642頁。
④ 陶宗儀:《書史會要》(卷六),見宛新彬編:《張孝祥資料匯編》,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18頁。
⑤ 葉紹翁:《四朝聞見錄》乙集《張于湖》,見曹寶麟:《中國書法史·宋遼金卷》,江蘇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309頁。
⑥ 沈曾植:《海日樓札叢》(卷八),見華人德:《歷代筆記書論匯編》,江蘇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第567頁。
⑦ 文徵明:《跋張即之書報本庵記》,見徐邦達:《古書畫過
眼要錄》,湖南美術出版社1987年版,第553頁。
⑧ 孫鑛:《書畫跋跋》,見盧輔圣主編:《中國書畫全書》(三),上海書畫出版社2003年版,第935頁。
⑨ 徐邦達《古書畫過眼要錄》中根據帖中“野衣黃冠,擁懶殘煨芋之火”,推測張即之書寫此信札應當是在“丐祠、主管云臺觀”的時候。不久,“引年告老”。并認為此書為張即之晚年之筆,但書法精勁峭利,還沒有衰頹氣象。
⑩ 阮元:《石渠隨筆》(卷三),見宛新彬編:《張孝祥資料匯
編》,中華書局2006年版,第176頁。
作 者:于有東,贛南師范學院教師,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2012屆博士,主要研究方向為書法文化。
編 輯:康 慧 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