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述古:被一張火車票隔開的階層權利

一張小小的火車票，像一張化學試紙一樣，無比靈敏地折射出不同階層在享受公共資源和公平交易機會時的權利失衡。

一位在溫州務工10多年的外來務工者，半個月前就開始到車站窗口買回鄉的票，結果連著4次收到同樣的答復：車票已被網絡售票和電話訂票搶光了。失望之余，這位初中都沒畢業的民工，提筆給鐵道部寫了一封1000多字的信件，訴說這個群體在購票中遇到的新困惑，

“(以前)每年春運排隊買票，對我們農民工是折磨。今年我們想要這樣的折磨，也沒有了。”

網絡上對農民工的這種遭遇主要有兩種看法。一種看法是時代進步的潮流不可阻擋，網絡電話購票是發展趨勢，符合大多數人的愿望。任何一位社會成員，應該主動適應社會，而不是讓社會適應他。另一種看法是，農民工也是共和國公民，不應該因為網絡購票的推廣，而使其既得權益受到影響。更何況，抱著被蓋連夜排隊買票，這種所謂的既得權益，確實堪稱折磨。其實，這兩種看法盡管差異甚大，但都可以回到一個邏輯起點，就是一個國家在走向進步的過程中，應該怎樣對待弱勢階層。

通過網絡和電話購票，不僅能夠降低購售雙方的交易成本，還能有效打擊黃牛黨。這種方式未能實現帕累托最優，原因在于農民工的文化水平太低，無力掌握基本的交易手段。但是，火車站顯然不能將這個群體拒之于市場之外，因為火車票不僅是一種商品，也帶有一定的準公共品屬性。鐵道部不完全是企業，它首先是國務院的一個組成部門。從這個意義上說，盡管農民工購票難得以加劇的問題有些令鐵道部始料未及，但在繼續推行網絡和電話購票的同時，鐵道部理當想辦法解決農民工的購票問題。

作為一種頗具中國特色的人口流動現象，春運期間鐵道部總會面臨火車票僧多粥少的緊張狀況。以前，無論乘客的文化高低，都必須到車站售票口按先后順序購票，每一個乘客的交易機會是均等的。網絡購票方式的推行，知識迅速轉化為競爭優勢，熟悉電腦操作的乘客不僅省時省力，還能獲得更為優先的交易機會。這在事實上對不會電腦的農民工群體造成了歧視。鐵道部有責任努力消除這種歧視。導致這種歧視的根源，并不是鐵道部。但一張小小的火車票，像一張化學試紙一樣，無比靈敏地折射出不同階層在享受公共資源和公平交易機會時的權利失衡。

不懂得利用網絡購票的農民工群體，他們的面孔是模糊的，但特征卻頗為鮮明。他們大都出生在邊遠的農村，從小沒受過良好的教育，進城務工也主要依靠出賣體力為生。他們透支著身體，卻僅能領到微薄的工資。如果說低下的社會處境主要源于知識技能的嚴重欠缺，那么，值得追溯的問題是，導致知識技能嚴重欠缺的原因，卻主要并不在他們自身。

回望歷史，很多技術上的進步，都是以犧牲弱勢群體的權益為代價的。但如果不能迅速對這種犧牲作出補償，將會帶來嚴重的社會問題。部分農民工不懂得網絡購票，可以協調資方代購，也可以發動社會力量幫助解決，應該說解決起來并不十分困難。但要解決農民工群體、農民工子女群體及農民群體受教育質量低下的問題，卻需要政府付出艱辛的努力。推而廣之，讓不同社會群體享受到均等的公共服務、公正的國民待遇和公平的交易機會，是和諧社會的內在要求，也是一個宏大而不容回避的時代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