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中國制造要向內需走,首要的是為服務業提供克服瓶頸的服務,包括政府放松不當管制的服務、改進稅制和其他制度安排的服務、教育訓練的服務,以及特別重要的金融服務。
中國經濟由兩個引擎驅動,一個是出口,另外一個是投資。其實,這兩個引擎共享一個基礎,這就是中國的制造業。
近年,中國制造業面臨不少新問題。其中最為突出的,是“中國制造”的成本,特別是人工成本升得很急。市場與政策一起發力,推動中國制造業的人工成本更快增長。
這就引起了喜憂參半的關注。一方面,經濟增長就是以人均所得的持續提高來定義的。因此,中國人工資的加快提高,本來就是經濟增長的目標。另一方面,人們也擔心:中國制造業的“低成本競爭優勢”會不會因此加快消失?全球制造業的布局和投資重點,會不會發生重大調整?支持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引擎,會不會動力減弱?“失速”的中國經濟,會不會拖累金融危機后的全球經濟復蘇的步伐?
我認為,迄今為止中國平均工資的快速增長,基本反映了勞動生產率的提升。有一項報告說,2000年——2010年間,中國的勞動生產率每年平均增長10%,比美國快了5倍。中國勞動生產率的絕對水平當然大大低于美國和其他發達國家,但這里講的是生產率的變動率。好比速跑比賽,跑在最前面速度最快,但再加速就難了,而后來者可以加速更快。
對2008年以后引人注目的“工資通脹”,我個人的看法,主要成因也是匯率機制還不夠靈活,中國雖然大體維系了名義匯率的穩定或緩步升值,卻經由通脹的抬頭實現了人民幣實際匯率的上升。背后真正的經濟推手其實是中國制造業生產率相對較快的進步率。
如果這個判斷正確,那么基本反映生產率變動的工資較快增長,對制造業的成本結構與利潤邊際,就不會、也不可能產生實質性的損害。未來,由于地區間的產業轉移和承接還有極大的潛力,更由于中國人的學習曲線還有較快上升的空間,所以我們不可低估中國制造業還可能具有的長期競爭優勢。甚至現在大家普遍關注的人口轉型,也難以改變上述結論。
中國工業增長真正的限制因素是市場需求。當前最現實的就是全球復蘇的步子緩慢。從2008年危機沖擊中國以來,每當發達經濟復蘇的步子略略加快,中國沿海工業的訂單就上升,招工難的問題就突出,制造業的增長就強勁。問題是,這些接單工業產生的經濟能量,包括由此帶動的進口,看來還不足以拉動歐美、日本的全面復蘇。這并不奇怪,現在要指望總量7萬多億美元的中國經濟,就能夠把歐盟(16萬億美元)、美國(15萬億美元)和日本(約6萬億美元)都拉起來,實在不現實。加上印度和其他新興市場呢?力量大很多,對全球增長的邊際貢獻更大,但怎么看還是像小馬拉大車。
這種情況下,如何“確保后危機時期全球經濟的強勁增長”?我認為還是兵分兩路:發達經濟好好解決他們面對的問題,中國、印度則盡力把自己的事情辦好。對中國經濟而言,一個可能的方向,就是把一部分中國制造出口的能力,轉過來為國內的消費市場服務。
向國內市場轉,會面臨哪些障礙?一項統計顯示,2011年中國城市服務業市場上空缺職位的數量,要比求職者多出了140萬。2010年空缺比求職多出了100萬。這表明在我們這個制造大國,服務業才是影響轉型的軟肋,因為市場需求遠遠得不到滿足。以北京華聯為例,他們開店的規模越來越大,差不多開一家旺一家,現金流好到不能相信。可是,生意很好卻招不到人!特別是招不到數量足夠的合格店長、“買手”(采購經理)和領班。
國內市場上不少商品質量問題,其實也與服務業有關。消費者越來越忙,需要商店來幫他們挑選合格的商品。這個環節薄弱,既不抑制消費,也不能有效改善生產。
回頭看,多少年勢如破竹向全球出口的“中國制造”,其實正是依托了中國香港、歐美和日本的服務業,才一船一船走出去的。現在中國制造要向內需走,首要的是為服務業提供克服瓶頸的服務,包括政府放松不當管制的服務、改進稅制和其他制度安排的服務、教育訓練的服務,以及特別重要的金融服務。政策制定者和業界有必要認識到,“為服務業的服務”可能是下一階段經濟增長的一個關鍵。
不要低估中國制造業持久的比較優勢,更不要得出“中國制造沒戲了”的輕率結論。在生產率較快提高的前提下,工資上升不但不會喪失市場競爭力,反而可以讓國內市場變得越來越厚實,成為培育較高品質中國制造能力的一個規模極其巨大的溫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