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家的綜合素質

繪畫原本是一個綜合的東西，它是集造型、傳統、思想、文化、修養等為一體的一種融化和創造。其妙處就在無跡可求的綜合之處。繪畫的妙處，很難用語言形容和表達，只能靠畫家或者觀賞者去“悟”或者“品”。因而，作為畫家，要創造一幅好的作品，你就必須具備一種綜合素質，一種能夠將古今中外的各種文化、傳統等融化綜合的能力；作為觀眾，要會欣賞，你就必須懂得傳統，懂得思想、文化、修養同造型之間的融化關系，懂得畫家在融化、綜合之后而生成的一種繪畫語言。

繪畫不僅僅只是你能把瓜果、瓶罐、山川、人物等依樣畫出，它還需要繪畫根本的東西——創造，比如意境的營造，比如畫面的構圖處理，比如個性的體現等等。其實那些瓜果、瓶罐、山川、人物等等都不過是借代物而已，畫家表現的是藏在這種東西后面的文化，關注的是其中的精神指向，也就是我們在評判一張畫時所說的文化考量。

所謂綜合，談談容易，做起來可不是一、二天的事。這是需要“修煉”而后所得的。首先，你要有厚厚的文化底蘊，厚積薄發。學畫者須文化先行，這文化包括哲學，自然科學，文學，美學，審美性情等等。其次，就是你的藝術品格和藝術趣味，這些都是從畫外所求得，并需要一點一點積累和構筑的。再則，便是繪畫本身一些基本的素養，比如塑造能力，造型規律，點、線、面交錯的節奏把握，畫面構成的虛實處理等等。有了這三點還并不算完，重要的是“綜合”。一說綜合就有點玄了，因為這是無形的，很難觸摸的，那么“綜合”又從什么地方著手呢？我曾說過藝術家應該是一座“熔爐”，一座能夠耐高溫的“熔爐”。它能熔化一切放入爐子的東西，比如哲學，比如文化傳統，比如民間的藝術——壁畫、剪紙、畫像磚、石窟、佛雕，又比如外國的各種藝術等等。這綜合的素質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提高自身的熔點，能夠熔化放入爐子中的一切東西的溫度。

審美的高下和“熔爐”的熔點，也有著密切的關系。審美趣味對你的創作也有直接的影響。審美，顧名思義，是對“美”的“審度”，就是說必須明白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徐悲鴻曾告訴向他學畫的人：學畫先學鑒賞，只有懂得繪畫高低的人，才能學好畫。鑒賞是一種文化的體現，是一個人修養的組成部分。大凡不畫畫的人也應具備一點文、史知識，這也不諦為高品位的追求的首要條件。我們暫且放下并不研究繪畫的群體，而在整個美術隊伍中盤整一下，又能有多少高品位或者很有審美趣味的人？我沒有統計過，事實上，也根本無法核出，因為這個標準實在是個模糊的概念。然我們只要看一看這個畫家的畫，他的作品一亮相，我們立即可以從他的畫上品出這個畫家的趣味高下。在畫家群中，注重審美趣味的培養，大家一起研究繪畫的綜合素質還不成風氣，在市場經濟的商品社會中，畫家急功近利，往往忽略綜合素質的培養，使整個畫壇審美滯后。

我還想談談讀書，讀書是提高文學修養的唯一途徑。當然我們并不要求每個畫家都要有上乘的文筆，能出大部頭的著作。這也畢竟不是畫家所為，但文學帶給畫家思考，帶給畫家精神的充實，帶給畫家一種選擇和辨別能力。古人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胸中自有丘壑”。這胸中之丘壑，必定是在“萬里路”中覓得。但如若沒有“萬卷書”的選擇和提升，也是絕對達不到的，讀破萬卷書后，這胸中的丘壑便不再是自然中的丘壑了。古人還有一楹聯，聯為“蹶能長知，然屢蹶距云能知；讀不如行，使廢讀將以何行，”很辯證地道明了讀與行的關系。陸游告誡兒子：“汝若果學詩，功夫在詩外，”講的是詩外功夫的修煉。蘇東坡也有一首詩，詩的最后二句是：“作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正好又是陸游這句話的補充。同樣，畫畫的必定要有畫外的功夫補上，功夫在畫外，這是好多畫家都應該明白的，畫外功夫有A、B、C、D，甲、乙、丙、丁，這讀書行路是第一位的。東坡的“作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如果要以此詩論畫，同樣可以這樣寫成“作山畫水必此山彼水，定知非畫家”，這里道出個意境的問題。無論山水、人物、花鳥、肖像、風景、靜物等都不能簡單的畫出了事，全然不顧你筆下的那些東西組合創造的意境，那我們還有什么必要看你的畫？王國維講：有寫境和造境之分，畫家必須有造境的能力，這種能力就是畫外的功夫。畫畫的人都知道有“化境”這個詞，這一“化”字，如同前面所說得你的“熔點”能夠化開爐中的一切。臨窗遠眺，良田美池桑竹，是否能喚起你心底深邃的幽靜，搖櫓而來，穿過漿聲燈影，你又能否長留記憶中悠遠的回思。點的是景，化的是情，景情交融凸現的也是綜合的體現。

畫家的靈性，靈氣也是“綜合”所為。繪畫作品講氣息，氣息清、逸則畫品高、雅。古人論畫，氣韻生動為六法之上。清鄒一桂《小山畫譜》中講到畫忌六氣：“一曰俗氣，如村女涂脂，二曰匠氣，工而無韻，三曰火氣，有筆杖而鋒芒太露，四曰草氣，粗率過甚，絕少文雅，五曰閨閣氣，描條軟弱，全無骨力，六曰蹴黑氣，無知妄作，惡不可耐。”有了這六忌，不由分說，大家都清楚畫家所追尋的該是哪一種“氣”。然而畫家的大氣，清氣、逸氣究其所由，實乃綜合畫外功夫所得也。

作為審美、趣味、氣息、文學、哲學、民間藝術等等都是畫外的種種功夫，這些功夫滋養著繪畫，并促使繪畫風格的形成、發展。但是，所有審美、趣味、氣息、文學等等這一切都必須由畫家“綜合”到作品中才成。

【黃阿忠】1952年生于上海，畢業于上海戲劇學院。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油畫學會會員、上海美協常務理事、上海作家協會會員、上海大學美術學院教授、博導。獲第八屆全國美展優秀獎，第二屆全國水彩、水粉畫展優秀獎。在上海、福州、日本、馬來西亞、韓國等地舉辦個展。著有《阿忠隨筆》、《印象與心象》、《詩心水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