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過年

中國農(nóng)歷年的歲首稱為“春節(jié)”，是中國人最隆重的傳統(tǒng)節(jié)日，象征團結(jié)、興旺，據(jù)記載，春節(jié)已有4000多年的歷史。過年了，不論走的多遠(yuǎn)，每一個中國人都要回到故鄉(xiāng)，去找尋那份別樣的歸屬和溫情。每個時代的人都有屬于它的眷屬與皈依，每個領(lǐng)域的人都有各自訴不盡道不完的故事，一同聆聽，屬于他們的心靈回家路。

又至新年，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喜過年關(guān)。過年，走得再遠(yuǎn)的人都要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自己的家。樹長得再茂密強壯，終歸也離不開它的根。回家，過年，不同時代不同的人都有屬于他們各自特有的歸屬感。又是一年新春，讓我們走進(jìn)這家人，看看這一家的每一個人，聆聽各自屬于他們的心靈回家路。

“夢回故鄉(xiāng)，新春的溫馨彌漫回憶。”

姑媽玉珍 生于40年代 71歲

About家：我們的家鄉(xiāng)順德是全國都很有名氣的“魚米之鄉(xiāng)”，順德的地理位置臨海，通往廣州的輪船都幾乎能停靠在家門前，整個城鎮(zhèn)當(dāng)時就很富庶，資源豐富。那時候當(dāng)?shù)匾采a(chǎn)蠶絲，全國除了杭州的就數(shù)順德的。每當(dāng)回到家鄉(xiāng)，我都會覺得那里的田園風(fēng)光十分秀美，到處都是綠油油的農(nóng)田和河涌交錯，自然天成的魚塘。隨處都能看見各種各樣的小橋，有兩根木頭搭成的簡陋小木橋，還有做工精致的石板橋。我們的小鎮(zhèn)里就有一座麻石做成的石拱橋， 就是我們的必經(jīng)之路。很多時候鎮(zhèn)里的人都用小船代步，在岸邊隨處可見很多的小木船。小葉榕都長在小河邊，茂密的葉子把枝丫都壓彎了，緊緊的貼著河面。河涌邊上種滿了桑樹，比較靠山的地方躺著大片大片用于產(chǎn)糖的甘蔗林。聽我母親說，原來的順德除了風(fēng)光秀美外，城鎮(zhèn)的中心還特別繁華，有銀莊、當(dāng)鋪、金飾鋪。那會兒我的奶奶在那買到黑金手鐲、金表和佩戴在旗袍上的玉蝴蝶。解放前農(nóng)村里還有個地主莊園，里面后花園設(shè)計和布局很巧妙，中間有一個八角形的花池種滿了大朵鮮艷的紅玫瑰，如果不是家里人進(jìn)去了是無法找到出口的，可想而知當(dāng)?shù)厝说纳钣卸喔皇?/p>

About過年：原來傳統(tǒng)的過年非常隆重，菜式都非常講究，也是我們小時候一年到頭最憧憬的日子。煎釀鯪魚是原來老廣州的一個很有特色的年菜，即把魚肉剁碎做成釀魚餅，再將將魚肉與骨刺剝離后，加入極細(xì)碎的馬蹄、冬菇、花生、臘肉、粉絲及陳皮一起攪拌后，然后重新裝入魚皮內(nèi)，造型與真魚完全一樣的煎釀鯪魚。年菜必備的有燒鵝、豉油雞和魚，還得有藕，代表“節(jié)節(jié)高”，生活一年比一年更好。年前會自己曬臘腸臘肉，以備過年的時候做糯米飯。年二十九會煎好一條鯪魚一直等新一年的初二開年再吃，象征“年年有余”。年三十就會蒸年糕、松糕和蘿卜糕，還會炸煎堆和油角，寓意“年年高”和“五谷豐收”。晚上一家人會去“行花街”買年花，晚上回家就吃夜宵糯米飯和香噴噴的臘鴨。母親還會用餅做成“餅塔”放在供奉祖先的神臺上，過來初七才能吃。年三十到大年初一都不會外出走親戚，早上起床就會吃粥吃自己做的這些糕點。初一到初七就會到各家去拜年，初三就會留在家或者去寺廟拜祭祖宗。廣州的風(fēng)俗初三為“赤口”，即串門就容易和別人吵架。這段時間小朋友最開心的就是拿“利是”（即紅包），而且不管怎么頑皮都不會挨罵。讓我印象最深刻的片段，年二十八和我的奶奶一起包油角、炸煎堆，我的九弟和五妹嘴饞，每回都偷吃。弟弟藏在飯桌底下伸手夠桌上的食物，以為別人發(fā)現(xiàn)不了他，妹妹則偷偷把好吃的悄悄拿到枕頭底下。新春的溫馨點點滴滴至今還彌漫在我的記憶里，就像只是昨天在自家發(fā)生的生活片段一樣。

“縫進(jìn)一針一線中的點滴幸福。”

爸爸蘇伯 生于50年代 59歲

About家：我們是個大家族，家是座落在繁華的老廣州人民北路的一棟“西關(guān)大屋”。房子是清末明初建的土木結(jié)構(gòu)三層小洋房，推開門口原條木頭做成的趟籠，進(jìn)門一樓地上鋪著大方青磚，正對大門正中擺放著一張很大的云石圓桌，圍繞著一圈酸枝木圓椅，兩邊各擺著著清一色中式酸枝木炕床、太師椅和八仙椅。兩面的墻壁上各裱有一幅牡丹爭艷和虎虎生威的巨型國畫。客廳中間還有一個作為隔斷的滿洲彩紋琉璃屏風(fēng)。二樓沖客廳的陽臺屏風(fēng)也是滿洲彩紋琉璃屏風(fēng)，與一樓的中式家具風(fēng)格截然不同，樓上都是西式的酸枝木沙發(fā)，地上則鋪著由外國進(jìn)口的小方塊花地磚。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家有一種與現(xiàn)代脫節(jié)的雍容華貴和大家族的氣派。

About過年：回想起過年，很美好，用16個字形容：長輩關(guān)愛，關(guān)愛融融，親情濃濃，歡樂洋洋。這種感覺雖然時隔50年了，依然溫存。第一個感覺是有好吃的。50年代的時候，大家的生活都比較困難，我的父親是電影行業(yè)比較知名的人物，母親很會持家，我們的家庭還算比較富余，但是工資也是有限，所以每周也只能吃上一頓肉。父母經(jīng)常會把錢攢起來，留作過年之用。過年前的一周，年二十八會“洗邋遢”，即大掃除。年二十九我的奶奶就會特別忙，爸爸媽媽用積攢的錢買來很多做過年食品的材料，奶奶就開始做各種各樣的年宵品。尤其一種叫“茶刨”的食品尤其好吃，就是用番薯芋頭，提前一個月將其切片曬干，在這一天用油將其炸得金黃香脆，就著茶吃，特別有滋味。過年的這一周每天都會有魚有肉，異常豐盛，也是我們家八個兄弟姐妹兒時最幸福的時光。

第二個感覺就是有漂亮的衣服穿。那個年代很多人過年也穿不上新衣服，很多兄弟姐妹的衣服會一輩一輩的傳承下來。但是在我們這個大家族里，八個兄弟姐妹每個新年都會有新衣新皮鞋。我的大姐雖然是聾啞人，在聾啞學(xué)校學(xué)得一手很好的針線活兒。過年前一個月，大姐將我們的身材尺寸一個一個都量好后，就會讓母親去買當(dāng)時很時興的布款，在那個月一下班回家就會不分晝夜的為七個弟妹趕做衣服。我還能依稀記得，那時的我還很小，仰望縫紉機旁臺燈的鵝黃色燈光，映照在她倦怠的臉上那種微弱而堅定的光芒。她總會笑瞇瞇地第一個把我拉到身邊，替我穿上，用手滿足的比劃著穿在我身上那套她一針一線縫制的新衣，依依呀呀地表達(dá)她無聲的愉悅。父母年輕時候很愛美，照片里的父親西裝領(lǐng)帶，母親常穿旗袍。但在我有記憶以后每一個過年他們都不曾買過新衣，只是從衣柜里翻出曾經(jīng)相對體面的衣服，所有的一點一滴，回想起來還是會充滿溫情。

第三個感覺是有好玩的。那時候平時的玩具基本上都是自己DIY的木刀木劍，很難有機會去商場買玩具。每個年三十都能拿到“利是”，我們兄弟三個就會把紅包攢起來一起去買玩具，其中有一把一起買的劍殼雕龍刻鳳的木制寶劍至今還一直銘刻在我的回憶里。

“故鄉(xiāng)，一個駐扎于心底的伊甸園。”

媽媽湯姨 生于50年代 56歲

About家：小時候很多單位還沒有宿舍，住的房子是房管局出租的公房，我們家的三居室其中一個房間租給了一個小學(xué)體育老師的一家三口，洗手間和廚房是廚房是共用的。我們家是“三朵金花”，三個女兒，我是老大，父親因為工作關(guān)系長年常駐外地。家里長期就只有我們和母親。廚房有一口大水缸，我們用水的時候都要從里面瓢水。那個體育老師事事都想欺負(fù)我們，總找我們茬兒，用水潑我們的腳，我是老大總是護著妹妹，還有后來眼睛不好的母親。成長就是在種種磕磕碰碰中走過來的。后來在我有了女兒之后，一家人才住進(jìn)了父親分配的單位宿舍。

About過年：年前大家到了晚上就會圍在一起做“油角”。媽媽負(fù)責(zé)和面，為了讓油角更酥脆，往面里兌點糖水和豬油，炒些芝麻和花生再碾碎做餡兒，我們?nèi)齻€就負(fù)責(zé)包餃子，母親再用油鍋炸，總是能聞到飄著陣陣的香氣。我們家算是比較幸運的，在那個只有糧票才能買肉的年代，因為父親工作的關(guān)系，不需要糧票平時也總能吃到肉。到了過年，最開心的還是父親還會額外帶一些海鮮諸如蝦、蟹和曬干的咸魚回家，我們得以美美地吃上一頓海鮮大餐。

有時父母忙，祖母就會帶上我們?nèi)忝没乩霞疫^年。除了過年，放暑假，我都會和老家的女孩子們一起去收割莊稼、拾谷穗兒、摸田螺。被收割完田地的縫隙里有很多小田螺，我們總是把手伸進(jìn)去一個一個地淘。有時候摸田螺太入神了，碰到田里有螞蟥鉆到皮膚里，就用唾沫把螞蟥從皮膚里拽出來。還會背著背簍上山割草，到地里撿花生，晚上躺在田里數(shù)星星。過年的時候正值寒假，家家戶戶炊煙裊裊，大家都在包油角、炸煎堆、炒米餅，熱熱鬧鬧的。老家對于我來說不僅僅只有屬于每年過年的快樂和憧憬，還是一個常駐于心底的伊甸園。

“記憶中，那棵長生不老的、

永遠(yuǎn)掛滿彩燈和利是的桃花樹。”

女兒嘉秋 生于80年代 28歲

About家：我是在爸爸任教的大學(xué)的宿舍大院長大的。記憶中的童年是一種與世隔絕的無憂無慮，大院里有電影院、圖書館、花園、游泳池、網(wǎng)球場、超市、理發(fā)店，兒時覺得那就是一個微型城市。院子里還有上百種叫不上名字的花和樹，夏天和媽媽提著小桶去摘玉蘭花，和小伙伴去池塘里撈小蝌蚪，在花園的樹叢間捉迷藏。放學(xué)忘記帶鑰匙父母從來不用擔(dān)心，小孩一般就跑到院里的小伙伴家吃飯睡午覺，生日的時候還會相約到家里開生日會。家之所以是家，就是因為處處都有溫暖的味道，我的家就是在這個院子每個角落的點點滴滴。

About過年：在廣州，每到過年長輩都會在年初一前的晚上帶上我們上“花街”，去購置一些年花，諸如劍蘭、菊花、銀杏等等，把它們插成漂亮的造型，擺放在家中飯廳客廳最顯眼的位置。另外四季橘或者富貴橘的盆栽也是必不可少的新春擺設(shè)，象征著來年吉祥如意。花街總是熙熙攘攘，有高聲叫賣的吆喝聲，還有不厭其煩的討價還價，廣播里通宵播放的粵語年歌一直充斥著每個人原本就異常興奮的神經(jīng)。人流近似于現(xiàn)在上班高峰期的地鐵，無法自己行走的小朋友們都在爸爸的肩上“騎大馬”，一手拿著五彩繽紛的風(fēng)車高高在上地看熱鬧。

由于南方四季如春，所以大家的陽臺都是戶外的，每家每戶都會買上一些顏色鮮艷的鮮花盆景放在自家的陽臺上，諸如艷紅的茶花、富貴的牡丹花、翠綠的富貴竹和高貴的蝴蝶蘭。走到任何一個地方，哪怕一個小街角，放眼望去，家家戶戶的陽臺都是花花綠綠的，猶如一片爭奇斗艷的花海。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在外婆客廳中央那顆永遠(yuǎn)都會掛著彩色氣球和“利是”（紅包）的桃花樹。每年，眼睛不好的外婆都會從花街上買回來一棵一米多高的桃花樹，摸索著用紅色的繩子把伸展開的枝丫一點點得用心捆綁成好看的造型，然后放在曾外公留下的古董青瓷花瓶中，用水泡上，再在把彩燈一圈一圈的仔細(xì)盤纏在樹上，放上五顏六色的氣球和數(shù)額不一的“利是”。每到我和妹妹回去時就像抽獎一樣，把桃花上的“利是”一封一封的拆開，有時候還會淘氣的使勁搖晃桃花樹，粉紅色的花瓣紛紛揚揚，讓我們這群從沒看過雪的南方小孩有一種仿佛在下雪的錯覺。一邊繞著桃花樹玩耍，一邊嘴里含著外公外婆給我們準(zhǔn)備的糖蓮子和糖三角，聞著廚房里飄散出外婆燜的肉菜香氣，那種幸福感就像土壤一樣，一直孕育那棵回憶中永遠(yuǎn)長生不老的桃花樹。

“我們?nèi)ツ睦镎覍じ蛔阒蟮摹嬖诟小！?/p>

表妹黃瑩 生于90年代 19歲

About家：在我有記憶以來，我就住在設(shè)施齊備的小區(qū)，電梯、游泳池、停車場、綠化好像就是生活中的必備品。記得很小的時候，還會和隔壁鄰居的小伙伴一起玩兒，串串門。后來感覺鄰里的關(guān)系越來越淡漠，有時候放學(xué)在電梯或者樓道里碰上了面熟的鄰居，即使認(rèn)得，也不打招呼。回家了一關(guān)上門就是一個世界，所謂的小區(qū)感覺就是一群陌生人住在一個有管理的小社會里。有一回出門倒垃圾門不下心被帶上了，也不好意思去鄰居家，就在門口等媽媽足足等了一個小時。爸媽陸續(xù)買了幾套新房，每回搬家感覺只是換了一個房子，屋里和屋外的世界依然。

About過年：現(xiàn)在的過年，已經(jīng)是一種長輩言語中傳承下來的傳統(tǒng)。說實話，對于我們90后并沒有太深刻的感觸。父母總是說我們這一代人是在甜水里面泡大的一代，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吃苦，什么是原來缺油少糧的日子，所以根本感受不了一年過一回節(jié)吃一頓豐盛晚餐的那種期盼與興奮。但是我也無法時光倒流，真實地去體驗?zāi)欠N日子。記得很小的時候，還可以買些鞭炮，煙花和小伙伴們一起玩兒，現(xiàn)在這個年代，什么都不讓做，不讓放花、不讓放炮，感覺走親戚也就是送送禮，閑聊一下，很形式主義的感覺。

現(xiàn)在的“花街”也很沒意思，賣花的只占十分之一甚至更少的比例。不過有趣的是現(xiàn)在像我們大學(xué)生會三五成群的相約湊錢租一些小攤位，去批發(fā)一些好玩兒的小飾品或者毛絨娃娃，還有一些我們自己DIY的小東西拿到花街上叫賣，體驗一番從商的樂趣。不管是周末還是節(jié)日，大家相約的內(nèi)容基本上都是大同小異，感覺西方人的節(jié)日，如圣誕節(jié)、感恩節(jié)會更有意思一點。有時候也會迷茫，我覺得我們這一代人什么都無所謂，又有點頹廢和自我，好像什么都不能帶給我們一種特別興奮愉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