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利明:一個有文化自覺的企業家

初識閆利明，一股儒雅之氣撲面而來，從外表裝束讓人猜不透他的職業身份，細聊之中不禁強烈感受到這位年輕人身上竟散發著難以遮擋的自信和魄力。生于70年代的閆利明，如今早已是身家過億，作為景峰這一龐大的以文化為內容的商業帝國的掌舵者，他不甘心僅僅以商人的面目出現在世人面前，反而以實際行動表達著自己獨特的文化理念和相當宏大的藝術愿景。

隨著藝術市場逐漸成為企業家們的投資熱點，更多的人和資金紛紛涌到這個曾經相當自娛自樂的圈子中。與大多數生意人從文化產業中淘金逐利的想法不同，閆利明想做的恰恰是挑戰商業化的藝術，還純藝術以生存空間。憑借對于藝術的熱愛和癡迷，尤其是如今鮮見的社會責任感和文化自覺意識，他在一條前人從未走過的道路上不斷前行，盡管相當艱難，卻不曾退卻，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永不回轉”，這樣的勇氣和膽量恐怕不是人人都能具備的。文化在其眼中不再是賺錢的生意，而是一種事業，一種可以給全體中國人帶去精神價值提升的千秋大業。身為一名企業家，這種濟世情懷和人文認知應是難能可貴的。

如果說純粹的藝術在當下被商業污染的藝術市場中相當珍貴，而堅守這種創作的藝術家們在浮躁社會里往往顯得有些另類和不合群的話，那么在一窩蜂地將手中財富投向文化藝術產業的企業家中間，完全遵循內心對美的向往、把發展文化作為一種責任和使命的閆利明也算是個孤獨的前行者，正如他自己聲稱的那樣，“我已經做好了跟整個中國主流藝術圈長期作戰的準備。”與景峰簽約的那些堅守自我、純粹淡泊的“潛力股”藝術大師們一樣，“幸福地生活在大師周圍”的閆利明堅信自己對于藝術的感覺和認識，既不迎合世俗，也不被市場流行驅使。

提及企業發展的未來，閆利明有著相當宏大的產業發展藍圖，他想要做的是打造一個文化藝術王國。或許在旁人看來，這無異于癡人說夢，但從景峰一步一步壯大起來的踏實足跡上，從閆利明由內而外散發出的務實氣質以及言談舉止表現出的冷靜態度上，我是相信的。

從2008年初，山西景峰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剛剛成立時的默默無名，到如今它的布局幾乎囊括了藝術行業上中下游的各個鏈條，并且王國形態已初具規模：創建藝術經紀公司，簽約了國內10余位極具才氣和潛質的書畫大師，最終目標是為每位藝術家都辦一個個人美術館；設立數家畫廊，2011年9月景峰北京798藝術畫廊建立，至此，太原3家畫廊、北京1家、合作畫廊20家，而他的理想是形成全球連鎖畫廊發展模式；經營景峰藝術會所、學術研討會、景峰大講堂，集展覽、收藏、鑒賞于一體，致力于構建太原的城市文化地標；最近又聘請知名旅游文化單位規劃實施董家村藝術村落，建成類似798的文化創意集聚區。閆利明的藝術王國夢想正在變得越來越真實可觸。

從煤炭行業轉投文化產業，這條路在閆利明眼中既艱辛坎坷又充滿意義和價值，于是“再難也會堅持走下去”的信念支撐著他“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堅定決心，而晉商的傳統形象標簽因為他的存在也不知不覺被增添上有關文化的新內涵和新意味。

我們受西方的影響有一百多年，

我們不斷改造自己的過程中發現了不少失誤，現在需要的是反思；

我們受市場經濟影響多年，我們正處在這個交匯點上。

據我所知，你現在在太原、北京，甚至以后陸續在全國其他地方一直堅持做商業與文化發展模式的對接，基本上也算是在跨領域地投資文化，所以首先想請你從文化產業角度，結合自身創業經歷，談談自己的想法或發展思路。

其實，一直都是在走彎路，一直都在摸索中，可能未來會制造出一種模式來，實際上現在還是在摸索。藝術品方面我已經做了4年了，到今天還沒有找到一條完整的路，這條路很難走，具體還沒想好，但是難走我也會堅持走下去。

我注意到你在文化產業這方面的投入越來越多，不會像別人那樣一感覺到是彎路就退回來，你是越戰越勇吧？

對，是這樣的。我是永不退轉的。2012年應該就是我的一個新節點，發展也會進入另外一種新的狀態，我們已經聯系了一些老師，目的還是要繼續壯大這個隊伍。其實，現在的藝術還是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誰都沒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總會有清楚的那一天，不可能永遠這樣下去。

你最開始進入文化產業時，首先是開畫廊，在這一過程中又逐步做會所，現在又有了藝術中心，這一系列舉動是出于什么考慮呢？

藝術品方面，我還是堅持我最初的觀點。我感覺我們在傳統文化方面走得有些偏，傳統首先是需要繼承的。當然，我是個藝術的門外漢，但就我看來，我們現在基本上都是沒有繼承的創新。中國畫、中國書法走到今天首先就是一個繼承的問題，從去年9月份來北京一直到現在，我覺得這個問題很嚴重。很多展覽上，有些畫很好，有些是真的看不懂。也可能現在就是這樣一個時代，我覺得這樣的時代一定不會太長。

我們受西方的影響有一百多年，我們不斷改造自己的過程中發現了不少失誤，現在需要的是反思；我們受市場經濟影響多年，我們正是在這個交匯點上。如果單純從藝術來看，可能根本就是迷茫，很多藝術家也是迷茫和功利的。在現在這個時代，如果想賺錢，想過比較好的生活，用一種怪的方法可能很容易做到。但是我還是相信自己的藝術感覺，我是一個純粹不懂字和畫的人，還是能夠找到一種感覺發掘出真正的藝術家。這是我一開始做這件事情的原因，到現在也沒有改變。而且這幾年，我們在全國也發現了一些這樣的人。對照一下歷史，可能歷史上的一些大師、能被時代記錄下的人都是這樣的人，我們似乎找見了他們身上的一種特質。如果把這件事情完全商業化運作，我是真沒有找到參照物。

所以，這也可能是你比較特殊的一點。別人都是追求利益最大化，而你可能是從自己對于藝術的追求和定位去做這件事。

其實，我現在覺得自己更像是一個機構藏家，不是一個商人。

這應該是一種真正的收藏，去推出自己認為好的，最后做成功了，這個人也就是偉大的。因為現在咱們很多都是急于求成，總想著馬上就能掙錢，其實你的資本可能更利于這樣的操作。那你是不是覺得因為自己還有別的產業，而藝術比較簡單，從藝術上掙點小錢也沒有多大實際意義呢？

如果我要為了賺錢而做藝術，那我肯定早就不做了。產業的其他板塊總經理會給我打報告，我來做決策，藝術方面不是這樣的。我是時間上抽不出來去管理藝術品方面的事，但只要有時間，我可能會管得特別細，甚至細到一個東西怎么擺放，用什么樣的顏色，對每一點都要求得特別仔細。這就是一種藝術的生活，我覺得有一些藝術情結的人活得比較舒服，或者讓這個世界因為我們變得更舒服一些。我們不可能把世界推倒重來，但我們是不是可以營造一種東西讓這個空間變得更好一些？這些天在北京一直和一些藝術家生活在一起，特別開心，也算是北漂吧。現在算是正式開始北漂生活了，到北京找志同道合的人來了。

對于太原的產業你還有什么打算？

山西是中國文化的發祥地，山西文化的蘊藏遠沒有被發掘出來。從去年到今年我跑了山西的幾個縣，因為我們在那里都有項目，地產、文化綜合體等。其實在文化方面的嘗試為我做文化地產、旅游文化綜合體提供了許多藝術上的靈感。現在，我們在山西和當地政府正在策劃一個很大的景區，在和全國著名的旅游文化單位聊到我個人幾年來做藝術的一些想法時，這些人聽得腦袋都大了。

一定要牢牢地把握住太原這個陣地。我是希望把太原的那個藝術展廳能做成整個城市的文化地標。因為三十年來“煤老板”的稱號給山西人戴上了土包子、有錢人的帽子，但好像都和文化、現代化沒有關系。我們希望這個藝術空間能成為文化地標。我們安排一些展覽、一些傳統的東西，會搞一些學術方面的探討，包括請余秋雨、馮驥才、賈平凹這些人來共同會診我們的文化和地產。我們打算從今年開始去做這些跨界的活動。對于藝術而言，比如評論一幅畫，我倒不認為這些評論家必須在圈內，我認為他們應在圈外。讓文化學者、讓對于文化有很深理解和見識的這些人一起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

你的想法是要走出原來既有的藝術圈子？

對，今年就打算走這條路了。

你以前做的那些文化村落還在做嗎？包括您的收藏，什么石雕啊、家具啊。談談你對收藏的看法？

那些都還在做呢。收藏家具、石雕什么的初衷，主要是這樣的：最近這幾年做藝術，突然發現這個地球上能夠工業化制作和批量化生產的東西在我眼里沒有任何價值，我不會去碰工業，我寧愿沉醉在祖先留下來的破爛中。因為我們的祖先就用這些破爛創造了我們的世界最輝煌的文明，這些破爛里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深深烙上了傳統文化的烙印，中國人看到這些東西都是有感情的，所以我會收一些不值錢的但我很喜歡的東西，我不去管它將來的價值如何，主要是收藏和記錄這些東西。

藝術村我還在做，我們在北京找了個旅游規劃公司。在做大旅游規劃的時候，在全國海選投標單位時，我們發現它適合做我們董家莊藝術村的整體規劃，之前其實我已經開始規劃了，一期工程今年結束，就可以入住。我們發現跨專業的東西還是懂的太少，所以要整合進來一個好的旅游規劃單位，幫我們來梳理。我的想法讓他們去理解和完善。

你在藝術產業這方面還有沒有新的想法？

我最近一直在思考，其實也是我們一開始的初衷。盡管現在我籍籍無名，但我從頭到尾壓根就覺得自己在組建一個藝術王國。我沒把它當成一個企業或一個公司、一個店、一個模式，這些都不夠大，我想要一個王國。現在都不是我所想象的，它還在不斷地變，它最終是一個王者。所以我在這條路上永不退轉，即使天下人都覺得我錯了，就像阿甘一樣，不斷地跑，有時候可能真理就掌握在少數人手里。

藝術畢竟還是要進入大眾，使更多的人能去接受它，不要變成小圈子里面的游戲規則。那你在文化這方面除了藝術，還有其他的嗎？

那就是和旅游地產一起做了。旅游地產會和文化發生緊密的聯系。比如我們現在在山西做的旅游開發，我們會把中國文化、中原文化、儒釋道文化、戲曲、音樂、茶道、諸子百家集中去做，做完之后讓所有的中國人感到這不是景點，不是迪斯尼和華僑城，不是上海新天地，更不是故宮和頤和園。因為它不是生冷的、干癟的，靜止地在那里待著，而是讓人能夠走進它。我們是希望通過這種展示、規劃和極具文化內涵的技術的體現，讓每一個中國人能找見心靈家園。這就是這幾年做藝術給我的靈感。因為我走到所有的地方，我感覺那不是我的地方，尤其是對于中國人而言。

什么是中國人喜歡的生活方式、居住方式、娛樂方式？是工體的夜店還是什么？我們祖先所留下的人文景觀、歷史遺跡，它們往往是讓人去瞻仰和緬懷的，而不是讓我們親近的。去了故宮能怎么樣？看到太和殿誰都想當皇帝那都沒有用。是不是有這樣一個地方，告訴大家藝術是什么、我們的文化是什么，而不是百家講壇王立群講的取而代之，也不是于丹講的孔子是個好老頭。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如何體現？這其實是身上的一種責任感讓我更多地去做一些跨界的文化的事情，包括全球化時代，我們國家走到今天該怎么辦，藝術該怎么辦。

從你的談話中可以聽出你有很強的責任感，但很多商人可能一般想的都是利益問題。

我絕對是個失敗的商人，不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我做的很多事情看不到利益，幸虧我還有一些產業是可以賺錢的，比如煤炭、地產。但即使如此，可能我的煤炭也搞得比較藝術，我會很糾結于我的工廠的設計，糾結于我的工人要不要看書；地產就更是如此，總想著藝術的一些感覺能不能用建筑去表現。

你覺得什么樣的定位更合適自己，商人的還是別的？有沒有對自己進行一個定位？

我覺得應該是一個企業家，有極強的文化自覺和社會責任感。

你的這種文化自覺從何而來？分析過自己嗎？

當然分析過。對于傳統文化，我自認為研究得比較深。所謂的研究包括兩點：第一個就是大量地閱讀，我相信像我這個年齡的商人沒有誰會去大量閱讀。第二個就是交流。我的很多朋友都是65歲以上的，比如99歲的姚奠中先生，章太炎的最后一個弟子，我經常能和他聊一天。每次去的時候都帶好幾個問題，有些是比較夸張的問題，評價一下袁世凱什么的，他很愿意說，能夠打開他的話匣子。我從這樣的人那里偷學到很多東西。我們的文化是真的了不起，以儒釋道三教匯流的中國文化能夠解決這個世界上存在的所有問題，只是我們的科技不行。因此我們開始否定自己，辛亥革命、五四新文化運動，一直到1949年，甚至于“文革”，這些大的浩劫都是我們在否定自己，包括現在很多不懂文化的人在說文化的事。

到底文化是什么，我們的文化給予我們一種怎樣的生存方式，什么是我們這個民族所能夠喜歡的，為什么西方人會對東方文化這么崇拜，為什么他們來到中國后很快就融入我們的文化？這說明我們的文化有很大的魅力，它需要發掘。發掘它，一方面能指導我們，還能指導未來，我們可以給未來一些方法。全球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世界到底該怎么走？從我記事開始，巴以就在沖突，這是為什么？其實我們中國早就有“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文化。這些文化怎樣指導現在？我們國家富強、民族強盛之后，現在國家把文化當成一種戰略，不單是詩詞歌賦、唱一臺戲，而是我們全民的文化覺醒。

我們先要知道文化是什么，我們現在連文化是什么都沒有搞清楚。我們認為國學就是論語，孔子就是國學，其實錯了，何止如此。國學是我們民族的精粹，昆曲、豫劇、京劇、山西梆子這都可以說是國學。所以需要這種文化的覺醒和反思。

你覺得山西文化對你有什么影響？

山西文化其實是中國文化的一個縮影。整個中國文化是農耕文化，西方文化是海洋文化。海洋文明講契約精神，講斗爭、競爭、戰爭，農耕文化講和諧，講禮。儒家的那套東西在山西最深，融入到我們的生活中。比如在一個桌子上，我不能和我的父親挨著坐、不能坐一條板凳，袖子不能挽起，夏天不能光膀子，這就是禮，我們的文化就是禮。

禮在古代是取代法的，當然，我們現在一味地講這些東西又回到酸儒了，其實不是。它能使我們每個中國人都變成高貴的人，但是現在這些東西丟了，在一百多年間全丟了。所以我們需要去探尋它、找見它，這不僅僅是一個中國畫和中國書法的問題，是一個小的縮影。我們山西文化很了不起，但確實需要去研究。我覺得山西的很多學者、官員沒時間搞，或者也可能覺得沒必要。

我聽說你給自己的員工也布置了很多任務，比如每天要寫日志。寫完之后還要反省自己的不足。

是，一定要這樣的，就是今天的我要超越昨天的我。

做學習型的人，是吧？聽說你是個特別愛看書的人，從你的年齡、階層來說，與社會上其他的生意人比較，你很有自己的特點。

原來是實在沒覺得自己有多少特點，但最近越來越覺得還是有特點的。

當你把自己的思想灌輸給員工，他們能夠理解嗎？

很痛苦啊，能理解的不多。我算是有嚴重強迫癥，永不妥協。

那你身邊經常接觸到的山西生意人中，也包括全國的老板們，有沒有和你能溝通的？

說實話，在文化上沒有找見，也許真的應該是百家爭鳴的。但是在對美的感覺上還真有這么一位，一個了不起的商人。今年我已經把他聘為我們集團的獨立董事了。他是做服務業的，餐飲、夜店，算是山西第一。他做出來的東西都具有唯一性，深刻地烙上了他個人的印記。

那是不是你自己的好多東西做出來以后只有自己的特點，與別人有很大區別？

應該是有很深的個人烙印，但從去年下半年我們開始整合了，成為一個很多元的東西。我們會整合有相同文化情結的人，他們有不同的審美訴求和觀點，但都是美的。因為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需要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包括簽約的藝術家。我們要能包容不同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