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問設計大師讓·保羅·高提耶時裝的風格,沒人能給你標準答案。在他的設計生涯當中,
讓整個時尚界嘩然的時刻太多了。他推出過裙子穿在長褲之外的穿法,把暴露的內衣設計成外衣,
用朝向天空的金色尖錐代替胸罩用變化萬千來形容讓·保羅·高提耶的時裝最適合不過,
他是時尚界當之無愧的老頑童,總有天馬行空的創意。
5月,讓·保羅·高提耶第一次來到中國,他在北京開了一家精品店,隨后又在朝陽公園附近舉行了盛大的秋冬時裝秀。在當天下午召開的新聞發布會上,高提耶再一次讓大家驚訝,他穿著最鐘愛的藍色海魂條紋衫,下身搭配了一條黑色垂感A字裙,今年60歲的高提耶先生穿了一條18歲少女穿的A字裙!難道這還沒有讓你熱血沸騰嗎?
這次他在北京舉行時裝秀,除了帶來男女裝成衣及高級定制系列以外,更邀請了當下最具爭議的男模特安德烈·佩芝(Andrej Pejic)走秀。安德烈雖是男兒身,但樣貌身形卻比女性還要妖嬈,再來看看他請來助陣的中國明星:以中性風出名的李宇春,還有剛剛在演唱會上出柜的黃耀明。這些,恰巧正合高提耶的口味,他一向喜歡用服裝把玩兩性間模糊的距離感。性別之爭,不是他的焦點,“我可不是故意嘩眾取寵。我認為人們的思想在改變,男人在改變,因此也不再害怕展示自己女性化的一面。憑什么說只有女人才需要誘惑力?對我來說,這一切都自然而然。”
對于高提耶來說,同樣自然而然的還有無窮盡的新點子,才思枯竭這回事,他沒體會過,“人老心不老”這個形容詞最適合形容他。發布會現場,他還興致勃勃地畫了一幅速寫:穿著清朝官服、梳著長辮子的他和穿著尖錐胸罩的麥當娜并列而立,那表情,就像是一個惡作劇的壞孩子。
龍到花甲
“我剛剛過了60歲的生日。我知道在中國,60是一個幸運數字。我知道今年中國是龍年,而我自己也是一個‘龍’!”高提耶一開口就震驚了所有到場的記者。他說話的方式熱情、活潑,一點都不像時尚圈里那些“母螳螂”——我說“母螳螂”的意思是,那種隨時都要把對方的腦袋吃掉的生物。
在中國傳統之中,花甲之年乃人生一輪,此時的高提耶,正準備把事業大規模地挪到中國市場來。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北京,我非常喜歡這里,雖然為了準備走秀,我還沒有參觀很多地方,只在今天上午去了故宮而已。我發現這里有很多高挑漂亮的模特,很多甚至比我還高,走起來非常美。”
高提耶還透露了自己的下一步計劃:去年在加拿大舉行的個人回顧展覽吸引了他的一大批粉絲。他準備將此展覽在短期之內搬到北京和上海來——這一定會在他最喜歡的城市(巴黎)之前。
在辦回顧展之前,他先為中國觀眾帶來了包含60套秋冬男女裝的大秀,靈感來自不久前去世的靈魂歌后艾米·懷恩豪斯,秀場從妝容到發型都復刻了艾米強烈的個人風格:復古胸衣、豐潤紅唇,還有蜂窩一樣的發髻。當手持一支香煙的主秀模特安德烈·佩芝走出來之后,每個人都被頹廢又性感的氣氛包圍。
這不是一場以規模取勝的秀,T臺不大,沒有過多的裝飾,但是勝在精致、完美,即使第四排的觀眾都能看得清衣服上的細節。如今,越來越多的品牌追求好大喜功的發布會,但高提耶卻不這么想,他說,這就像在演唱會現場,很多觀眾只能遠遠地看著大屏幕上播放的畫面,而這樣的方式對于服裝展示來說并不合適,因為細節更能體現設計師的巧思以及服裝制作的極致手工,“我希望每一個在秀場的人都能近距離接觸到服裝,體會時裝設計的細節之美。”
壞小子的大師路
讓·保羅·高提耶出生在1952年,故鄉是巴黎近郊的小鎮阿爾克伊(Arcueil)。有人說,高提耶的設計常可見到來自高級定制的傳統結合次文化的應用,并由此推測這應跟他年少時代的經歷有關。其實,在小鎮阿爾克伊,男人不穿裙子,女人也不穿機車服——而這些,都是高提耶日后的設計中重要的元素。
他出生在一個中產階級家庭,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從事會計行業的父母本希望他可以成為一名教師,倒是會算命、舉止神秘、衣著怪異的祖母對他影響最大。在小高提耶的眼中,祖母滿柜子的胸衣和不同尋常的舉止,都透露著某種無所不能的魔力。14歲的時候,他策劃了第一場迷你服裝秀給家人觀賞,18歲,他將自己的素描寄給不同的服裝店和設計師,獲得了法國設計師皮爾·卡丹的注意,得到了在大師身邊擔任助理的機會,這是他進入時尚界的第一步。
沒有在時裝學院讀過書,也沒有接受過正規的訓練,高提耶全靠自學成才。1976年,他創立了自己的品牌,幾季之后就聲名鵲起,但讓高提耶真正走入公眾視野的,則是他為流行樂壇天后麥當娜在1990年巡回演唱會設計的出位演出服——著名的金色尖錐形胸罩。有人把他的這個設計上升到了“表達女權”的高度,這讓高提耶一炮成名,走上了時裝設計最高的圣壇。
今年6月1日,麥當娜在以色列的特拉維夫開始她的《MDNA》世界巡回演唱會。這一次,麥姐重新演繹了高提耶為她設計的新款錐形胸衣裝,再度引起了軒然大波,麥當娜或許沒有當年青春魅惑,但高提耶的設計依然經典,“我今年才60歲,將來還有很多合作機會。我和麥當娜的合作就像一支沒有完結的情歌。我非常欣賞她,覺得她是一個真正擁有風格的人。”他說。
販賣一個夢給女人
高提耶曾為很多影片擔任服裝設計,尤其偏愛實驗性的藝術電影,《第五元素》里米拉·喬沃維奇驚世駭俗的白色繃帶裝,《情欲色香味》里海倫·米勒性感到極致的內衣外穿式小禮服,都出自高提耶之手。他也和西班牙大導演阿爾莫多瓦多次合作,比如,為《吾棲之膚》的女主角設計了相當于第二層皮膚的裸色外衣。
“我喜歡王家衛的《2046》和李安的《臥虎藏龍》,這些影片的畫面充滿了美感。接下來我很想和中國電影人合作。”在北京發布會短暫的采訪現場,高提耶滔滔不絕地回答中國記者關于“你喜歡哪些中國電影”的問題,對服裝設計師來說,這并不是一個常規問題,而記者們會這樣問,是因為高提耶的新身份,他是今年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九位評委之一,也是其中唯一一個服裝設計師。
他從不排斥跨界和商業化的運作,也相當重視與媒體的關系,但這些并不是這個行業的全部:“以前的設計師不會特別去考慮名氣方面的問題,他們只是發自內心地熱愛時裝。如今,各種各樣的媒體使這個行業變得有點勢利和商業化,品牌對廣告的投入變得非常大,時裝與媒體的關系不一樣了。我不是學設計出身,打從一開始,我就是通過電影和雜志來了解這個行業的,對于目前的狀況其實我也沒什么好抱怨的。必須承認,發達的媒體對年輕設計師來說肯定是件好事。”
過去的四十年中,時尚行業發展極其夸張,比如說,當年風靡一時的皮爾·卡丹,在如今雖然仍是時裝巨頭,但是在設計上并未創新,幾乎被當代的時裝界遺忘。40年來,這個行業改變了嗎?“40年前的時裝品牌遠沒有現在這么多,高級定制的工藝也不像現在這樣完整。今天的時裝界被大型商業集團掌控,以前的設計師們都是為了自己的興趣,單打獨斗地進入這個行業的。”高提耶先生如是說。
不管是執掌Hermes創意總監期間,還是如今專心發展自己品牌的時刻,高提耶一直有高級定制時裝的夢想。雖然如今的高級定制時裝呈現日薄西山之勢,不少大牌都紛紛轉戰低成本的成衣,就算偶有新設計師加入,也會在創作幾季后即告撤退。高提耶卻說,就算是銷量不好,他也會繼續高級定制業務,因為他熱愛這關乎美麗、欲望和獨特感的事業。
這就是時尚老頑童讓·保羅·高提耶的故事,他還沒到退休的時候,他永遠不會切斷與時裝的關系,“因為它販賣一個夢給女人”。
對話讓·保羅·高提耶
不要讓年齡禁錮你!
F:說說這次的北京大秀吧,有什么驚喜點?
J:這次帶來大約60套look,以2012-13年秋冬男女裝為主。有趣的是,這次男女裝系列的設計靈感分別在大西洋兩端產生:女裝取材自20世紀60年代的紐約,我們將反叛個性融入女裝系列,以涂鴉文化為主題圖案,用絕妙的方式出現在服裝上。同時我們嘗試了多種面料與針織布料的搭配,以層次搭配制造出垂褶,還有薄紗和精致剪裁。經典的皇室風格雙襟大衣加入了隨意系在腰間的金屬薄片,單車外套則蛻變成了女裝披肩,但都能被識別出來。而男裝則源自倫敦街頭風格、蘇格蘭大街小巷和碼頭小混混。“倫敦風情”源自兩種截然相反的文化碰撞,游民紳士造型應運而生,將典雅剪裁與休閑率性融合為一。我們重新演繹了部分經典設計,包括蘇格蘭裙、男裝襯衣和皮褲,令人想起昔日的Dick Tracy卡通片。
F:第一次到北京,就為大家帶來男女裝秋冬大秀,還邀請超過500位媒體和各界嘉賓蒞臨現場。但說實話,這種規模的大秀在Jean Paul Gaultier的歷史上并不多見。您對秀的規模有什么特別的標準嗎?
J:我曾經也籌備過超大規模的時裝秀,布置得像演出一樣恢弘,邀請了超過1000人來看秀。但事實會告訴你,秀并不是越大越好。那場千人大秀搞完之后,我很明白,坐在靠后位置的嘉賓根本沒有辦法欣賞到衣服,更不要說衣服上的各種細節。看秀不是看演唱會,大家從四處前來捧場,是為了品鑒時裝的魅力。而當你根本看不到衣服上的設計細節,譬如我在褶皺處的處理、新面料的嘗試,這些細節都不是一個大秀所能達到的目標。于是,我開始在秀場上做減法,將人數和規模控制在一定標準內,保證每一位嘉賓都能看到一場精彩的時裝盛宴。我想這也是時裝發布會最本質的意義,這個核心,才是最重要的。
F:這種對時裝的執著和對細節的把握是與生俱來的嗎?
J:我并不出生于時裝設計世家,也不是學設計出身,打從一開始,我就是通過電影和雜志來了解這個行業的。對時裝的感覺也是懵懵懂懂產生出來的,對我影響最深的是我的祖母,她靠替人算命為生,面具和一些帶有神秘氣質的衣服是我對時裝最初的想象和靈感。祖母總是很神秘,她的衣著舉止透露出來的畫面總能啟發的我的一些思考。14歲的時候,我策劃了一場迷你服裝秀給家人觀賞,那大概是我第一次完整體驗到玩味時裝的樂趣。
F:到了20歲,你正式踏入時裝界,那個時候的時尚大環境跟現在有很大不同吧?
J:那是自然的,首先從品牌的數量上來講,40年前的時裝品牌遠沒有現在這么多,高級定制的工藝也不像現在這樣完整。時裝行業發展到今天,除了少數品牌還保留著家族企業的經營模式,絕大多數都被幾大時尚集團收購,然后按符合當今游戲規則的商業方法在運營,設計師更像一個雇員,為公司服務。但是以前,設計師真的是為了興趣和對時裝設計的熱愛,單純地涉入這個行業,然后憑借著一腔熱血在并沒有什么規模的時裝屋堅持著。
F:但時尚圈不就是個名利場嗎?并不是所有堅持夢想的人都能如愿以償。
J:以前的設計師很少考慮名氣方面的問題,他們真的是因為發自內心地熱愛時裝。現在的確變得很不一樣,這個行業變得有點勢利和商業化,品牌的商業化操作使其增加了很多倍的廣告投入,于是時裝與媒體的關系也變得更商業。
F:你在時尚界經歷了40年,大環境變遷很大,一點都沒有考慮過退休嗎?還會一直這樣“玩”下去?
J:當然不。為什么60歲就一定要退休?那是人們傳統思維對年齡的禁錮。我仍然覺得我充滿活力,靈感豐富,還有很多思想源源不斷地在大腦中浮現,我還有很多事想做。更何況,我對時裝的熱愛絲毫沒有泯滅,至少現在,按照你的說法,我會繼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