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城市,它擁有全亞洲最好的兩所大學。大學社區散發出的人文氣息足以熏陶、培育一個知識精英階層,就像孕育了巴黎左岸文化的三所大學。
這座城中,華洋雜處、中西文化薈萃,各種不同的文明水乳交融。城中擁有亞洲最好的表演平臺,以及眾多的畫廊。就像著名的文化大熔爐——紐約。
這座城市由行業公會寡頭控制政壇與經濟命脈,可能不是最民主的模式,但對藝術發展卻不乏推動力。熱愛藝術的掌權者可以輕易調動和集中社會資源,就像文藝復興時期的佛羅倫薩。按照這種“理想條件”,這個城市本有成為“藝術之都”的可能,但它卻沒有成為巴黎、紐約或佛羅倫薩。它被大陸人稱為文化沙漠,它缺乏本土藝術家和藝術區,從社會大眾到精英階層,對藝術興趣不大——這個城市,是香港。
當然,不能說香港與藝術沒有關聯。今天的香港已經成為世界第三大藝術品拍賣市場,僅次于紐約和倫敦。拍賣場交易量飆升的同時,倫敦的本·布朗、紐約的高古軒等世界著名畫廊,以及中國內地的站臺中國、東站畫廊、藝門畫廊、唐人畫廊等,都紛紛進駐。近期,中國內地風起云涌的藝術品查稅風波,更加凸顯出香港的免稅港優勢。再加上今年香港藝博會的高歌猛進。作為藝術品交易平臺,香港的確是貨真價實的東方之珠。
但是以上提到的這些“藝術盛舉”,只能證明香港是一個理想的藝術品交易平臺。在藝術品貿易蒸蒸日上的同時,香港本地的藝術家并不見起色。香港很少全職藝術家,大多需要兼職維持生活,他們也不擅長推廣自己的理念。古人講:窮而后工。香港藝術家只做到一半,窮是挺窮,工倒未必。香港沒有藝術網站,缺乏藝評家。同時,香港也缺少國際級的美術館,缺少本土藝術區。無論藝術品的交易額有多高,香港的本土藝術依然是凍土一片。
失望往往來自于期待過多和對自己的高估。香港人會對電影失望、對房價失望。但是對于藝術,香港人從來不會失望,因為他們對本土的藝術與藝術家從來就沒有期待和高估。
香港中文大學教授何志平說:“在香港并不缺乏文化藝術表演,世界各地的頂級演出時常會來香港,但文化藝術卻始終難以扎根香港。多數香港人習慣眼前利益,又急于追求,形成急躁、短視的特質,所以很多人熱衷于炒賣投機活動,而對文化活動往往只要求提供短暫的官感刺激。偏偏很多藝術活動需要花時間靜靜欣賞,又要加以思考,讓感受沉淀下來,港人多無興趣騰出那么多時間,所以欣賞藝術難成風氣。”
也許我們先別說成為“藝術之都”這么偉大的理想。先說個小遺憾,對于香港來說,騰飛的80年代、富足的90年代、迷茫的新世紀——沒有一件藝術品可以表現這些或波瀾壯闊或暗淡無色的歲月,我不知道,是否有香港人對此感到遺憾?
最近香港的西九文化區計劃開始啟動,文化區中的M+博物館迎來烏利·希克捐贈的一千多件中國當代藝術品,讓內地藝術圈對香港藝術振興充滿了希望。但是我們不要忘記,西九文化區從1998年開始立項,一路磕磕碰碰,數度更改計劃,十幾年來招致不少非議。香港人對西九文化區的質疑甚于期待。藝術品交易的理想平臺、西九文化區的建立,以及烏利·??说木栀洰斎皇呛檬?,但不能憑此認為香港的藝術從此進入快車道。如果我們在開篇提到的這么多“理想條件”都沒能讓香港的本土藝術壯大,憑什么一個“城市中的藝術公園”就會點燃香港藝術之火?“藝術之都”不是一個免稅區,難以人工計劃和打造,也不能按“理想條件”來拼湊。香港本土藝術的發展依舊是路漫漫其修遠兮。
與許多預言者不同,我并不相信任何關于香港未來的預測,因為一個人或一座城市的未來都是不能預測的,除非他已經沒有未來。香港藝術家會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香港本土藝術的興起會在多遠的未來?答案還飄在維多利亞港的海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