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于丹尼爾·阿爾特曼:在這個世界上,研究經濟問題的專家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常規性的思考,另一類則是反常規思考,丹尼爾·阿爾特曼(Daniel Altman)就是第二種。阿爾特曼曾為《經濟學人》和《紐約時報》撰寫經濟專欄,專精于全球經濟趨勢的研究,目前居于紐約,任教于紐約大學。
中國崛起,然后呢?
“近期全球經濟衰退幅度達到9%,但中國經濟仍以每年高達10%的速度增長,看起來勢不可當。高盛一份2003年的報告預測,中國將會在2041年超過美國成為世界最大經濟體,并且至少在2050年前經濟增速都會快于后者。依此增速,中國人均收入將會趕上不少富裕國家的水平,從2003年僅占美國的3%,到2050年將一路增至37%。”
來自高盛的這份預測是不是讓人讀了心潮澎湃?但中國真的能夠得償所愿嗎?
阿爾特曼認為高盛出具的這份預測過于樂觀,中國經濟增長的深層次驅動因素應該被認真考慮進來,由此十分可能出現的一種情況就是:中國拼盡全力從美國手中奪過世界最大經濟體的桂冠之后,短短幾年后又將拱手相讓。這個論斷讓人扼腕嘆息,中國通過公共健康、教育、基礎設施方面的初步改善,以及允許人口從農村遷入城市,加之工業化進程帶來的規模效應必定帶來經濟飛躍式發展。但是,一旦在高端市場同領先者直接競爭時,進展自然就會放緩。因此,真正制約發展舉足輕重的關鍵因素,在于技術。
讓中國人更簡單地建立自己的企業
技術問題這個宏觀概念,落實到中國這個龐大經濟體,在本階段具體體現在中國由于缺少技術創新而導致的產業升級難題。阿爾特曼認為,對于經濟學家而言,技術是所有決定資本和勞動如何轉變為商品和服務的變量。阿爾特曼同時澄清了一個慣常的誤解,技術絕不僅僅是制造技術和管理實踐,它同樣包括法律制度和商業文化。中國盡管善于吸收新的制造技術,但需要更多的是鼓勵人民創新和創業,尤其是年輕人,應當被鼓勵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即使這些想法與已經建立的規范相左。按自己想法行事的過程就是創新發生的過程,這樣一個巨大的轉變的完成無法迅速完成,需要一些好的政策因素來加以促進。“一個好的開端也許是這樣的:通過簡化規章和減少初始資本的要求可以讓中國人更簡單地建立自己的企業。”阿爾特曼言辭懇切。
精英逃離倫敦,還是“北上廣”?
北京、上海、廣州,這是人們口中的“北上廣”,是多少有夢之士的逐夢之地。這兒匯集著大批精英,這兒有著更多的發展機遇。伴隨著全球經濟格局的重大變革,都會有一批新的經濟中心興起,另一些則退到舞臺角落,“北上廣”這類大都市是否會重新踏上歷史之轍,被新的宜居中心取代?
當今社會,貨幣和商品的流向不再是決定人們去向的決定性因素,經濟中心也由原來的制造業或海運樞紐變成了金融中心。而考慮到技術的進步,越來越多的金融從業者不再需要在固定場所工作,各種交易都在向電子化發展,時差對市場的影響也越來越小。阿爾特曼以英國倫敦和倫敦附近的蒙得維的亞為例,越來越多的金融從業者開始更加青睞蒙得維的亞這座安靜的、消費不高的海濱城市而不選擇喧鬧的大城市倫敦來居住。
新的宜居中心必將是精英會聚之地,大都市的高房價越來越成為精英人士選擇住址而考慮的重要因素。阿爾特曼在書中提出的關于大都市將被新的宜居中心取代的論斷,放之于當今中國的北京、上海、廣州等地聚集了大量的人口,房價高漲的現狀,中國大都市的未來是否也被宜居中心如蘇杭、成都等地或其他宜居國家取代?
“能夠在世界任何地方工作的專業人員將搬到可以提供一個可以更低價格提供的生活方式的新的經濟中心,這可能對中國人民來說不一定適用。”丹尼爾·阿爾特曼對中國經濟研究的同時,對中國文化這個重要因素也考慮在內,“因為對中國人來說,很難讓他們搬到另一個國家。當中國城市的物價上漲時,外國人純粹為了改變生活方式來中國居住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小。我認為人們將搬到像深圳和廣州這樣的城市主要是因為他們是‘在現場’為了做業務,也就是為了工作方便的需要。”
歐元區需要規則
談到中國的第一大貿易伙伴歐盟,阿爾特曼認為當前歐元區經濟一體化程度與政治一體化程度十分不匹配,歐元區形成穩定還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它現在也缺乏一個國家進入和退出貨幣聯盟的清晰而明確的規則。同樣,對于發行歐元的債務,或解決這些債務危機事件,它也缺乏一個清晰而明確的規則。如果沒有這些規則,有沒有辦法知道哪些國家將在歐元區,或者說,歐元到底有多少價值。由此,歐元區內的投資以及雇傭活動將產生巨大的不確定性。無論如何,歐元區的成員應當在生產增長恢復到以前的水平之前達成關于這些規則的政治協定。
對話丹尼爾·阿爾特曼:貿易保護主義使事情變得更糟
《錢經》:我們注意到,2008年金融危機后,世界上貿易保護的趨勢正在迅速抬頭,這是對于全球經濟一體化的一次否定,還是只是這個過程中的波折?
丹尼爾·阿爾特曼:唯一的保護主義的好借口是:在危機或經濟中的結構性變化時保護的是本國人民的生計。有時在經濟轉型過程中,人們的確需要保護。因為在此過程中,消費者需要適應更高的價格和工人,生產者需要應對來自國外的新的競爭,而這些過程的實現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但是,問題是,那些在危機時使用的保護主義措施并不總是暫時的,它們常常缺乏明確的退出機制。在某種程度上,即使在全球經濟復蘇之后,它們也依舊存在。這些措施將會減少全世界的收入。盡管如此,我認為轉向保護主義可能使事情變得更糟。
《錢經》:您分析了美國商業文化對美國經濟發展的促進,您認為中國應該推廣什么樣的商業文化會有助于經濟的發展?
丹尼爾·阿爾特曼:在我看來,中國的商業文化與美國的商業文化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它們都充滿著理想和活力。對于中國,它面臨的挑戰是:中國的人民和世界之間只有有限的練習,而這使他們錯過了許多新想法實現的過程,而就是這些新想法產生了新的商品和服務。當然,中國依舊有著巨大的民族以及文化上的多樣性。這樣的多樣性是應當得到鼓勵,并且用于有經濟價值的方面。世界各地的人們不只是購買美國的葡萄酒,購買來自加州的葡萄酒,他們還購買新奧爾良設計的服裝和在紐約的爵士樂。這些都是美國的品牌。對多樣性的追尋是我們美國經濟力量的源泉之一。中國同樣可以如此。
《錢經》:在全球貿易重新洗牌的今天,中國應該如何把握貿易在國際中的定位?
丹尼爾·阿爾特曼:中國人正變得更富有。中國是一個出口大國,同時也正在成為一個進口大國。對于減少國際貿易失衡方面,這是一個有益的變化。同時,人民幣的走強對于中國消費者是有益的。中國的下一步應當是可兌換貨幣。一個擁有如此大量的國際貿易的國家竟然沒有一個可兌換貨幣,這是十分不尋常的。我認為,可兌換貨幣將使中國的證券市場得到新一波的投資,同時也會使中國的對外貿易更加簡單。
《錢經》:金融衍生品在美國非常普遍,但是在中國還僅僅剛起步。中國是否適合大量發展這類金融產品,是否也有可能導致美國那樣的金融危機?
丹尼爾·阿爾特曼:衍生品是金融市場的一個重要的部分,但監管它們是非常困難的,甚至現在世界最先進的經濟體也搞不好它。由于它們的復雜性,金融衍生品通常是非常難于理解和合理定價的。如果中國人缺少經驗,更有可能犯代價高昂的錯誤。甚至在美國,金融危機顯示,許多交易衍生品的人并不真正了解衍生品是怎么運作的。中國需要監控其衍生品市場,以確保只有有資格的人在交易,并且尋找系統性風險的跡象比如“羊群行為”或“擁擠交易”。美國正好在學習怎樣運作它們,所以這是一個來自世界各地的監管機構很好的一起工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