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是一個詩人,卻不符合大眾印象中的詩人形象,用一個作家評論他的話來說:他不是一般的詩人,低頭,反手,看見水往東流,便說逝者如斯夫;或者抬頭,嘆氣,望到明月在天,便但愿人長久。孔夫子的把戲,蘇東坡的把戲,皆被他狠狠顛覆。這么多年來,他寫詩,開香積廚,做出版……忽然玩起了消失,常常有人問李亞偉在哪里,他答:在路上。叛逆的人骨子里的脾性是消失不了的
上個世紀80年代的中國,據說一個花盆從樓上掉下來都能砸中3個詩人。20歲的李亞偉留著長長的頭發,寫出《中文系》這樣令整個詩歌圈為之震撼的詩篇。這首詩從未正式發表,但為眾人傳抄,甚至很多人張口就能連篇累牘地背出其中精彩的句子:“中文系是一條撒滿釣餌的大河/淺灘邊、一個教授和一群講師正在撒網/網住的魚兒/上岸就當助教、然后/當屈原的秘書、當李白的隨從/當兒童們的故事大王,然后,再去撒網……”20歲的李亞偉常常覺得自己寫的不是詩,卻一不小心憑這首詩成了第三代詩人的重要人物,用他“自謙”的話說是:“心比天高,文章比表妹漂亮。”
現在的李亞偉常常摸著自己光禿禿的腦袋,告訴別人:“以前我的頭發可能是全四川男人里最長的,長到后背心以下了,散著,只在夏天才捆一下。后來發現‘假先鋒’紛紛開始留長發,我就只有改剃光頭了。”他對記者承認:“叛逆的人一輩子都是那個樣子,也許在為人處世上表現得狡猾了、圓滑了,但骨子里的脾性是消失不了的。”
有趣的是,上個世紀80年代寫詩的那一幫人,到了90年代,前赴后繼地撲通撲通跳下海,操盤的內容居然也不約而同:要么做出版,要么做餐飲。李亞偉說:“我碰到了好時候,下海也算干脆果斷,然后,還碰到了掙大把銀子的機會,我曾經不無感慨地作過自我總結,結論是:我并不是一個道行高深的人,我只不過是一個趕時髦的家伙,你看,該上大學時我上大學,文學熱時我寫作,時興下海時,我嘩地下了個渾身濕,買車買房一下子變了小暴發戶似的。我周邊的朋友大都經歷跟我雷同,互相看著對方像流行玩具,在一起談論投資其實是一大堆掙了些小錢的傻瓜開會琢磨投資,個個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通,結果發現只會買房產和開餐館。”
李亞偉在重慶酉陽老縣城里開過火鍋店,在成都給書商當過“槍手”寫《世界尖端武器排行龍虎榜》之類的速朽暢銷書。1994年,李亞偉懷揣3萬元“巨款”到北京發展,準備繼續當“槍手”掙稿費。“當時的消費水平還很低,我在北京租了一個院子,一個月房租才不到1000元。還沒開始寫書,就碰到東北一幫寫詩的朋友。他們已經在做書商了,讓我趕緊加入進來,說當書商比當槍手掙錢。那時他們曾問我究竟想掙多少錢,我說10萬。結果,這句話被他們當成了一個大笑話。”李亞偉很快發現自己當時“太沒追求”了。
李亞偉在北京做文史類和勵志類圖書,成為北京小有名氣的一位民營書商。10萬元的“發財夢”似乎在不知不覺中就輕飄飄實現了。資本積累成功,2000年,李亞偉在成都開起了酒樓,名字極雅:香積廚。從此,李亞偉成都和北京兩頭跑,出版和美食兩手抓,鈔票賺得不亦樂乎。做生意才是徹底投入了生活
在北京,李亞偉作為書商,一呆就是10多年,一起做出版賺錢的還有詩人萬夏、張小波、馬松等。有一天李亞偉突然問自己:“呆在這里干什么?”他隨即自嘲地回答自己:“李白在長安也呆了10年。10年夠了。也許我這10年都在等著一個重要的電話,一個要委以我重任的電話,電話沒來,那我就走了。”
玩笑歸玩笑,李亞偉正經的解釋是:“我是一個非常懶惰的人,被金錢套了這么多年,我突然醒過來了。一個人真正需要的是對生活的熱愛。在北京,生活和自由是虛假的,整天都在飯局上打滾,每天都有很多扯淡的事要談,這不是我要過的生活。很多人可能會由此干到死。”
畢竟,李亞偉不是那種唯錢是命的人。2005年,李亞偉結束了北京的出版公司,離開了首都,一張機票飛到云南香格里拉。離開之前,朋友詢問其打算,他說:“轉到哪里是哪里,看到美女就停下來,看到美食就停下來,看到美景就停下來。”
在香格里拉,李亞偉和詩人默默、趙野一起做了一個叫做上游俱樂部的旅店兼工作室,那里接待的幾乎全是作家、詩人、藝術家,除了在一起玩,還有更多的時間寫作和讀書。
在下海經商的10年間,李亞偉停筆沒有寫詩,他對詩歌寫作失去興趣。不僅僅是因為經濟的原因,而是“發現生意里面有更加濃烈的生活的氣息。我認為這段時朗的做生意對于寫作還是有好處的,因為徹底投入了生活”。
如今,李亞偉重新提筆,就好像人生轉了一個大圈,不知不覺又回到原點。重新開始寫作的李亞偉認識到寫作是一件鄭重的事,需要有計劃地進行,他給自己定好了幾個目標,準備一個一個慢慢去實現。現在,他發現云南的熱帶雨林很適合喝酒和寫作,如今,簡簡單單花間一壺酒的生活不是不可能。于是他置身深山老林,他靜下心來,專注于一件事:寫詩。
問他
我不認為天天寫詩是好事
Q=《成都女報》A=李亞偉
Q:云南、北京、成都、重慶,你現在在哪個城市最多?
A:全國天南海北都在跑。每個地方頂多呆個七八天,超過10天就發瘋地想走,想離開。這4個城市目前呆得多一點,大部分時間都在路上。
Q:走了這么多城市,為什么還是會常常回成都?這個城市有什么特別吸引你的地方?
A:在成都我的朋友最多,成都老百姓心態好,悠閑舒適。生活在成都感覺天天都在放假。這個城市適合定居。氣候也蠻好,幾十公里外,驅車一二小時便是大山,炎夏可納涼,冬日可觀雪,真是進可攻退可守的生活要地。
Q:詩人和商人,哪一個是更真實的你?
A:詩歌是精神方面的事,經商是物質方面的事。我不認為天天寫詩是好事。我也不相信在當代社會存在職業性的好詩人,因為詩歌并不能供給詩人各種費用,經商(或說工作)是我們生存的手段,運氣好,你可以喝好酒,吃遍天下佳肴,能實現更多的夢想、能經歷更多姿的生活,運氣不怎么的,你也能養活妻兒老小,一份職業是很重要的,它能使你貼近生活,其中一些實在的事情或事物會反映到你的作品中,能提醒詩人不要為賦新詩強說愁,不要無病呻吟。詩人是種身份,但不是職業。
Q:放棄北京的出版事業,沒有一點遺憾嗎?真的就不想再賺錢了?
A:當然還是想錢,想大錢,但是不想太累,除非天上掉下來。
Q:平時還有些什么愛好呢?
A:寫詩就是一種愛好。就像農村的老頭兒以前閑時要聽戲,寫詩也差不多,都是精神層面的需要。我現在的生意幾乎全交給別人打理。自己就睡懶覺、喝茶、發呆,和朋友一起喝酒,虛度光陰。這樣的人生其實是相當好耍的人生。
Q:這樣好耍的人生有沒有煩惱呢?
A:我現在就是覺得好多事干不過來,麻煩的是我喝酒把身體喝壞了,往往喝得第二天沒精神,沒勁。我現在盡量少喝酒,但每次說戒酒戒酒,最多戒3天。朋友一個電話來。自己買張機票就飛過去又喝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