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hipster的春夢

自從7月的那場大雨之后，住在北京的人總在出行時猶豫再三，擔心一旦出去就回不來了；而9月8日的帝都卻讓人無法拒絕，天氣美得像穿碎花裙與小皮靴的齊劉海長發姑娘（當晚我們就看到了無數這樣的姑娘），自然也引得諸多身著復古襯衣和緊身牛仔的細腿兒小伙兒傾巢出動—他們被稱作hipster，一種比小清新更搖滾、比搖滾更小清新的物種；而朋克和金屬黨們則每天都在密謀把這些娘炮和腐女們打得滿地找牙……

“創想計劃”（The Creators Project）是此類物種的聚集地。源自美國的他們專門展示全球各地用科技手段創新的藝術家與音樂人，并在多個城市舉辦包括藝術展覽、電影放映和音樂演出在內的文化活動。今年的演出名單更傾向于現場樂隊，地點也改在了798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美術館密閉而空曠的環境多少帶來了地下party的感覺，卻也意味著室內將采取禁煙措施（對不抽煙的人倒是福音）。

也許正因為如此，在我們到達現場時，現場已經有很多人都喝多了。就在這種氛圍中，第一支樂隊CNdY的演出準時開始了。隨著主唱煽動性的呼吁，樂隊在一片效果器單塊的包圍下開始了表演。一時間鼓聲雷動，琴聲大噪，觀眾們很配合地開始扭動起來。CNdY近一年在北京大大小小的演出場地鍛煉得水準穩中有升，也探索出一套適合他們的接線辦法，這很好；來自上海的鴨打鵝（Duck Fight Goose）樂隊下一個上場。由于空間太大的原因，主唱韓涵的歌聲聽上去很空曠，于是他也用比平時更大的音量嘶喊著。看慣了他們儀式感強烈的酒吧演出，這種空曠感反而給樂隊以prog-rock為根基的音樂添加了更宏大的新語境。讓人高興的是，這支在過去一年里因新專輯《Sports》而大受國際媒體追捧的中國樂隊在這個晚上，展示了他們還有更多潛力可以發掘。

接下來登場的是當晚第一支外國樂隊，來自美國新澤西的獨立團體Real Estate。音樂剛一響起，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無數名字：Death Cab For Cuties、The Shin、Great Lake Swimmers……那些旋律優美的流水式吉他漫步，是Pitchfork這種美式hipster樂評網站及其擁躉最熱愛的聲音：從“Easy”，到“It’s Real”，再到“Days”，一首首帶著憂傷的陽光小曲悠揚地在回蕩在空氣中。不過坦白講，他們樸實無華的“那些花兒”在親切之余多少有些無聊—尤其在聽過了鴨打鵝掏心掏肺的吶喊之后，Real Estate毫無缺點也毫無亮點。嗯，客座鼓手長得挺靚的。

接下來的FM3呈現了當晚最讓人驚喜的表演。這對發明“唱佛機”（一個可播放和調節內置loop的小儀器）的實驗電子雙人組一直給人很“禪”的印象，與竇唯的多次合作更帶來了不認人間煙火之感。而在這次演出中，張薦和老趙（Christiaan Virant）并未使用唱佛機，而是用各種蘋果產品制造出黑暗、邪氣、慢節奏的techno，看來佛爺也改吃蘋果了；而張薦在演出過程不時扔出的樂隊宣傳卡，多少幫助帶動了現場氣氛，不失為沒有撥片扔的一種補償。

此時人群已進入微熏狀態。很多人已不堪疲憊，提前退場；而另一撥人則剛從別處趕場過來，興致正濃……總之大家都喝多了。接下來演出的是美國樂隊Chromatics。與Real Estate類似，他們展示的是另一種hipster大愛風格：音色干凈、編曲如迷霧般的帶電shoegazing之聲—比如2：54、Silversun Pickups、Airiel等樂隊/音樂人。主唱Ruth Radelet是個穿碎花裙與小皮靴的齊劉海長發姑娘。他們似乎在為即將登場的大牌做鋪墊一樣，營造出讓人迷醉光怪陸離；而伴隨著同樣優美的旋律和女主唱的氣聲唱腔，hipster們做了一場不能再完美的春夢。

Chromatics演完后，一些還有社會公德的人正準備出去抽煙，本次活動的最大牌，曾任disco-punk樂團LCD Soundsystem（也是過去十年世界上最牛逼樂隊）首腦的James Murphy不知從哪兒冒到了DJ臺后面，直接開始放音樂，完全沒有“中國的捧優膩們蒿嗎”或“悲靜！妞幣！”之類的寒暄。他以洛杉磯電音組合Poolside翻唱Neil Young的名曲“Harvest Moon”開場，將人群從剛才的shoegazing幻境瞬間拽入晶瑩剔透的disco宇宙。Murphy和同來的前LCD Soundsystem隊友Pat Mahoney也玩得起興，像我們看到的任何DJ一樣，一首首地放著自己鐘愛的歌曲。也許那個在“Losing My Edge”里邊叫囂“I was there”邊歷數個人英雄的微胖中青年根本沒變，只不過他現在選擇了更直接的方式而已。

最終Murphy以Talking Heads的“This Must Be The Place”收場，我們也拖著跳到麻酥的雙腿離場，卻發現還有后續故事：先是看到一位平時挺文靜的姑娘在喝得爛醉后飛身翻越馬路護欄去對面打車，又在第二天早晨聽說某美國樂隊吉他手在演完后邀請人群中的一位女孩回酒店……看來hipster們只要騷勁兒一上來，什么樸實無華都是假象。此時此刻，LCD Soundsystem那首“Dance Yrself Clean”里的一句歌詞恐怕再應景不過了：“當周末來臨時，我們會讓所有的惡夢成真。”

文、攝影/王戈